第二天初澄天刚亮便醒了过来,意识有点模糊,昨晚那几秒的挑事像是在做梦。
又过了几天,一切安然无恙。
初澄不喜欢出去玩,更不喜欢去别人家做客,寒假一直窝在家里刷题,写稿子。到年初六,郑娟拉着姐弟两人去上海小姨家拜年。
郑小姨年近五十,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像三十出头的女人。她早年留学法国,有过两段婚姻,第一任丈夫多年前去世了,第二任丈夫是外国人,比她小十几岁,在大学任教。
初澄曾经被送到小姨身边生活过几年,正好是妈妈生她弟弟的时候,一门心思扑在弟弟身上,无暇照顾初澄。小姨结婚几年都没孩子,有意将初澄过继来当自己的女儿。
郑娟自然是乐意的,不仅减轻负担,丈夫也不会因为超生被处分。
不过小时候的初澄闷闷的,不爱说话,也不会看脸色讨大人欢心,更不愿意待在小姨家,到学龄就回到苏州了。
小姨是个喜欢孩子的,直到小姨丈夫去世他们都没能要上,和现任丈夫结婚后,终于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叫安琪。
现在小姨把资产交给丈夫打理,自己在家陪女儿,偶尔办点艺术展,日子过得好不轻松且富足。前两年郑娟总在初澄面前说笑,说她没富贵命,没眼色,否则现在跟在小姨身边的娇惯小公主就是初澄。
她说得次数有点多,初澄都搞不清楚妈妈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埋怨。
郑家姐妹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天,从家长里短到如今的社会热点,安琪有些内向,但是很会粘人,躲在妈妈怀里一声不吭。
小姨拍拍小女孩儿的后背,“去楼上找daddy画画,妈妈要跟姨妈说点话。”
安琪眼神忽闪,并不愿意离开她。
“安琪,去找爸爸。”小姨看着她的眼睛,重申一遍。
话语并不算严厉,但安琪眼圈渐渐红了。
初澄过来解围,“我陪她去楼上玩吧。”她弯腰去牵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也乖乖地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郑娟覆在小姨耳边小声感叹:“养了这么久还不亲人,接来的时候肯定都有记忆了,哎,小猫小狗都难搞得嘞,何况是一个小人儿。”
“她只是胆子小而已。”小姨很有信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突然有了新的爸爸妈妈,况且还有一个外国人,和她以往接触的人气质面貌皆是不同,害怕生分在所难免。
安琪的房间是公主风,粉嫩又温馨,家具没有棱角,地板上铺了软乎乎的垫子,小姨很有心。
初澄陪她玩了一会,小女孩其实心思活泼,就可能是被人教过要讨人欢心,她在初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还真就像只小奶猫。
傍晚,初澄推开阳台的门吹了会风。
小姨家住在一个很是奢华的小区,联排别墅,站在她所在的位置能看到隔壁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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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沈知燃站在鱼池边打电话,嗓音淡薄又遥远,初澄不太能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他背对着自己,宽阔肩膀撑着黑色套头卫衣,背影冷酷,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五点出门”四个字。
这场景恍惚得让初澄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说完他挂了电话,转身回房子里。
初澄站在玻璃门后毫无遮挡,他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她,某一瞬间她心虚地躲去窗帘后面,哪怕沈知燃根本就不会多管闲事地往这边看。
他住在这?
仔细想想,这里距离他的学校和工作室都不远。
初澄回到书桌边陪安琪又画了会儿画,小女孩有点累了,喝了点水,眼皮耷拉着,脸蛋热红了。
墙上的兔子时钟显示:四点零五分。
那一刻的想法乱糟糟的,初澄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做什么,只知道这个机会是白白送到她面前的,不能浪费。
她问安琪要不要去小区里玩,安琪开心点头,然后两人牵着手出了门,离开前她看到隔壁院门紧闭。
初澄对小区的设施布局已经有初步的了解,她一路牵着安琪往东门走。
东门很少有人进出,有个水果超市,初澄给安琪买了一袋果泥,让她坐在小凳子吸。
已经四点半了。
水果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几岁的大叔,坐在收银台后面逗安琪,也知道她的名字。初澄以前跟小姨来买过一次水果,知道他们很熟。
她又看了眼时间,对安琪说:“你在这呆一会可以吗?姐姐要去见个朋友。”
安琪眼神紧紧盯着她,搞不懂她的意图。
初澄弯下腰小声对她说:“我保证,最迟一个小时后来接你,不要乱跑哦。”
于是安琪谨慎地点点头。
没多少时间了。
初澄快速往回跑,一路上心脏砰砰乱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四点五十分,她看见那辆黑色大G从他的院子里缓缓开出。
还好她把时间提前了,赶上了。
在对方拐出来的岔路口,横冲过去,真像是茫然无措的路人抢道。沈知燃一边点烟一边打方向盘,速度不快,油门只是轻轻点下,就看见眼前一道虚影晃过,他脚下紧急换了刹车。
“操!”他咒骂一声推车门下来,看见失魂落魄的初澄。
她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雪白的皮肤红得像是过敏了,细细的绒毛汗湿,贴在鬓角。
“你怎么了?”沈知燃走到她面前,气势依然十分强硬。
初澄看见他像是看到救星,嘴唇颤抖着,“我妹妹走丢了。”
沈知燃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晕了,她不是只有个弟弟么?怎么又冒出来个妹妹?他将信将疑,但眼前的人眼圈都红了,眼眶里含着湿意。
“怎么办啊,我找不到她。”初澄眼泪簌簌往下掉。
沈知燃把烟掐了,顾不上恼火,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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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澄抬手指,“七岁,在西边游乐场。我低头回了条消息她就不见了。”
沈知燃觉得不可思议,“七岁了,能在小区里走丢?”
“她胆子很小,很内向,而且刚搬来这边。”初澄说:“你能帮帮我么?家里大人不在,我怕她去水边或者爬高,很危险……”
她的哭腔破碎细微,眼下的皮肤都被泪水蛰红,看着十分难过。
“别哭了,我帮你就是了。”沈知燃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视线定在初澄泛红的鼻尖、耳垂这些脆弱的地方,小巧精致,圆润纤弱,宛如一枚暖玉。
“小孩儿有什么特征,今天穿什么衣服?”他突然有些烦躁。
“粉色的羽绒服,小丸子发型,眼睛圆圆的……”
沈知燃点头道:“在游乐场丢的,应该走不远,先在附近找一找。”
“你去游乐场,那我去湖边找。对了,她叫安琪。”
“知道了。”
看着沈知燃消失在夜雾里,初澄站直身体,神色缓缓恢复正常。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带了点笑意,或许是觉得好笑吧。
沈知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赌了自尊。
从西门到东门,初澄估算着时间,不能早于他“找到”安琪,也不能太晚,否则他一问什么就都清楚了。
水边尤其的冷,初澄穿着冬天的衣服,走很多路,腿上痒得难受。
“找到”安琪的时候是五点半,沈知燃先她一步,站在水果店前盯着小孩,大手还放在她的脑袋上,问她:“你是安琪?”
小孩惊恐地点点头,十分无辜。
“谁让你瞎跑的?”他说。
初澄:“……”她赶紧跑过去,从沈知燃手下抱起来小孩,仍旧在喘着粗气,“谢谢你。”
“你确定是在游乐场丢的么?怎么跑到东门来了?”沈知燃黑漆漆的眼眸睨着她。
“什么?”初澄些微紧张。
“没什么。”沈知燃意味深长地笑,摸出烟盒,看看小孩又默默塞了回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体力挺好,能走那么远。”
初澄不说话,也不否认,安静敛着眼皮。
好在安琪足够内向,面对这个英俊的哥哥害怕多于好奇,趴在初澄脖子里悄悄看他,又悄悄扭开脸。
沈知燃见她安静乖巧,喉咙有些痒,又想起那晚她言语刻薄的样子,忍不住算起旧账,“上次损我,很爽么?”莫名其妙被她扣上大姨夫的帽子,反正他已经不爽一周了。
“对不起。”初澄很快道歉,嗓音清冷柔软,还带着刚哭完的鼻音。
下一句调侃堵在嗓子里出不来,沈知燃舌尖抵了下牙齿,“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
沈知燃哼笑,“高三那年,在你家门前,你一盆水浇我脑袋上,自己不记得了?”
初澄眼皮跳了跳,她一直都记得,原来他也记得这样琐碎的事,可为什么在警察局说不认识她呢?
至此她又很想问,高三那年发生的别的事他还记得么?比如姜雪的情书,和谢梧是恋爱关系么?暗恋的歌也是写给谢梧的?为什么要把喜欢他的人逼得自杀。
“对不起,”初澄看着他,低眉顺眼,慢悠悠地说了几个字:“这是我欠你的,你想让我怎么还,可以提。”
沈知燃并没有打算怎么跟她计较,突然觉得初澄这副软乎乎的模样也很有意思。
他从小到大被人捧着,好看的皮囊和家人的宽容让他有了太多的优越性,也习惯睥睨一切。除了这两年,过得十分混乱。
再一次站在一个示弱者面前,让他有久违的感受。
说不上来是征服还是得意。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好戏似的瞧着她。这么多年了,神奇的是,他竟然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她。其实她长得很漂亮,和他身边等着被泡的莺莺燕燕不同,她哭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初澄洗完澡回到床上,看见双腿和手臂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奇痒难耐。她下床去客厅里找药箱,脚下没注意,撞翻了垃圾桶。
连忙扶起,还是吵醒了妈妈,郑娟披着衣服出来,看见初澄蹲在电视机柜旁边闷头翻东西。
“在找什么?”
初澄说:“我又过敏了。”
郑娟跟初澄进了房间,坐在床边看她涂药,叮嘱道:“过两天就要去学校了,自己注意饮食,别吃凉的,衣服穿厚点。”
初澄腿上瘙痒的厉害,表情不太好,始终皱着眉,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说的你听见没?”
“听见了。”
背后她够不着,郑娟把药拿过来,让初澄趴在床上,一边用棉签帮她涂一边说道:“我和你爸从来不对什么过敏,你弟弟身体也皮实得很,怎么你就那么娇气呢。”
除了海鲜过敏,初澄还有寒冷性荨麻疹。
第一次发现这症状是十几岁,寒假爬山,她感觉腿特别痒,到了半山腰实在忍不住,跟妈妈说不舒服。
郑娟说她矫情,走这么点路就嫌累还找借口,初澄难受又冤枉,赌气一口气爬到山顶,回到家后发现腿上全是一片片的风团,红肿可怖,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后来又经历了几次,痒得睡不着,趴在床上哭闹郑娟才带去医院看,医生说这是荨麻疹,一碰到冷空气就过敏,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事实,和免疫力或者心情都有关系。
“就这么睡吧,别穿衣服了。”郑娟帮她掖了掖被子,“今天就出去一会怎么就过敏了,你最近因为什么事情精神压力大吗?”
初澄抿着唇,摇头。
“女孩真是娇弱啊,还是男孩好养活。”郑娟叹着气从她房间出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样的话听多了初澄心里不好受,总是陷入愧疚。其实郑娟也不是对初澄不好,只是总忽略她,要么就是不停埋怨。
有两个孩子的家庭老大总是遭到这样的待遇,但弟弟不在的时候,妈妈对她还是很细致的。
初澄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都没睡着,脑子里回想起下午的事还是胆战心惊。
回忆他的表情,原来真是喜欢看别人示弱。
初澄想。
开学后,初澄去了小姨家两次,都是周末。
一次是小姨邀她去吃饭,还有一次是她主动的。全家人都知道她性格闷,不爱社交,以前一学期也不见得来一次。小姨感觉有点不对,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总之她忽然就来了。
周末初澄站在阳台悄悄观察,但一直没察觉到沈知燃家里有动静,车库的门是落了锁的,期间有个中年女人过来,三个小时后离开,应该是给他打扫卫生的钟点工。
这样守株待兔的办法有些蠢,但是能再次做“邻居”已经是绝佳的机会。
午后,隔壁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初澄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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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趴在她的小床上睡午觉,初澄坐下来看书平复心情,等她醒过来,叫小女孩去院子里打羽毛球。
两人刚下楼,小姨和丈夫相携准备出门,小姨对安琪说:“跟daddy说再见。”
安琪看了眼名义上的爸爸,瘦小的面颊涌现羞涩,往小姨怀里钻了钻,她还没接受这位新爸爸,但新妈妈是她唯一的依靠。
小姨也不勉强,亲亲她的脑袋,“妈妈出去一趟,你和姐姐在家里。”
初澄看得出来小女孩不会打羽毛球,但很有兴趣,她连续挥了几个她都接不到,急得脸又红了,小声说:“低。”
让初澄把球抛低一点。
两个院子间有一道墙,不高,上面是镂空的防腐木,初澄站在墙边看不到隔壁,风带来一些嘈杂的声音,也听不见声音。
运动了会,初澄看安琪有累的迹象,也松懈起来,随意打了几个,均落在地上,最后一个被她“不小心”拍飞了,越过篱笆墙,掉到了隔壁院子里。
姐妹俩都傻眼了。
“糟糕了。”初澄一脸懊悔。
安琪同情地看着她,眼神竟还有点嫌弃。初澄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对她说道:“我们去邻居家拿回来,好不好。”
安琪乖巧点头。
初澄温柔地笑了笑,“你去帮姐姐捡好吗?”
“你去。”安琪绷着小脸抗拒道。
“隔壁是一个哥哥的家,上次在水果店你跟他说过话的。姐姐不好意思,但是大人对小孩子比较容易宽容,请你帮个忙?”初澄捏捏她的脸蛋,鼓励道:“我知道,你是最勇敢的小孩。”
安琪很好骗,很快就答应了,“那好吧。”
初澄牵着她的手来到隔壁院子前,抬手摁了两下门铃,听见开门声然后退到自家门边等着。
不多时,有人出现在门口了。
沈知燃没从视频里看见人,一开门就看见个满身稚气的小团子,大眼睛忽闪,惊恐地看着他。
“干嘛?”他语气算不上友好。
安琪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地说:“羽毛球掉你家了。”
沈知燃胳膊抻在门上,大喇喇的姿势,回头视线找了一圈,水池上飘着小白球。他长腿迈过去俯腰一捞,“这个?”
安琪点点头。
沈知燃刚要把球递过来,目光随意一瞥,隔壁门旁一抹黑色裙摆。那儿站了个人,刻意躲着他。
安琪眼看着羽毛球到手便伸手去接,但沈知燃忽然改了主意,划过半空收了回去,懒散地问:“你姐姐呢?”
“她…她不好意思。”小孩儿支吾着道,说不清楚。
片刻间,木门边的人又往里藏了藏,脚下踩到落叶弄出声响。
呵呵,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穿着黑色的卫衣和工装裤,做旧款,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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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球在他掌上抛了抛,眼睛打量着那几乎无处遁形的女生。
“你躲我什么?”沈知燃的声音充满了恶作剧意味,声音懒洋洋地却带着坏,“别动,你耳边有只蜜蜂。”
初澄吓得立即跑出来,细眉轻皱,嘴唇微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发现自己被戏弄之后,她也并没有不高兴,只是略微懊恼。
沈知燃刚要继续逗她玩玩,两个男生从屋子里出来打断了,“阿燃,什么事啊?”
一个叫韩硕,另一个寸头男生外号叫闪电,但没听说过真名,是乐队成员。这俩人身高颜值都不差,气场外放,大大咧咧,就跟她这样的乖学生一看就不是同路人。
韩硕走近,认出她来,“初澄,你怎么在这儿啊?”
以前他们每次去沈知燃班里的时候总能看见她伏案写题,去燕家巷也会经过她家门口,想不认识都难。
初澄看了沈知燃一眼,尴尬地解释:“我小姨家在隔壁。”
韩硕笑起来:“呦呵,你和阿燃真是缘分呐,在苏州的时候就是邻居,现在又做邻居?”
初澄没有回答,眉头始终皱着。她看人的视线并不直白,刻意垂着眼皮,错开视线,不欲多谈却又欲说还休的意味,好像很害羞。
“羽毛球可以还给我吗?”她小声问。
沈知燃无所谓地笑了笑,丢过去,正巧砸到她怀里。
“谢谢,麻烦了。”她的声音细若蚊呐,说完便拉着妹妹的手小跑离开。
这连续三次和初澄的交集,让他颇有些琢磨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的后背,仿佛要烫出一个洞来。
韩硕穿了外套出来,三人站在门口抽烟,自从上回小鹿和沈知燃吵架现在都没搭腔说话,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朋友圈倒是常常更新,不是在外旅游就是朋友聚会。
“这小孩儿脾气倔得很。”韩硕无奈道:“要不,你亲自找她道歉得了,大不了让她奚落一顿。”
沈知燃眯着眸子,想到过年那天有意找她说和,可最终结果更加糟糕。有些人就是这样,天塌了都有嘴顶着,硬得很。
他唇上含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冷笑道:“做梦。”
“你说你没事儿惹她干嘛?”
“啧。”
几人抽完了烟出门,又随便聊了几句,路过隔壁院子,韩硕忽然问:“初澄以前是这么内向的性格么?”
沈知燃没说话,似乎在思考。
“她有点怕你,来拿个东西都不好意思,还故意躲起来,”韩硕笑了笑,猜测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反应——喜欢你啊?”
沈知燃脚步一顿,目光也落在那道紧闭的木门上,半晌没出声。
门里,初澄陪安琪给皱巴的多肉浇水。整个花盆直接沉到水缸里,嘟嘟冒着泡,干枯的叶片瞬间漂浮上来。
安琪担心这样会把多肉淹死,但是初澄说不会的,找出网上的教学视频给她看。
安琪再一次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初澄,满是崇拜。
门外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过来,初澄缓缓勾起嘴角,冷淡地笑了下,颇有些微妙的意味。
她轻声告诉安琪:“做事情要讲究方法,一定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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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不敢出言挽留,只能眼巴巴瞅着她,失望又落寞。
初澄小声对她说:“遵守时间规则,才会有下一次。就像你们学校里,有上课铃声也有下课铃声,对么?”
安琪好像理解了,过了几天又到周五,她拽着郑小姨的衣服支支吾吾地问可不可以打电话给姐姐,让她来家里玩。
“安琪很喜欢你哦?”小姨见到初澄的时候笑着说道。
初澄回:“我也喜欢她。”
“真是奇怪。”小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大波浪显得她风情万种,“她爸爸也经常陪着她,但是这孩子一点都不亲爸爸,只和我黏糊。哦,现在还有你。”
虽然被女儿依赖对每个妈妈来说是很有成就感的事,但小姨也希望爸爸在家庭中扮演恰当的角色,这让她很头疼。
初澄换了拖鞋走进来,脱下外套,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待会把小区大门的门禁卡给你,你随时过来,方便。”
初澄再次点点头,脸上没有过分起伏的表情,坦然地接受了。她知道安琪会喜欢自己小姨就会做出邀请,那么她就会顺理成章成为这栋房子的常客。
她喜欢安琪不假,毕竟真心换真心,但一定的利用成分也是真的。
小姨从镜子里看她,小小白白的一张脸,眼神纯澈,干净是最好的装饰品,让她看上去像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白兔。
但很多时候小姨是看不懂初澄的,明明自己的年龄是她的两倍。就连她的妈妈郑娟都说,女儿是一个对亲情关系极度淡薄的人,完全不如儿子。
初澄注意到投射到自己脸上的目光,于是也回看小姨。
小姨笑笑转开脸,“你对安琪很好,但对你弟弟好像没什么耐心喔。”
呵呵。这种声音虽然没有从嘴里冒出来,但她嫌弃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
小姨又说:“安琪和你一样,对异性莫名有些抵触。”
事实上,初澄其实对谁都不信赖,她在沙发上坐下,“他们不配。”
“你说什么?”小姨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初澄无心地道:“呵,我爸,爷爷……”
她从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有关于担当和责任,人生所有晦暗的时刻,男性仿佛都消失了,给她实际性帮助的只有整日埋怨的妈妈,她从未在男性长辈那里得到过片刻的安全感。
小时候,爷爷会给初游一百元压岁钱她只有二十块,鸡腿一定是属于弟弟的,遥控器的使用权也是,类似的情节数不胜数。所有的细节构不成仇恨,但是会构成出初澄的偏见。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亲情观念淡薄,反而是他们首先放出了冷箭,因此她对家人情感复杂。一个被忽略的姐姐不知如何自洽,做出的自我保护。
初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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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澄没有回避,诚实点头,“我的确厌恶相当一部分男人。”
小姨看她就像看一个顽固又不可理喻的小孩子,但又不知道如何规劝,“这个世界上,也有你爷爷和爸爸之外的男人。”
“客观就是,我所接触到的男性都是这样,毫无例外。”初澄冷静地说:“我有权表达自己的偏见。况且法律只惩戒错误的行为,不惩戒思想。有偏见是我的感性,不对异性展示阴暗面是我的理性。”
她顿了顿,“当然,小姨,我既然表达,也能够承受,你或者任何人的批判。”
初澄的思想既超出小姨的预想,又在情理之中,这就是年龄产生的代沟。但是还好,小姨这个身份比较妈妈来说很好沟通,也更善于理解年轻人。
安琪已经从楼上下来,赤着脚丫,砰砰跑到初澄面前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满脸惊喜。
姐妹两个高高兴兴地回到楼上去了,仿佛前几分钟里她的恨意和成熟不存在。
初澄在小姨家住了两天,但是没有捕捉到沈知燃的动向,他的车倒是一直停在家里。
周日午后,小姨夫妻两出门去,安琪不情不愿地在初澄的诱哄下睡了午觉。
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家里的清洁剂不够了,换了鞋子要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初澄提议:“我去吧,要买点别的东西。有固定的牌子的么?”
于是阿姨把瓶子拿给她看,“这个。”
初澄点头,“知道了。”
小区周边的配套其实并不丰富,也不热闹,但还算完善。没有来回的车辆也没有叫嚷的摊贩,看上去很有高端别墅的格调。
初澄一靠近便利店,自动门便弹开了,机械的“欢迎光临”四个字也落下来。她在货架上找到需要的清洁剂,又绕到里面拿了一包卫生巾。
刚站起来,门口有来了个人,同样的自动门弹开,同样的欢迎光临。但是那人没忘里走,径直走到收银台,“拿包烟。”
“哪种?”收银员问。
那一瞬间初澄下意识的动作是躲开,后又慢慢探出头。看见沈知燃背对着自己,穿着黑衣黑裤,工装裤扎进靴子里,头发随意带微卷。他的个子太高了,把透进来的光线都遮住了。
沈知燃一手指着某个方向,又低下头,另只手在手机上点了点,调出付款码。
等人出去初澄才走了过来,收银员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付钱么?”
初澄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台子上,再度扭头看向外面,视线跟着沈知燃走。他站在门口没动,手掌做遮挡,伏着下巴点烟。
收银员的声音把她拉回来,初澄对上目光有些心虚,仿佛一些心思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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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场遇见过明星的都知道,他们与周围有着明显的壁垒。
初澄抱着东西出来,脚下意外踩到一个东西。
黑棕色的罗意威的卡包,是沈知燃的。
她之前见到过。
他人就在小区门口,并且正在走进去,初澄完全可以现在叫他的名字把人喊回来,但是她没有。
她蹲下把东西捡起来,僵硬地拿着,连摩挲的动作都没有,好像这个卡包就是他本人,令人不敢触碰。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进小区,转弯,到自家别墅门前,面部识别,进门关门。初澄怔忪地站在那,并不能看到门里的状况。
过了会,她蹲下把卡包一点点往里塞,像鬼鬼祟祟的报童。
太阳晒得她眼睛刺痒。
蓦地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幸而她躲得快才没有被撞到脑袋。初澄对上站在里面的沈知燃,他唇上的火星,袅袅向上升腾起烟雾。
初澄有种幻觉,眼睛要被熏得流泪了。
“嚯。”他歪着头咧嘴笑的模样,恰恰说明了又在恶作剧,说不定东西是他故意掉的。
但是有的人连恶劣的模样都是惊人的好看。
“跟踪我干什么?”沈知燃问她,语气凶巴巴的。
初澄花了几秒钟时间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她往后退了两步,手腕却在此时被人攥住,紧紧的狠狠的。
于是,她的脸蛋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那般,由白皙转变为害羞的绯红,紧张,不知所措。
沈知燃身上有烟味,不浓,抬起的袖口有好闻的松木香,很温柔,侵入她的鼻端。
她用力挣,他反倒握得更紧,手指硬的像铁扣,攥得人皮肉生疼。
初澄看着自己变红的手腕,“你放开我。”
沈知燃笑容更为放肆疲懒,“跟我一路了,不准备进来坐坐啊?”他的嗓子像是被烟伤着了,声音嘶哑干裂。
初澄这次真的只是想还东西而已,但她没解释,无辜地咬着淡色樱唇,倔强地说:“你弄疼我了。”
沈知燃看了一眼她泛红的手腕,于是手指松了些力道,眼睛却还紧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但并没有。然后他低头,在她净白的脖颈里细细嗅了下。
炽热潮湿的气息喷薄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好像有重量,沉甸甸的。初澄没有跟陌生男性如此亲密过,着实被吓着了。
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他,沈知燃终于放开她,往后趔趄。初澄抱着怀里的东西,再没说话,拐进隔壁的院子,背后还听见他清爽又嘹亮的笑声。
她关上门,惊魂未定在门里站了一会,又轻轻吐槽:“幼稚。”还坏。
初澄在沈知燃那刷脸的频率有点高。也许是跟踪被抓包,吓着了,连续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在他面前。
沈知燃在某个思绪空白的间隙,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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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他对于工作日和周末的概念并不清晰,他去学校不积极,总是逃课,工作室因为小鹿的撂挑子也气氛紧张,去酒吧倒是勤,但不分黑天白夜。
酒吧是他和几个朋友一块投资的,为的就是无聊的时候有点方玩。他不缺钱,从小家人对他也是疏于管教,任其野蛮生长,以至于才有今天。
他的朋友都是一类人,各种会玩,同时在外评价都不怎么好,可能是刻板印象,但他们都不太在乎。
沈知燃半瘫在大红色的皮沙发上喝酒,两腿分开支棱着,要多懒有多懒。有来往的女顾客认出他来,嬉笑着叫他的名字引起注意,像撩动物园的猴子,沈知燃没理。
一个身穿黑马甲的小男孩把人迎走,“我们沈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姐姐,我陪你们喝呗,给你看个好东西。”说得神秘兮兮。
在这种夜场什么样的客人都得招呼,为讨富婆欢心二十岁的男生都难免油腻圆滑。
“他怎么了啊那么不耐烦?”富婆顾客皱着眉问。
“嗐,别提了。”男孩儿的声音渐渐飘远,再次故作神秘。
沈知燃的确喝得有些多了,眼前发虚,准备起身去楼上睡一会,一阵讨论声由远及近传来。
“颖惠,你干嘛还要来找他,他真是烂到泥里了……”
“呵呵。”张颖惠弹了弹贴满水钻的指甲,眼神意味不明,“大家互相玩呗,你不会以为有人是真想张二八经和他谈恋爱吧,搞笑,不过是把他当漂亮坏蛋,满足征服欲而已。”
然后她的姐妹咯咯笑起来,元旦那天被他当众羞辱一顿,张颖惠无论如何都咽不下气,总是蠢蠢欲动地想把面子找回来。
沈知燃从沙发里坐起来,睁开眼睛,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已经把他包围住了,一个生面孔的女人,柔柔地贴着他的手臂,“嗨,好巧。”
沈知燃瞥了对方一眼,从茶几上摸起烟,目光沉沉的,没反应。
“怎么一个人啊,你那十二星座的女朋友,是真的有还是在吹牛?”张颖惠画着小野猫的妆容,眼尾上挑,十分勾人。
沈知燃淡定抽着烟,挑着笑瞥对方一眼,说:“挑战自我,超越极限……你还真是有马拉松精神。”
“谢谢夸奖。”张颖惠并不生气,指甲在沈知燃手臂上划拉两下,“所以真的没有十二星座女朋友,对么?”
“想睡我啊?”沈知燃的眼角挑起邪邪的笑意。
“那你给睡么?”张颖惠愣了愣才说,又朝他的方向近了近,如此的距离看他的俊脸,难免会被蛊惑,呼吸滞塞,怪不得这么多人对他趋之若鹜,沈知燃是有这个资本的。
“老子不是鸭。”沈知燃狠狠抽出自己的手,动作粗鄙不已,“滚!”
张颖惠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又一次失败,她十分气不过嘴角抽动,捏紧了裙摆,“我会得手的。”
沈知燃不到十二点就回了家,只让出租车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他想走一走。
路过郑小姨家门口,院子静悄悄黑漆漆的,别墅的某一扇窗户亮着灯,隔着纱帘,透出人影。
这让他想起了在燕家巷的日子。
他们都是学生,曾很多次路过出初澄家门口,门缝里会透出一罅橙黄的光来,缠缠绕绕,还偶有细碎温柔的声音。是她妈妈在喊她,让她拿东西,帮忙做家务。
那时候他总是想,门的后面一定有温馨的故事。
一个胆小纯情的女生,对着路过的他泼过一盆冷水。他没生气,也没冲她发火,只是觉得有趣,咧着嘴装作恶劣地吓唬。
呵。
沈知燃此时终于想起初澄,他睁开阴戾双眸,恢复清明,还真有几天没见着她了。也在某天出门时,碰见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的安琪时问她:“你姐姐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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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准备上网查找一些文献资料,在搜索引擎的那一栏里有好几条痕迹,关键词只有那三个字。
除了那个所谓的爆料,她找到了第一个报道这件事的源头,是一家主流媒体。也许她看到的已经是事实了,再无推翻可能。
初澄并非想满足自己的八卦心理,她只是想在不打扰对方的前提下知道姜雪在哪,怎么样了,但,一点音讯都没有。
“嗨。”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初澄回头,发现是谭清远站在她的身后,男生戴细边眼镜,清冷高瘦,“在看什么?”
初澄的电脑没关,还显示着界面。
“吃瓜?”谭清远看到沈知燃的名字,笑着问她。
“随便看看的。”初澄于是把网页关掉,切换到别的内容,顺便说了一句,“其实最近的学习压力有点大,我都想退团了,没想到还能在这看到你。”
大四的学生不是在实习就是在忙着考研,谭清远比大多数人都清闲一些,因为他已经确认保研。
“你是觉得我碍眼么?”谭清远笑着问。
“不是,羡慕。”
说到这里,谭清远告诉初澄:“你专业课成绩一直不错,竞赛的荣誉也有,应该能拿到推免资格。”
初澄摇摇头,模糊地说:“我还不太确定。”
谭清远没听懂她的意思,便说:“你现在可以开始了,还有选导师这方面,研究生院的陆洲教授你知道么,很年轻也很好相处,如果你想——”
初澄婉拒,“算了。”
于是谭清远意识到初澄还有别的计划,“怎么,你不想留本校。”
初澄说:“你不是北京人么,不回去啦?”
谭清远叹气:“不想回啊,家里人管得严。”
其实也就家里条件非常好的人才有资格说“家里管得严”这种话,要不然父母才懒得管你的前途呢。
初澄和谭清远关系还可以,但也并没有耐心听别人吐露私事,她一向给人的感觉是清冷又无情,通俗点说是:没人味。
她换了个话题:“你刚拍我干什么来着?”
“上次的辩论赛我们表现不错,社里有意让我们和财大打比赛玩玩,你有兴趣么?”谭清远拿了张海报给她看。
初澄皱了下眉,想起来是小鹿和沈知燃的学校,她迟疑了几秒点头:“行啊。”
“你还是很淡定么,看不出学习压力大啊。”谭清远打趣她,初澄以微笑作结。
学习压力大不假,其实保研很看大三的成绩的。初澄都有点不想去小姨家了,但很多事又不能半途而废。
小姨周五傍晚跟初澄说自己这个周末出差,让她过去陪安琪。看来连续几个星期的接触,小姨已经习惯跟她不再客气。
初澄带了电脑和作业过去。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保姆在厨房里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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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夫坐在凳子上,安琪站在他分开的两腿之间,挺着小肚皮,垂着脑袋,心不在焉还有点局促。
她被小姨夫拍了下屁股,视作惩罚她走神,但语气还是很温柔。
安琪更加紧张,扭头看见初澄进门,像看到救星,挣脱爸爸冲她跑过来。
小姨夫脸上虽然有笑容,但并不是开心,看不出情绪,初澄则有点尴尬,喊了声人,“小姨夫。”
小姨夫在中国生活很多年了,中文说得很好,生活习惯也早已中国化,虽然他和初澄说过可以直接喊名字,但她总觉得还是坚持自己的称呼习惯好了,至少可以保持距离感。
“你不画了吗?”
安琪一脸抗拒,抱着初澄的手臂好像把她当做偷懒的保护伞。初澄心想我和你同辈,也拗不过你爸爸妈妈啊。心里这样想,但是她嘴上没说,更是假装没看见小姨夫的眼神,好在保姆在此时喊道:“可以吃饭啦,准备一下。”
晚上初澄陪安琪睡觉。
安琪顺利地接受小姨,她是理解的,因为小姨天生有母性。为什么能和自己如此亲近却对爸爸感到害怕,初澄无法理解,小姨夫应该不至于家暴。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初澄把手掌叠放在脸颊下面,小声问安琪。
“他有点可怕。”安琪嗫嚅。
“他打过你么?”初澄想起来下午的时候小姨夫拍过她的屁股,顿时就坐了起来。
“不是。”安琪声音一直很弱,像没营养的小猫,“他长得太可怕啦,眼睛是蓝色的,鼻子也那么大……”
初澄又在床上躺下来,“只是长得和我们不一样而已,这不代表什么。”
安琪扯扯她的衣角,“我可以跟妈妈视频么?”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早就该是小孩子的深度睡眠时间。初澄不忍对上安琪祈求的眼神,只好给小姨弹了视频。
小姨刚下飞机到酒店,下意识责问她为何不睡觉。
安琪怯怯又兴奋地喊:“妈妈,妈妈。”
小姨被奶音软化再不忍心责备,耐心安抚了她,语气极尽温柔,看着安琪闭上眼睛才挂断电话。
初澄心里颇有些感触,孩子依赖妈妈是天性,即使她们不是亲生母女。
安琪身体没有残疾,智力正常,她甚至长得很漂亮。福利院收养的儿童几乎都是无法查明父母或者监护人的,她是弃婴么?
初澄很难不联想到,难道她被抛弃的原因,因为是女孩子么?
还好,她遇见了小姨。
初澄又想到小时候的某段时间,自己总是活在要被送给亲戚的恐惧当中,晚上不敢睡得太死,生怕半夜被抱走。即使那只是爸爸妈妈给她开的玩笑,并不会真的把她送给谁。
安琪在福利院被挑选的日子,应该很难熬吧。
第二天小姨夫出门打高尔夫,下午还要去郊区徒步。
安琪知道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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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院子传来汽车入库的声音。
沈知燃周五晚上和朋友在就把浪了一整夜,喝得烂醉直接睡在那了,中午才起床回家。
初澄把安琪抓进去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太阳伞下面安琪看儿童读物,初澄则在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专心弄着作业。
不多时,沈知燃又在院子里打电话,烟味随着风飘了过来。原来,贴着墙的地方,他们靠的这样近,可以听见声音,闻到气味。
安琪也被细碎的声音困扰,便又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想找初澄聊天。而她们聊天的时候,那边便安静下来,显然,沈知燃意识到了隔着道墙有人。
初澄不禁思考,他此时在想什么呢?
安琪讨好地看着初澄表示想去便利店购物,很多小孩子都喜欢的活动。可是初澄还有一些作业没弄完,不能陪她。又想起小姨偶尔锻炼她的表达能力,会让她自己去小区内的便利店。
她把手机递给安琪,“你自己可以去吗?把这个码给老板扫一下就可以付钱了。”
安琪给她展示了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表示妈妈给她存了一些零钱在里面,可以用。
初澄点头,“不要出小区,买完东西就回来,知道吗?”
很快,安琪跑出了家门。
初澄的视线回到笔电上,重新开始敲着字。而隔壁也再次响起沈知燃说话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事,他回答:“先别声张,等等再看。”
“元旦那天在酒吧后门,他家人报警了,但不了了之。”
“有人看见,但她没关系。”他的语气有些严肃。
初澄眉心一跳,不知沈知燃口中说的“Ta”是不是指自己,初澄还想再听仔细点,但是听不到了,他走开了。
院门是半关着的,不一会安琪又轻又细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却在门口停止了,没进来。
沈知燃正准备出门,看见一个小女孩在自己家门口。
“站住。”沈知燃叫住她,安琪立马定住了,楞楞看着他。
沈知燃漫步闲庭地走过去,眯着眸子,视线最终落在她满怀的零食中,他伸手从中拣了根儿棒棒糖,叼在嘴里,挺不客气的。
初澄听见安琪突然的哭声,她放下电脑快步出来。
沈知燃正弯着腰,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小孩儿暴风哭泣。
她有点懵,想起喜欢他的姜雪,想起被他骂哭的小鹿。他怎么就那么多恶意?无法做一个好人是么?
沈知燃扭侧头看她,挑了下眉,有些困惑,“她可以一个人出门?”
初澄的大脑再次“轰”的一声响,她忘记了,上次让他帮忙找安琪,让他以为这个孩子是没有独立行为能力,所以?露馅了?
她踟蹰着上前,在想沈知燃了解现在的小学生么?
小时候他们都可以自己去上学,但是现在的小学生都是要家长接送的。
她的确是在做戏,但做过头了必然会引起反感,沈知燃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危险物,她并不了解他,可是他不笨,如果让他知道那天他被戏耍了会怎么样?
初澄对上他的眼睛,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安琪快速跑到她身后躲起来,又露出一双眼睛仔细偷看沈知燃,欲要诉说委屈。
初澄不知道沈知燃怎么她了,只好牵着安琪的手,先解释:“我让她试试自己出门。”
沈知燃不知道相不相信,眼神却很深沉,他唇上还含着棒棒糖,这样的社交距离看有点像抽烟。
也许是入戏太深,尽管逻辑没有问题,初澄在解释过后还是有些紧张,对上他的眼睛,她轻轻吞咽,滚动喉咙。
沈知燃不动声色地端详了初澄十几秒后,终于点了点头。
“谢了。”他举了举糖纸,再次笑得意味不明。
初澄叫住了他,“上次你帮我找她,还有,羽毛球掉在你家里,也麻烦了。”
“你想说什么?”他挑了下眉。
初澄鼓起勇气:“还没谢谢你呢。”
沈知燃拿下棒棒糖,“你想怎么谢?”
初澄有些犹豫,声音也很轻,“明天你有时间么?我带我妹妹去最近的那个游乐场,请你——吃饭?”
“行啊。”
“你答应了?”初澄不敢相信他如此轻易点头。
“你不是在邀请我么?”他爽朗地笑,摆了摆手,大步离开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游乐场门口。”
“好。”
初澄把安琪带回家,关上大门才问她:“刚刚那个哥哥,他对你做什么了。”
安琪说:“他抢我棒棒糖。”
“……”初澄:“那他对你说什么了?”
安琪一五一十地回答:“他问你在哪。”
初澄眉尖不由蹙起,“你为什么哭?”
安琪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可怜巴巴地说:“我觉得你怕他,我也很害怕,就哭了。”
所以沈知燃只是拿了小孩一根糖?
初澄没想到自己表达出来的情绪,连小孩都能感觉到,她摸摸安琪的脑袋,“不用怕的,姐姐不怕任何人,也会照顾好你的。”
沈知燃问到她了?
闹钟响起来才六点,天还不算亮,初澄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件事。她甩了甩脑袋,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随后起床洗漱,再等安琪醒来。
吃过早饭,姐妹俩便打车去那个游乐场了,中途小姨打来视频,叮嘱初澄按时给安琪喝水,午饭不要乱吃东西,晚上早点回家。
挂上电话,初澄给安琪擦了擦汗,小脸热的通红,但是很开心。
然后牵着她的手去门口等人,十二点,沈知燃准时从电梯里走出来。他带着棒球帽,黑色运动外套黑长裤,双手抄兜,看不出刻意打扮的痕迹,但依然引人注目。
初澄招手道:“这边,你有想吃的东西么?”
沈知燃鸭舌帽下的视线掠过她手里牵着的小不点,随后定在初澄的脸上,勾了下嘴角,“你想请我什么。”
“哦。”初澄忙不迭拿出手机,肉眼可见有些许局促,她点开游乐场地图,说:“餐厅都集中在这一带,还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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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燃重复她的话,“那就走走吧。”
初澄感觉他重复的莫名有些轻柔暧昧,不禁抿唇噤声。
安琪紧紧贴在初澄的腿边,总是胆胆怯怯的,偏偏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去观察沈知燃,被人察觉目光又迅速挪开视线。
初澄猜想,大概是因为沈知燃留着男生少有的长发,偏偏他的外貌又是那样锐利出色。排除个别因素,小朋友天生对长得好看的人有好感。
他们路过一家老字号餐厅,安琪扯扯初澄的衣摆定住脚步,于是初澄说:“吃这个可以么?”
沈知燃没有意见。
安琪喜欢这家餐厅的蟹黄面,小姨带她吃过好几回。第一次来时小女孩沉沉默不动,像是被吓到了,第一反应是自己不该花家里太多钱。但是小姨告诉她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钱不是小孩子需要考虑的。
初澄不清楚这家店的成分,怕混进海鲜,便只要卤肉饭搭配猪排。
安琪睁着大眼睛,执着地给她推荐:“面是最好吃的!”
初澄笑笑,没有给她具体解释:“但是姐姐不能乱吃东西。”她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招待沈知燃,于是扭头把菜单递给他,却发现沈知燃正在看着自己,对撞上她的视线也没有移开。
“给你。”初澄先挪开视线,也打断了对视。又看向他落着桌沿的手,又长又干净,手背泛着青筋,哪很能戳中人的癖好,他哪哪都是勾人的。
沈知燃停止打量她,懒洋洋的接过去菜单。
有小孩子存在的饭局都不会太尴尬,没话说的时候可以单向对孩子进行输出,反正她并不懂大人之间的气氛。
初澄做出今天的安排是有她的道理的,吃过午饭,他们可以在游乐场继续玩,沈知燃也没反对。而且经过一顿午饭的交情,安琪已经和他熟络到主动搭话,还在出门的时候还主动去牵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沈知燃很嫌弃小孩但没好意思甩开,脸色不甚自然。
初澄忍不住笑,小孩子也是视觉动物啊。
“笑什么?”沈知燃察觉问道。
初澄摇头:“没事。”
他们在电玩城兑了游戏币,初澄抓娃娃,但是她技艺不精,总是夹不到,但是她怀疑其中有鬼,这台机器肯定被老板调试过,白白浪费了一百多块钱才抓上来两只。
沈知燃看她半天嘴角露出看戏的嘲意,也没说和她一起玩,径自坐在游戏机前打枪,安琪则跟在沈知燃身边,显然,这位邻居哥哥比自己的姐姐有意思多了。
电玩城出来对面是碰碰车,安琪的眼神已经说明了她是想去玩的。
不过她这样大的小孩子必须要大人陪同,初澄买了两张票,去抓安琪的兜帽让她跟着自己,却不料安琪已经自动跟在沈知燃的后面,上了车。
初澄:“……”
于是她只好排在后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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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亮亮的眼睛,笑容很是得意。
沈知燃则眼眸冷淡,略挑眉,一副拽样——他故意的。
初澄对车并不感冒,也不擅长,她考驾照的时候科目二是第二次补考才过。结束后,她赶紧下来,才止住那阵眩晕。
安琪没玩够,抓着沈知燃要再玩一次,可是太阳太晒了,沈知燃脱掉外套隔着围栏丢过来,正巧砸在初澄怀里,拉链还差点砸到她嘴唇。
初澄都没看清楚,忙不迭伸手接住,手指无意识搓到他的衣料,又快速又松开,闻到清淡的松木香,还有轻微汗味,并不难闻,却烈得像酒。
沈知燃对机械赛车类的东西很擅长,风格横行霸道,又狠又稳,碰碰车当赛车开,把旁边的车都快撞飞了,挤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安琪又怕又开心,白嫩小爪紧紧抱住他健壮有力的手臂,乐得咯咯乱喊。
初澄站在太阳伞下面,举起手机给他们拍了张照片。恰巧沈知燃转头看她,落入镜头里。他们在相机里“对视”,初澄无措地勾了勾头发,缓慢放下手机,佯装无事,却显而易见露出马脚。
在余光里瞥见他勾起嘴角,不知是讥笑别人笨,还是笑她傻。
安琪玩累了,脑袋湿的像被水淋了,初澄拿纸巾给她擦汗喂水,又递给沈知燃一支纯净水,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沈知燃穿一件黑色短袖,也是半湿透的状态,紧紧贴着健硕躯体,肌肉不十分夸张却很有力量感,鼓囊漂亮,荷尔蒙气息喷薄而出,仰头喝水时,脖颈线条流畅,喉结一节节的滚动。
他比少年时期成熟了太多,当然,指在生理上。那画面初澄不敢多看,匆忙把外套递还给他。
初澄这一天都耗在安琪身上,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但想不起来,天快黑的时候才把安琪哄回去。
初澄把她送到家门口,小姨还没回来,保姆出来接的人。
安琪恋恋不舍地跟初澄告别,嘴唇绷得紧紧的,但是初澄没办法,她得回学校去,明天早上有课。
她拎着电脑出来,却在门口看见沈知燃的车并未开进院子,甚至没熄火。他人坐在驾驶座,侧身帮她开了门,说道:“上来,我送你回去。”
他突然的周到在初澄的意料之外,印象里这人总是随时在发火,随地炸人。
初澄犹豫,见他仍旧抻着门,眼神似在不耐催促。
于是初澄拉开车门上去,装作认真系安全带错过他的审视目光。这是初澄第一次这样长时间和沈知燃独处,但是她并没有说话,一天下来耗尽她的心力,连做戏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菲让她帮忙发个作业截图,初澄发了,又点进相册,看见几个小时前拍的照片。
安琪坐在沈知燃旁边,身体小小的,表情懵懵的,十分可爱,像只呆头鹅,让人忍不住摸摸她。
突然,她脑子里窜过一个意识。安琪排斥小姨夫,她以为是天生碍于异性的威严而感到的忌惮,比如之前她也害怕沈知燃。可只一顿午饭的时间,她就很依赖对方了。
为什么?
难道沈知燃的魅力大到让人打破界限感?
沈知燃目光瞥过来,也看见她手机里的东西,突然问她:“你没和男的约过会么?”
“什么?”初澄以为自己听错了。
“游乐场,还带个小破孩。”他浓睫深敛,看不出情绪,但是不屑,“是约会还是当保姆?”
初澄花了十秒来消化沈知燃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他把今天,定义为约会?
“没有。你和女生约过会么?”初澄淡淡反问。
怪不得她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他们整个下午都在照顾安琪,几乎没有说上话。
沈知燃一只手懒懒搭在方向盘上,车速很快,但是他姿态松弛,面颌冷峻,没回答初澄的问题。
初澄指尖轻轻划过额发,佯装淡定,声音软绵单纯,又换了一个问法:“你和别的女生约会,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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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从他车子开出去的速度可以看出,他兴致应该不高,也不太爽。初澄完全没有被影响,快步走回寝室,洗澡,睡觉。
之后几天她照常上课做作业,在辩论社见到谭清远,他剪了头发,换了金丝边眼镜,整个人焕然一新。
初澄本来对着电脑,感受到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又抬起头不吝赞美:“新眼镜很适合你。”
她的坦诚让谭清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谢谢,还能注意到我。”
“这样的风格和你本人很搭。”初澄笑着道:“保研后的生活很轻松吧。”
“不用羡慕,你也可以。”谭清远对初澄很有信心,本质上他们是一类人,走的路也都大致相同。
初澄弯唇笑笑,一阵沉默后她又不经意提起,“上次你说认识陆洲?”
“你也想考他的研究生?”
初澄摇头,“不是,那你认识刘新利么?”
“那是谁?”谭清远琢磨了下,“我们学院的么?”
那就是不认识了,初澄也没表现出失望,简短解释道:“一个记者,陆洲的同学,我以为你会认识。”
在他们学院见到新闻界的学术泰斗都不奇怪,初澄也在学院的讲座上见过一些给他们编撰教材的大人物。
“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而已。”初澄重新看向电脑。
室内安静极了,谭清远说:“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你看着像那种乖乖的女孩子,其实还蛮腹黑的。”
“有么?”
谭清远闲聊似的说:“没有么,你刚主动跟我闲聊赞美,只是为了打听人,发现没用后立马懒得再搭理。”
对此初澄再次弯唇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顿了顿,主动吐露道:“上次你建议我申请本校研究生,其实我想申请G大。”
“你要出国?什么时候决定的?”谭清远还是挺意外的。
初澄说:“很早了,我也一直在做准备。”她从小便是一个很会计划的人,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五步,包括学什么专业,学到什么程度,将来去哪里。
谭清远沉默了下,“那更要加油了,但是我觉得你可以的。”
“嗯,谢谢。”
周末一直下雨初澄就没去小姨家,和室友们在图书馆学习。周日傍晚天终于晴了一点,几人决定去超市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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