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斗将法(万字)
闻人洛得意洋洋。
觉得这是认识许源以来,自己第一次到了便宜。
许源只是苦笑摇头,也并不觉得自己亏了。
其实今夜许源根本没有「发力」。
恶焚一脉,对许源无法形成任何威胁。
他们全方位被压制。
许大人看上去颇为卖力,但后娘和冯四先生新炼造的那些强悍匠物,一件也不曾动用。
许源也只是在雇主面前,表现得很卖力而已。
而这一战也几乎是毫无收获。
那些火影身上没什麽好东西。
他们几乎不使用匠物,因为他们可以远程借来「炔主」的力量。
他们早已经变成了炔主手中的棋子丶远程操纵的傀儡。
许源好奇的走进了南厢房。
这里的地上,倒着神龛,还有一块摔碎的牌位。
大福跟在后面进来,「听呢听」的小声叫着,再跟饭辙子抱怨,这次其实十分的「凶险」。
我差点就没跑掉.
许源便转身,认真的看着它,说道:「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情况,你不必担心,如果你真的回不来··汝妻子吾养之。」
大福一愣,「嘎嘎嘎」的大叫起来,拍着翅膀要跟饭辙子拼了。
我想给说加钱,你惦记我的家小?!
不当人啊!
许源哈哈大笑,一把抓住大福的脖子:「好了好了,逗你玩的。你也别演我,我知道那些火影根本追不上你。」
许源说着,翻看着地上的那些东西。
牌位摔碎之后,就真的已经毫无神异之处。
但是许源翻到了那神盒现在许源非常肯定,这位「炔主」并未升位成为俗世神。
否则许源便是炼了六种火,也顶不住他的恶炎。
这神龛中塑着一尊只有一尺来高的小神像。
却是可以通过对神像的祭祀,远程和炔主建立联系。
并非神明的香火,却有类似的效果。
这种手段—许源决定认真研究一下。
而且还可以藉此深入了解一下忏教的手段。
许源在忏教里还有一个仇人,垢主绝非大度之人,他的报复说不定什麽时候,便会如阴影一般侵袭而来。
许源用兽筋绳缠住了神龛,出来到院门外,丢进了「美梦成真」马车中。
院门口,闻人洛默然对着地上摆成了一排的尸体,满身悲凉。
他跟毕伯杰关系极好。
不久之前他刚来顺化城见过这位老友,大家把酒言欢,谈起小时候的顽劣。
毕伯杰还跟他开玩笑:「你这厮没救了,连监正大人都管教不好你,你还跟小时候一样顽劣。
馀音犹在耳,仿佛就在昨日,
转眼间故人一家,都变成了冰冷的户体。
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恶炎点燃,救不回来了。
朱责自然是下手不容情。
闻人洛对着毕伯杰的户体拜了一拜,对许源说道:「我明日一早就得走,不能再耽搁了。」
「拜托你厚葬我的故友。」
这次许源没有要好处,点头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让毕兄风光大葬。」
说话间,许源吐了一口火,将这些户体一一焚化,然后分别装进瓦罐,外面贴上他们的名字。
做完这些,许源过去谢过朱责。
朱责的态度也是出奇的好,对许源说道:「你处理完这些手尾,来家里一趟,我有些事情同你说。」
「晚辈定当拜访。」
朱责点点头,转身离去。
许源观察他的身体状态其实比外界传说要好很多。
朱家对外宣称是:朱家只有这麽一位四流。
而且年事已高。
大家都以为朱家四流只能坐镇,不可轻易出手。
但许源发现,朱费甚至有希望冲击一下上三流!
而且朱家很痛快就答应出动自家四流助拳一一他们真的只有这麽一位四流吗?
许源和闻人洛这一夜就守在毕伯杰家。
这边四流的战斗却没有「惊动」城内的山河司。
也是可笑。
堂屋被毁了,南厢房两人不想去。
便随意找了个乾净的屋子坐下来,也不点灯,没有茶水,深夜幽静。
闻人洛缓缓开口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要当心一些。」
「幕后那些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另外,槿兮回京了,你的事迹必定很快会在北都中传开。」
「以前你在南交趾默默无闻,但从今以后,你要面对的,是整个皇明天下,所有年轻一代的挑战了。」
许源坐在黑暗中,眼眸闪亮有光。
畏惧吗?
当然不会,许源只有期待和兴奋。
是的,南交趾是一片浅滩。
许源升了五流之后,便已经感觉到有些「寂寞」了。
天亮之后,闻人洛便匆匆而去。
没有告诉许源自己的行程。
是坐船还是骑马,都严格保密。
许源也没问。
闻人洛出了顺化城便消失了,但闻人洛其实心里苦。
他畏惧的不是幕后黑手的追杀,而是他把老师的那一两胎金送给了许源,然后跟大师兄约好,在洞庭湖外会合,去湖中取金。
但是现在,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那只小狗和三道火影押送回北都。
那麽首先他要放了大师兄的鸽子。
其次他跟老师没法交代!
这两位,闻人洛一个也得罪不起啊。
「我的命,怎麽这麽苦哇许源带着毕伯杰一家的骨灰,去了顺化城祛秽司署衙。
亮出腰牌丶表明了身份之后,才将毕伯杰的死讯说了。
署衙上下一片悲痛。
但是许源暗中观察发现,除了毕伯杰几个心腹之外,其他人其实无所谓的。
对于山河司昨夜的不作为,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
顺化城是山河司的地盘,此地的祛秽司署衙中,必然有山河司的眼线。
大部分校尉或是已经麻木,或是暗中亲近山河司。
到了中午的时候,麻天寿老大人到了。
昨天闻人洛就暗中向老大人传递了消息。
麻天寿不敢怠慢,立刻动身连夜赶路杀了过来。
监正门下要是在南交趾出了事,麻天寿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许源这次再见到麻天寿,立刻抱拳恭贺:「恭喜大人,升四流了。」
麻天寿掌握着整个南交趾祛罗司的资源。
升四流乃是意料之中。
麻天寿一摆手:「一大把年纪才升了四流,不值得恭贺,快说说情况。」
当然仍旧是值得恭贺的。
对于地方上的这些干员来说,四流也是一道门槛。
升了四流才有机会进入总署。
麻天寿带来了大队人马,接管了整个署衙。
许源和麻天寿进了毕伯杰的值房,关好门,封住空间,许源将作昨夜的经过说了。
麻天寿怒不可遏:「宵小猖狂!竟敢谋害我祛秽司掌律!」
老大人猛然站起来,背着手在房中来回步三次:「忏教这个毒瘤,必须要铲除了!」
「忏教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许源道:「这次监正大人必有行动。」
全天下都知道,监正大人低调,从不争权夺利。
但监正大人护短。
这次忏教伏杀闻人洛,那是触了监正大人的逆鳞。
许源接着道:「但是昨夜四流大战,山河司却毫无反应,他们也是帮凶!」
麻天寿心中一动,以探寻的眼神望向许源。
许源轻轻点了下头。
麻天寿却没有这麽轻易下决定。
又思索了片刻,问道:「有几分把握?」
许源摊开两手:「属下不知。但-机会我们给出去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们朱家了。
若是他们自己没这个本事,咱们也没有什麽损失。
对咱们来说,至少也是狠狠恶心了一下顺化城山河司。
出一口恶气!」
以山河司和祛秽司之间的关系,昨夜大战爆发的时候,当然也不能苛求山河司出死力营救。
但毕竟大家都是朝廷的人,忏教的人来了,你们直接装聋作哑,这就过分了。
许源出主意,恶心山河司方面一下,麻天寿缓缓点了头:「好,你去安排。」
「属下遵命!」
毕伯杰被害,麻天寿亲自定了「阵亡」的结论。
毕伯杰可以享受祛秽司的各项抚恤,而且必定会「风光大葬」,许源兑现了对闻人洛的诺言。
毕伯杰家乡还有亲属,他同样是大姓出身。
忙碌了一整天后,各项事情安排妥当,许源在晚饭前,专程往朱家投了拜帖,准备明日中午,
登门拜访朱费阁下。
但是拜帖刚送进去,就见朱杨平就从里面走出来,拽着他道:「咱们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既然来了正好一起吃饭—
许源推脱:「这不合礼数呀。」
朱贡是长辈,许源的确应该先送拜帖,约好时间然后正是登门拜访。
朱杨平用力摆手:「别学那些繁文节,咱们家没那麽多规矩。
大伯和祖奶奶他们,更不讲究这些。
许源就被朱杨平硬拉了进去。
今天比前日还要轻松一些。
老祖宗里面,只有祖奶奶一位,朱贡虽然贵为四流,但极为孝顺。
每天要早晚来给老母亲请安,也经常陪母亲吃饭。
祖奶奶之前说,朱贡要是不肯去,她要拿拐杖把儿子赶去一一并不只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
祖奶奶在家里说一不二,是真的会拿拐杖打人的。
而且不仅打朱费一个。
她有四个儿子丶五个侄子一一她都打。
朱责虽然觉得丢脸,但也常去跟外人吹嘘:「我这年纪还能挨老娘的揍,这是幸福,要珍惜!
「孩子来了,快坐下。」祖奶奶依旧慈祥,又让下人给许源添上碗筷。
朱责规规矩矩的坐在老娘身边。
一点没有四流大高手的仪态。
「多吃些,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祖奶奶笑眯眯的说到。
许源也是笑道:「您老放心,吃饭这事我从来不客气。」
祖奶奶见许源果然吃起来狼吞虎咽,便更满意了,道:「好呀,能吃就是有福之人。」
她转头给儿子夹了一块茄子。
朱贡抗拒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茄子。」
祖奶奶佛然不悦:「挑食对身体不好。」
朱贲一阵无语,我六十多了,四流水准,身骨硬朗一一哪里看出来身体不好了?
但他也没办法,老娘给了就得吃。
一餐饭吃下来,许源甚至在祖奶奶身上,看到了王婶的影子。
别的事情许源不管,反正自己先吃饱再说,
祖奶奶对许源是越看越满意:「这孩子好。」
而后她老人家先去休息。
朱贲扶着老娘往后堂去了,吩咐朱杨平:「你先招呼下一下小许。」
「是,大伯。」
朱杨平请许源去了家中一座雅致的小厅,喊来四名侍女奉茶。
侍女春兰秋菊各有殊胜。
分别代表了不同类型的美人。
她们环绕着许源,香风袭袭,像调皮的虫儿一样,时不时地钻进许源的鼻孔。
朱杨平在一旁观察着许源对这些美人的反应。
朱家这种大姓世家,对于女婿是否好色其实并不很在意。
明媒正娶的正妻地位不可动摇,
女婿若是想要纳妾,也不会过多阻拦。
以免给自己的女儿招来一个「善妒」的恶名。
但许源面对四名美人泰然自若。
没有色授魂与,垂涎三尺;也没有局促不安,满面通红,朱杨平便暗暗点头。
今日这一切,当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过了一会儿,朱责回来了,一挥手便让四个侍女退下。
许源起身相迎,朱责坐下来,对许源招招手,道:「我听杨平说,你跟史明游杀了个难分难解?」
许源想了下,沉声道:「纯以武艺而论,我不是对手,那一战我是占了便宜的。」
朱贡点头:「年纪轻轻就能不骄不躁,很不错。」
他又说道:「我昨夜出手,你看到了吧?」
许源点头:「前辈神威非比寻常。」
朱费:「我这法名叫『斗法」,也叫『斗将法」。乃是这天下不是武修丶却能发挥出武修战力的,少数的集中法门之一。」
朱责是法修,但昨夜他一根长竿好似长枪,举手投足便挑翻了毕伯杰一群火徒。
许源当时看了便觉得新奇,只是没机会多问。
朱责单刀直入问道:「想不想学?」
许源眼神一动。
想不想学?当然想学。
许源不可能永远藏着《化龙法》,在身躯层面的能力。
到时候不是武修丶却能够和同水准的武修打个平手,怎麽跟人解释?
朱责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主动提出要传授给自己的「斗将法」。
但还是那个问题·为何对自己如此亲厚?
这法一看就是朱家秘传!
整个朱家也没几人修炼。
朱展眉姐弟练得也不是这法。
许源危襟正坐,对朱贡点了下头:「想学。」
朱责哼了一声,道:「这法乃是我们从正州带过来的,便是正州那边也没了这传承。
我们从未传给外人过。」
许源心中盘算着,自己能拿出什麽筹码,和朱家换取这「斗将法」
朱责已经取出了一本册子,放在桌面上朝许源推过来:「看看吧,有什麽疑问,我给你解惑。」
许源惊,看看朱责,再看看桌上的《斗将法》,还是勉强地挡住了马上拿起来翻看的诱惑,
艰难说道:「无功不受禄—.」
「给你看你就看。」朱责瞪眼。
许源便也不作态了,而且许源也想明白朱家对自己亲厚的原因。
这原因他之前隐约有些猜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现在朱费几乎已经是把话挑明了。
「谢前辈。」许源拿过册子来,一页一页认真翻看。
朱杨平便悄无声息的起身来,到了小厅门外,站定护法。
《斗将法》非同小可。
接下来朱责会对许源倾心传授,决不能被什麽人丶或是邪崇偷听了去。
这一夜,许源和朱责都没有休息。
许源遇到问题了不会马上询问,先自己多想想。
实在想不明白,才会向朱责提问。
弄明白整个《斗将法》,用了半夜的时间。
后半夜,许源开始朱责探讨起这门法。
他将自己对于这法中疑点丶难点的理解,对朱责和盘托出。
便是自己想通的那些。
许源知道,一个问题可能有不同的答案。
这些答案可能都是正确的。
而且对于不同人,所谓的「最优解」可能也是不同的。
这一讨论,果然许源自己思考的答案,和朱责给出的答案有许多不同之处。
两人的理解都是正确的。
正确的答案又可以互相借鉴,
朱费一开始,是用一种「指点」的心态面对许源的提问。
前半夜的时候,情况也的确如此。
朱责还是很满足的。
毕竟能够「指点」这麽一位同为四流水准的年轻天骄,那种成就感非同一般。
可是到了后半夜,朱责渐渐就觉得不是那麽回事了。
许源对某些问题的想法,朱责听了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朱责渐渐摆正了心态,不再是「指点」而是真正的「探讨」。
等到天亮的时候,朱责忽然发现,自己对于「斗将法」的整体理解,得到了一次升华。
这种升华让他面前,原本有些模糊丶缥缈的三流之路,变得清晰了三分。
以前他是看得见「三流」,但想要弄明白,怎样才能迈过三流的门槛,还需要慢慢摸索。
这一夜交谈,给他节省了至少五年的摸索时间!
朱贲心中感叹:果然是天骄啊!第一次接触《斗将法》,就能有如此扎实的感悟,对我的晋升,也能给予帮助!
人家若是没有这水平,也不可能不到二十,便晋升四流!
「走,陪我去给老娘请安,一起吃早饭。」
「晚辈从命。」
一路上,朱贡的右手,好像抽搐一样,不停地动来动去。
这是他技痒了。
他很想试一试,刚学会了《斗将法》的许源,能发挥出这法几成力量?
跟祖奶奶吃完早饭,朱杨平便准备将许源送出去了。
但朱贲忽然道:「跟我来。」
朱杨平有些奇怪:大伯还要做什麽?
朱家这座宅院极大,后院有一座演武场朱贡将许源直接带过来,朱杨平眨眨眼:不会吧·
朱责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抽了两根长杆,自己拿了一根,另外一根丢给许源。
他单手握着长杆根部,轻轻一抖,这长杆韧性极佳,啪啪啪的抖动宛如活蛇。
「来一场,点到即止。」
许源拿着长杆,在手里挽动几下,倒也不怯场,笑道:「那就试一试。」
朱杨平默默地退到了演武场的边缘,腹诽大伯这是欺负人。
许源才学了一夜的《斗将法》。
天一亮你就拉着人家比试一一你这是要趁着人家还没完全学会《斗将法》,欺负年轻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大伯也没说这场比试只能用《斗将法》。
许源能跟史明游打个平手,顶不住了便改用其自身的「武技」。
也不会太吃亏。
再说他也不敢阻拦大伯。
一老一少在演武场的两侧站定。
许源将长杆竖在身前,对朱贲抱拳行礼:「前辈,请赐教!」
朱贲单手抓着长杆,杆头略微下沉,摆了个「拨草寻蛇」的架势。
「你先出手。」
「是,晚辈得罪了!」
许源双手顺着长杆上下滑动握住,长杆顺势下压一震,喻喻抖动,声如战鼓。
这长杆并非简单的木棍,而是古老相传的,制作马塑塑杆的方法打造。
以柘木劈成了细条,浸泡桐油丶十数条合成一股,用鱼胶粘合,然后打磨光滑。
外面密密缠绕生丝,再刷上清漆。
如此制作下来,柔韧无比丶能受巨力。
许源矫健如龙,手中长杆抖动如风,杆梢发出一阵怪异的鸣鸣声,只留下了一片残影。
让人根本分辨不清楚,这攻击究竟要往那处去。
朱杨平站在一旁,只看到许源身后拉出了一道残影。
前方的长杆,则是舞成了一大团雾气一般的灰色虚影。
朱杨平顿时备受打击。
要说办案,朱杨平还觉得自己能跟许源分一分高下。
但抢起战斗没得追啊啪!
演武场中,忽然一声炸响。
朱责手中的长杆伸出,准确的挡住了许源的长杆。
两杆相交,柔韧的长杆杆头,在巨大的力量下,立刻便炸散了。
怎麽也受不住两位四流的力量。
但是两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许源把手里的长杆一转,散开的杆头如伞一般的张开,朝着朱责罩去。
朱责也不再原地不动,忽的一晃,身形如烟一一倒霉的朱杨平就什麽都看不清了。
演武场中央,卷起了一团飓风,狂暴激荡,当中两道如龙似虎的身影,不停地闪烁变幻。
朱杨平看了一会儿,很想捕捉到两人的踪迹,很快就放弃了,两只眼晴酸痛,却连战团中,哪个是许源哪个是大伯都分不出来。
演武场上,不断传来「啪啪啪」的炸裂声。
地面时而剧烈的震动一下。
忽然从狂暴的战场中,传来一连串的「笃笃」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飓风平息丶一切暂时回归平静。
两人掀起的灰尘落下。
战团中的一切重新显露出来。
朱杨平看到,两人相隔五丈,对面而立。
手中都是空空如也。
他们的长杆都已经彻底裂开,变成了十二根木条。
木条分别悬浮在他们的身躯两侧。
一一对应!
但两人其实并未真的罢手。
二十四根木条彼此抵住,奋力向对方推去,
因为承受了过大的力量,木条一寸寸的化为粉,在两人身旁洒落下去。
终于,二十四根木条全部消磨殆尽!
朱贲一声长啸,抬手一招,旁边的兵器架上,一柄长枪凌空飞来落入他的手中。
朱贡持枪凌空一挑一许源便感觉到,自己和所站的大地丶所处的虚空,都要一起被这一枪挑飞了!
许源沉吟一下,没有选择旁边武器架的兵器,那些兵器对许源来说并不趁手。
他张口吐出剑丸,在手中化作了阴阳侧,
厚重宽阔的侧刀向下一压,朱责也挑不动了。
到了此时,两人才算是真的进入了《斗将法》的比拼!
朱费这一枪,乃是「枪挑大江」。
以四流的水准施展出来,这世上的一切河流,只要不是运河,半江水都要被这一枪挑飞上半空许源这横刀一压,乃是「刀镇五岳」。
便是真的有一座大山在面前,这一刀压下去也要劈成两半!
《斗将法》的精髓便在于此!
可以将普通的一招一式,演变为类似于「武密」的战将杀招。
方才两人虽然打的热闹,但威力尚在双方控制范围内。
现在却不同了。
他们自己也有些收不住手了。
接下来的一招一式,两人反倒是动作缓慢,仿佛是两个同门师兄弟,彼此演练喂招一样:
你出一招,我便用这一招来破解。
你变了一招,我也随之变化应对。
朱杨平这次能看清楚了,可是整个人却觉得更不舒服了。
因为眼晴不酸痛了,但是总感觉好像有一块万斤巨石,沉重的压在了自己身上。
他呼吸困难,感觉全身骨骼嘎吱作响,眼前金星乱飞。
朱杨平很想多看一会儿。
他也是有追求丶有理想的。
这种级别的战斗,在一旁观摩,但凡有所感悟,那便是一次极大的提升。
可是他撑了三个回合,便是在不成了,两腿已经被沉重的压力压弯。
他艰难的挪出了演武场。
再不走·就只能跪那儿看了。
他毕竟也是许源的长辈,丢不起这个人哪。
演武场乃是朱家花费重金打造。
方才两人战斗,虽然打的极为热闹,但朱家其他地方不受影响。
此时却不同了,演武场摇晃震动起来。
连带着朱家的整座宅院也震颤不已。
屋檐上的瓦片哗哗落下。
地位低的那些家族子弟,茫然不知发生了什麽。
但核心的那几位,都知道家里在「招待」许源。
也知道朱责已经决定,将《斗将法》传给许源。
他们暗暗心惊:「不会吧—」
很快几位核心来到了演武场外,只见到朱杨平守在外面。
「里面是许源?」
朱杨平点点头。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许源明明是晚辈,可是实力高出自己这许多!
自己竟然连观战,都无法支撑。
但许源是朱家内定的女婿。
许源这次来顺化城,朱杨平同他交情不错。
这又让他颇为欣喜。
「是许源和大伯。」朱杨平道:「我劝你们也别进去了,进去了也得被逼出来。」
几位核心面露喜色。
这其中就有朱展眉和朱展雷的老父亲,朱贡的亲儿子—朱杨顺。
大家守在外面,又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整个朱家大宅的震动终于平息。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浑身湿淋淋的朱贲和许源,一起从演武场中走出来。
许源面如土色,浑身酸软,好像脱力了一般。
朱贲则是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一只手扶着许源,自己稳步而行,好似猛虎。
朱责嘴里还在教育着许源:「你们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多熬炼身体。
你看你,才打了一个多时辰,老夫还没有过足瘾呢,你就陪不住了。」
朱贡说着连连摇头,而许源则是气喘吁吁,一再表示:「您老人家老而弥坚,晚辈的确还得再练几年。」
朱责看到演武场外面,站了这麽多人,便对朱杨平一招手:「杨平,你送小许出去。」
许源便松开了朱责的手臂,虚弱的抱拳道别。
朱杨顺也想跟着一起送许源。
却被朱贲喝了一声:「你跟我来!」
朱杨顺只好跟着老父亲走了。
两人走过一条花廊,转过一扇月门一一朱贲飞快伸手按住了儿子的肩膀,险些摔倒了。
朱杨顺一咧嘴,马上明白老父亲刚才也是在硬撑着。
他心里有些好笑,这倔老头一向不肯服老,竟然被小许熬到了虚脱?
「你笑个屁!」
朱杨顺:「我没笑啊。」
「你心里一定在笑!」
「快扶老子回去,不要被人看到了。」
「儿子遵命。」
朱杨平扶着许源,一路走出了朱家大宅。
朱杨平奇怪的看看许源。
虽然是扶着呢,但许源根本没有借他的力。
等从家里出来,朱杨平才笑道:「行了,别装了,大伯看不见了。」
许源松开手,汕汕一笑:「也不全是装的。我要是不示弱,再打下去我就得跟面对史明游一样,用点盘外招了。」
朱杨平叫来一辆马车,准备送许源回去。
许源道:「平叔,咱们车上聊聊?」
「好。」
两人上车后,许源朝外看了一眼,朱杨平道:「赶车的是家里的老人,可以放心。」
许源点头:「毕伯杰的死,祛秽司不会善罢甘休。这其中还牵扯了闻人洛,顺化城山河司这次作壁上观,却是打错了算盘。」
朱杨平一皱眉:「你的意思是———
许源身体朝前倾了一些,和朱杨平之间的距离拉近些:「顺化城山河司接下来必有一番动荡。
这是平叔你的机会。
或者说,这是朱家的机会!」
交趾山河司那位指挥大人,之前曾逼迫朱杨平立下军令状,查办侯府诡案。
朱杨平和朱家都不是忍气吞声的角色。
而因为昨夜的事情牵扯到了闻人洛,监正大人一定会发难。
交趾山河司就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
许源和麻天寿原本商议的是,至少也要恶心山河司一下。
但现在朱贡教了《斗将法》,许源和朱家深度绑定了,未来那许源所图谋的,就不只是恶心山河司一下了,要力求为朱杨平在山河司交趾署中,谋求一个更高的位置。
朱杨平眼神闪烁片刻,道:「你想我们朱家怎麽做?」
「交趾署的指挥大人,为什麽不能姓朱?」
朱杨平慢慢摇头,道:「我还不够资格—」
许源不免失望,但朱杨平接着说道:「但大哥朱杨顺有这个资格!」
朱杨顺今天虽然在家,那是前几日收到家里的消息,临时从罗城赶回来的。
朱杨顺是山河司交趾署副指挥,但他常年驻守罗城,
他是朱家在山河司职务最高的人。
只不过山河司罗城署,和祛秽司顺化城署衙地位相似,都有些尴尬。
他是几年前,被如今的交趾指挥排挤过去的。
所以朱杨顺手中的实权并不多。
但朱杨顺的确有资格接任指挥之位。
朱杨平只是个缉捕掌律,离那个位置的确有些远。
许源便笑了:「我明白了。」
许源没有马上返回占城。
既然决定要帮未来的泰山大人谋求指挥之位,许源就决定再多做一些,送佛送到西。
他先回姚记客栈休息了一下。
他有《化龙法》的底子,一场大战下来,身体状况的确比朱贲好很多,但也累得不轻。
缓过来之后,许源换了一身便装出门,到了山河司署衙外面,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静静的等着。
等了半个多时辰,便见到交趾署指挥大人李谋中在两个手下的陪同下下值出来了。
许源不动神色的跟在后面。
用「望命」一看:
李谋中是四流神修。
可是许源跟了一路,这家伙却是安安分分回家休息了。
许源本以为这斯夜里会花天酒地一番。
许源想要在一个「大庭广众」的场所里,和李指挥「谈一谈」。
在他家里显然不合适。
许源便也返回了客栈。
等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许源便先一步赶到了山河司署衙外。
山河司的校尉们陆陆续续上值,署衙门口十分热闹。
又等了一会儿,李谋中来了。
他刚到衙门口,便听到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李谋中!毕伯杰的死,你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此时衙门口,除了李谋中和两个随从外,还有几十个山河司的校尉。
所有人一起看向街角,只见一名年轻人,满面义愤大步行来。
李谋中倒是颇有些养气功夫,只是淡淡的警了一眼,便继续往衙门里走,根本不打算搭理对方。
你什麽身份?
也有资格来质问我堂堂指挥?
许源哪能让他跑了?
追上几步再次喝道:「李谋中!你治下的山河司交趾署,以后是不是都要对忏教邪侯退避三舍?」
李谋中使了个眼神,身边的两个随从落后一步,准备去让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
闭嘴」。
但衙门口的这些校尉中,有人看许源眼熟,
他想了想,猛地一拍脑袋,喊道:「你是祛秽司的许源?」
之前朱杨平将许源和闻人洛的画像送回来,这校尉曾经帮忙调查许源的身份。
李谋中皱眉回身,盯着许源一一这便不能不处理了。
人家祛秽司的打上门来,不处理的话他的威望会大受影响。
「许掌律一大早的便气势汹汹前来问罪,呵呵呵,祛秽司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周围的校尉们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许源不跟他扯这些,再次追上一步,手中举起了一盏牛角灯。
「山河司想要独霸顺化城,故意放纵忏教邪徒,害死我祛秽司掌律毕伯杰,还不准人喊冤吗?
那一夜的事情,山河司上下是心知肚明的。
周围的校尉们不少都显得心虚。
「许源!」李谋中沉声道:「不得血口喷人!本指挥何曾纵容忏教—」
许源却已经将牛角灯高高举起,那灯光散开来一一因为许源不断迫近,李谋中此时恰好被灯光笼罩进来。
「你堂堂山河司指挥,敢做不敢认吗?」许源高声道:「我看你就是被忏教吓破了胆,你既然包庇纵容他们,那便辞了这山河司指挥,去给忏教当条狗吧!」
随着「狗」字喊出来。
李谋中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他脸色大变,怒喝道:「许源你敢暗算本指挥———」
他的周身窍穴中,飞快涌出大片阴气!
泰养的四只四流大鬼张牙舞爪的扑了出来·
可李谋中虽然出手了,却发现自己并不能阻止自身的某些变化!
原本站立的他,忽然往前一扑,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然后双臂上生出了黑毛!
嘴巴向前突出,犬牙生长。
两只耳朵也向上凸起变尖。
许源一声「狗」,竟然真的让堂堂山河司交趾指挥,变成了一条大黑狗!
「许源—」
李谋中狂怒,咬牙切齿吼叫,仍旧是人言。
许源用牛角灯瞬间将李谋中变化成了一条狗。
但李谋中也是四流,而且身居高位丶底蕴深厚。
立刻便放出一件石匕祥物,抵抗着自身的「变化」。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化为人形。
但许源已经飞快收了牛角灯,踩上火轮儿就跑了。
「李谋中,自有《大明律》惩处你!」
「给我抓住他!」李谋中狗嘴中大吼。
周围的山河司校尉都看着他,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没人反应过来去抓许源。
山河司指挥大人,被人当街大骂一顿,然后变成了一只狗无论如何山河司都不会再让这样的人,坐在指挥的位子上了。
至于许源会不会因为这种「胆大妄为」而被治罪肯定是会有所惩处的,但可以想像,祛秽司上下,必定死保许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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