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山坟(8K,1/1)
剩下的两根红线,在周昌一力要求下,仍由杨瑞从肖大虎身上牵引过来,缠在了周昌身上。
已生异变的春瘟鬼,一如先前那般,化作绿烟,漫入周昌的眼耳口鼻。
周昌重复经历了两次身上寒热交替的症状。
但这两次症状也是一次比一次减轻。
随着他体内的业火烧尽流窜周身各处的『春瘟』,一蓬『鬼神骨灰』跟着从周昌身上抖落,洒在他脚下的阴影里。
鬼神骨灰顺着周昌脚下的阴影,流进周昌足底穴位之内。
沿着足底穴窍,一点一点填入『绝九阴』层次的第一道『阳经』——『足少阳经』中。
足少阳胆经起始于外眼角,自人身耳丶头丶颈及肢体两侧顺势而下,经足外踝抵于足部第四趾外侧的足阴窍穴。
灭绝体内诸阳,是须逆经脉走向而行。
所以当下劫灰首先填入周昌脚上『足阴窍穴』内。
足阴窍穴中燃烧的业火煅烧着劫灰,点点劫灰渐与窍中业火相融。
艳如鲜血的业火,转作深沉冰冷的漆黑之色。
此火阳性已绝,彻转阴性了。
诡仙道,诡仙道,便是在走诡的路,与诡相似,但始终守住人的那一点根本,相似而绝不相同,及至最终凌驾于鬼神之上。
这个世道,鬼神肆虐。
人们想要克制鬼神,首先便以鬼神作为参照来研究丶学习鬼神。
今时真正开始『诡仙道』的修行,周昌方才明白,这条道路,确实是当下世间正道了。
周昌在当下『瘟疫鬼蜮』中,治住了许多『春瘟鬼』。
它们带给周昌的劫灰也颇为可观。
于周昌体内,劫灰灭绝周昌足阴窍穴中的阳性后,仍在顺着足少阳经逆行向上征伐,沿足背流过足外踝,至于『环跳窍』,这一路上,业火都彻转为一片漆黑之色,内中阳性灭绝。
而周昌脚下,那道阴影里,斑斓雾气氤氲。
他的影子,此时开始自发地吸收周昌体内不时而生的『飨气』,逐渐转为『诡影』。
自今时往后,周昌性中自生的飨气,及至外部忽忽而生的飨念,都将被他脚下阴影吸取,他不再是鬼神收摄飨念的对象。
周昌感应着那道鬼神骨灰最终抵至环跳窍,便再未向前。
他收束心神,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表盘上,『春瘟抗体』由-1000,变成了-2300。
藉助『瘟丧神的遗物』,周昌体内的业火扑杀了三个异变春瘟鬼的侵袭。
第一次灭杀灌入体内的绿烟时,『春瘟抗体』直接从零跌落到了『-1000』,但他此后两次再灭杀异变春瘟鬼的侵袭,『春瘟抗体』负增长了『-1300』。
说明同类瘟疫持续侵袭自身,并不代表『抗体』也会跟着同比增长。
每次遭受同类同层次瘟疫侵袭之后,『抗体』增长值会不断递减。
周昌抬起眼帘,环视四周。
视野里的景象一切如旧,但他内心里,隐隐觉得有甚麽地方不一样了。
「穿过无花果村,再继续向前走,能不能走入黑荒山中?」周昌指着前头的无花果村,出声问道。
在那片荒村的前方,黑荒山的轮廓好似巨大的坟墓般耸立着。
它似乎是当下这片地域化作鬼蜮,生出种种诡变的根源。
所以尽管这座高山就耸立在人们的视野尽头,但人们都尽量减少对它的关注,甚至下意识地忽略它的存在,深怕与它产生任何牵扯。
随着周昌开口提问,众人才开始正视荒村尽头的那片山影。
「我们出了村子,也不敢继续往黑荒山所在的方向走,都是调头往相反方向逃。
这一条直路,先前我们逃了许多次也没逃出去。」肖真明摇摇头,说了一番话后,他忽然想起了甚麽,眼神惊惧地看向周昌,「同道兄弟在白果村外头,也未留下念丝——
要是白果村里的瘟鬼找到无花果村这边来,咱们可怎麽办?
咱们在这地方简直就是无头苍蝇,根本找不到路,也出不去,但那些瘟鬼可和咱们不一样,它们说不定识得路,能轻易找到这边来!
它们在这里说不定是进得来,也出得去的!」
肖真明提出的问题,着实甚为严峻。
众人闻言都跟着拧紧了眉头。
周昌更知道肖真明这番猜测其实就是现实情况。
譬如瞎子村里的青年瞎子,如今变作『瘟肉粽』的那个——他明明返回大埝村去了,却以比周昌众人更快的速度,又转去了白果村。
但周昌对此却不担心。
他指了指自己戴在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道:「这件得自阴矿中的物什,与黑荒山坟里的『瘟丧神』存在某种联系。
我能抵御住异变春瘟鬼的侵袭,全是依仗了这个东西。
而且,此物同样能抵御黑毛风丶黑河悲瘟带来的疫气侵染。
只是这麽一个小东西,都能抗御此间散播的瘟疫,黑荒山坟里埋葬的『瘟丧神』必定亦具备克制瘟疫的能力——所以,我打算带着大家穿过无花果村,直接前往黑荒山。
黑荒山此时于咱们而言,不是凶险遍布的禁地,更可能是咱们能够逃出这片鬼蜮,乃至是绝地反击的福地。」
「这个东西,戴在手腕上,竟然能抵御住这里三种瘟疫的侵袭?」肖真明呆了呆,他内心有些后悔——
假若当时冒着风险,将这个东西戴在手腕上,这会儿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境况了。
这时候,肖大虎咧嘴笑了起来:「还得是你这个小同道有胆魄,连师刀没有佩妥,就敢于屡涉险地,能出奇计。
此物真能抗御『三瘟气』的侵袭,以我们仨的胆魄,也不敢尝试使用此物——这都是『机缘』啊,都是有定数的!
该你得的,怎麽都是你的。
不该你得的,再怎麽巴望,使尽心机,也是白搭!」
肖大虎愈看周昌愈觉得顺眼。
若不是对方早有坛号师承,他都有把对方收为衣钵传人的想法。
反正他膝下也无儿无女。
而他这番话,又何况不是在提醒肖真明丶肖大牛两个同伴,莫要在此事上与周昌生出隔阂?
照他来看,接下来这一路仰仗人家的时候还多着呢!
这会儿因这点事情就要心思频动,那接下来与对方生出隔阂,两相决裂也几乎是必然之事了。
但决裂对他们这一方没有半分好处!
肖真明闻言也反应了过来,他也着实是个能听劝丶懂变通的人。
当时主张将『运动手表』交给周昌保管的人就是他。
他连连道:「是这样的。
这件东西在我们手里留了很久,我们没一个想着怎麽把它利用起来。
只有到了同道兄弟你的手中,这个东西的作用才逐渐凸显——这本来就是你的机缘!」
肖大牛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脖颈上的勒痕四周,渐有死皮剥脱。
他一个本来就快死的人,绝境逢生,更没有了其他想法,只管跟着点头附和。
「这个东西虽然由我保管,但依旧是三位的私产。
今下也只不过是三位借用给我而已,待到我们逃出这片鬼蜮,它自然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现下只希望咱们这回前往黑荒山,能够有些奇遇,我们两家好把宝贝对半分一分。
否则都对不起咱们这番『大难不死』。」周昌也笑着说了几句话,把双方先前的约定重复过一遍,目的旨在令肖家三人安下心。
杨瑞在旁道:「这就决定前探『黑荒山』了?」
「决定了。」
「就这麽办吧。」
「前狼后虎之境,涉足黑荒山也是必然之事了。」
「……」
人们纷纷点头。
一行人重新出发。
病骡子拉着排子车驶入荒村内。
无花果村前,半截石碑被野草淹没。
村落间,处处皆是倒在尘泥中的茅屋草厅。
绝大多数屋舍,已经不能住人。
能住人的那些屋舍窗洞间,时不时有诡异人影乍现。
种种情形,与肖真明三人先前的描述根本完全一致。
众人沿着村间道路走出无花果村,由周昌为大家祛除了身后跟着的『春瘟鬼』。
因周昌自身已有了抗体的缘故,他也是队伍里唯一一个身后没有跟着『春瘟鬼』的人。
如此又往前走了二三里,连绵不尽的野树枯草簇拥着羊肠小路。
而道路尽头的情景陡地一变——
一块数丈高的山石一端斜插在泥土里,另一端被几块灰黑石块顶着,就在道路尽头形成了一个拱形的门户。
门户后头,愈发是黑茫茫的一片。
黑毛风穿梭来回,一时竟没有止歇的意思。
「这块巨石还在这里!」
肖真明眼神讶然:「这条路竟然没有变化,那穿过这个山口,往前应当就是『黑荒山』了!」
周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是黑荒山中的某种力量,定住了这片鬼蜮间流转的『三瘟气』,三瘟气能致人生疫的同时,还扭曲活人的认知。
导致人们一旦踏入这片鬼蜮里,便如同被鬼迷了眼一般,根本无法探明前路。
只有靠近黑荒山的路径,『三瘟气』无法如常发挥效应,也致人们的认知可以在此处恢复正常。
最凶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想到那瘟肉粽告诫过自己一行人,千万不要走通往黑荒山的道路。
一旦深入山中,就可能会被黑荒山吞噬。
此时可见瘟肉粽用心险恶,言辞就在故意误导自己一行人。
——这个瞎子,说不定其目标也是黑荒山中可能暗藏的宝藏,只是害怕别人比他先一步抵达,捷足先登,便误导别人去亡子村送死!
不过,瘟肉粽去寻崔哀,又是为了甚麽?
其若是去寻崔哀联手探秘黑荒山,也不可能照面就对崔哀出手。
莫非是崔哀手里掌握着甚麽东西,正是瘟肉粽探秘黑荒山所需之物?
想到这些,周昌心里就有些痒痒,想要找出其中隐藏的答案。
这时候,人们也簇拥着病骡子,越过了黑荒山山口。
一穿过那道山石自然迭砌形成的『门户』,四下流窜的黑毛风骤然变得激烈。
生着漆黑长毛的风一遍一遍刮过众人体表的种种防护,哪怕是杨瑞体表的仙毛都有些摇摇欲坠,肖家三人身上的符甲,则以更激烈地速度不断燃烧。
「倘若是瘟肉粽踏足此间,必定如鱼得水。
但是崔哀在这里,肯定也受此风处处挟制。
如有机会,可将崔哀在此地诱杀。」周昌腕上运动手表屏幕里,『瘟风抗体』正在不断增加,他用不着以念丝防护自身,索性将念丝分出去,缠绕在白父等人身上,为他人分担压力。
『皇气龙袍龙爪』,乃是与世宗皇帝牵连之物,只周昌一个能用。
但他手上还有一道『李夏梅怖性根』,今下也通过念丝游移入掌心紫黑嘴唇中,使念丝化为棉线,缠绕在众人身上,在众人体表织就了各有残缺的鬼寿衣。
虽然众人身上的鬼寿衣各有残缺,但对瘟风防御效果却出奇地好。
尤其是——鬼寿衣上长着的那一道道惨白嘴唇,而今不必念丝禁锢,也都紧闭着口,不愿吞吃这阵瘟风。
这下倒是不用周昌小心鬼寿衣复苏的风险了。
「三瘟气相互对抗,互不相容,铺陈于这片鬼蜮之中。
咱们今下逆着瘟风前行,再往前,或会遇到『悲瘟水』丶『春瘟地』,但也不需惊慌——以我手上这件阴矿物品来看,瘟丧神隐隐克制三瘟气。
『瘟丧神』的遗泽之中,很大概率没有三瘟气流窜。
彼处可供我们一时喘息。
若是没有这样一块地方,到时候我把手上这东西摘下来,咱们轮流使用,怎麽也能从此地逃出去!」周昌为众人画着饼,令众人来『望梅止渴』。
但他言之有物,倒也叫众人颇为信服。
一行人顶着瘟风在崎岖山道间前行,而后果然如周昌所说——穿过瘟风肆虐之地,他们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迎面撞上了从天飘落的黑雨!
黑雨浇泼之下,众人身上各样防护都失了效用。
几人情绪低沉,心底都升起了难言的悲伤。
见此情形,在场唯一一个不受『悲瘟』影响的人-周昌,便拽着众人重回到了那阵瘟风里!
他以业火为众人炼烧去身上的『悲瘟气』,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阴风呼号。
一行人聚在背风的山石后,满面愁容。
「悲瘟雨实在太凶怖了……」杨瑞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心中仍有种种情绪翻腾着,难以平复。
他忍不住去取腰上挂着的酒葫芦,但在周昌目光之下,终于还是顿住了动作:「我们各自的手段,只能防备瘟风侵袭,但对于悲瘟却毫无效用。
只要一踏足那片雨水浇灌的地域,内心难免悲伤,身上跟着无力。
在雨中变作『泪人』。
这如何是好?」
「用火。」周昌拿出了一把蜡烛。
他指尖迸出一朵朵黑红的业火,将那一根根蜡烛点燃。
蜡烛上,就飘摇起了黑红的火苗。
周昌将这一根根蜡烛分给众人:「我的火法在经过悲瘟多番侵袭以后,已生出对此种疫气的抗性,哪怕春瘟丶瘟风,它都有一时抗性,可保各位不受病气侵染。
待会儿你们把这蜡烛护在怀中,捧着烛火穿过悲瘟雨水浇泼之地。」
「若是蜡烛燃尽了,我们却深入那片地域的中心,那……」肖真明眼神犹豫。
『三瘟气』之中,他们对于『悲瘟』接触最少,但对这种疫气感触最深,畏惧最深!
正如杨瑞所言,悲瘟比之另外两种瘟气恐怖了太多!
「我先来涉过『悲瘟』横行之地。」周昌眼神笃定,看向白秀娥,「穿过这片地域之后,我会先以念丝将秀娥你拖拽过来。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一看!
而后咱们两个借力,将其他人都从此地带出。」
「好。」
白秀娥轻轻点头,她眼神担忧地看着周昌:「你要小心。」
「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白玛从白秀娥一边面颊浮现,讥笑了一句。
周昌将念丝牵连在白秀娥手腕上,起身走入雨中。
那丛缠绕在白秀娥手腕上的丝线越拉越长,跟着游曳入前方那片黑雨瓢泼之地。
雨水滴在念丝之上,念丝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一时无力。
但随后即有一道火线烧过漆黑念丝,将其上沾染的悲瘟雨水炼烧了个乾净。
如此,良久后。
念丝彼端传来轻轻的颤动。
白秀娥数着念丝颤动的次数,捧着烛火站起身,第二个走入雨中。
随后,又有第三人,第四人跟着走入雨中。
……
「碍眼的东西已经走了!」
「把咒胆给我!」
「崔哀,把咒胆给我!」
黑天黑地间,黑毛风遍处盘旋!
犹如鬼哭的风声,变作胡阿四的啸叫。
狂烈黑风里,生出胡阿四遍布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随风游动,扫视着被瘟风困住的一个个漆黑人影,辨认它们的面容,试图从这『悲瘟』演化成的一个个崔家人里,找到崔哀的身影!
化作一片废墟的亡子村内外,『崔家人』到处站立着。
『崔家人』本来就是崔哀的念头在被『悲瘟』侵染之后,他为了自救而分化出去的一道道悲瘟飨念。
它们帮助崔哀承担悲瘟带来的『亡子之痛』,让崔哀能在悲瘟侵染之下,得以苟活!
胡阿四就是明白这一点!
他所以笃定崔哀斗不过自己!
——对方不过是个在悲瘟下苟延残喘的废物罢了,如何与他相比?
他身上的『仙师肉』愈多,对于『瘟鬼风』的驾驭力便愈强!
任何一阵飘来的瘟风,都是他力量的来源!
瘟风愈盛,他愈是强大!
崔哀还在苦苦挣扎之时,他已经开始掌控瘟风!
对方如何与他相比!
「把咒胆给我!
崔哀,我可以放你离去,让你在这亡子村里苟活!
否则我就生撕了你这一道道『悲瘟飨念分神』——我让你无处可逃!」胡阿四狂妄地叫嚣着,他引动满身长着黑毛的『仙师肉』,在天地间刮起更猛烈的黑风!
黑风中,那些黑色长毛,聚成了一道道漆黑的镰刀!
天地间震飘的镰刀,划过一个个『崔家人』,一个个『悲瘟飨念分神』,将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撕成碎片!
胡阿四此时催发全部的仙师肉,竟令瘟风里生出了死亡的镰刀!
此般瘟风的威力,已经接近于大埝村人们口口相传的丶那阵导致无数人沦亡的『诡风』!
诡风里,便铺陈着无数这样收割性命的风刀!
但是!
满地尚还活着的『崔家人』,看着那与它们有关,甚至就是它们子嗣丶父亲的人纷纷被镰刀撕碎,它们变得更加悲伤,身影跟着变得愈发漆黑!
它们嚎啕大哭!
无尽的悲伤漫过天地,也感染了天地!
天穹之中,骤有漆黑雨水倾落!
雨水,模糊了崔家人的嚎啕叫喊。
「我的儿啊——」
雨水随风飘摇,连风中随处刮过的镰刀,都在这瞬间似乎变得『悲伤』起来,它们摇摇颤颤着,无力地跌落进泥土之中。
黑毛风渐渐地小了。
这阵黑色雨水中央,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一个一身漆黑丶唯有面庞白得发光的人——崔哀。
崔哀的面孔上,此时没有笑意,也没有悲伤。
他怀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里空空如也。
但四下的悲瘟飨气不断聚集过来,竟在襁褓中塑造出了一个模糊的婴儿面庞。
崔哀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一下子笑了起来。
消逝风中,胡阿四的身影逐渐浮显。
他驾驭黑毛风将淋漓雨水泼洒在外,没有一滴雨水真正落在他的身上。
但这阵黑雨,终究消磨了他的瘟风。
他看向崔哀的目光,也变得忌惮:「你有甚麽条件?崔哀。
你怎麽才肯交出咒胆?」
崔哀——令天穹降下这阵黑雨,胡阿四在这阵黑雨浇泼之下跟着明白,他与崔哀之间,想要分出胜负,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并且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此并非是他先前一厢情愿认定地那样,自身可以对崔哀任打任杀。
如此,胡阿四就一下子知道该怎麽好好和崔哀沟通交流了。
「咒胆……已经被我拿给儿子治病了。
我怎麽把已经没有的东西交给你?」崔哀抬眼看着胡阿四,白脸上的笑容竟显得颇为温和。
胡阿四周身蔓延出去的黑毛扭曲躁动起来。
他紧紧盯着崔哀,冷声道:「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崔哀。
你根本没有儿子!
你没有一个已经病故的儿子!
连同这个白果村的种种,都是你被瘟疫感染之后的臆想而已!
你怎麽给不存在的东西治病?!」
胡阿四的话,对崔哀似乎有所触动。
他肩膀颤抖着,无声地流着泪。
天上降下的黑雨愈发猛烈,身在这阵黑雨中的胡阿四目光逡巡着,试图寻找出路。
过了好一阵子,崔哀停止了哭泣,他从漆黑长衫下摸出一块蓝布手帕,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水:「你不是崔哀,怎麽能知道我没有一个儿子?
怎麽能知道我的伤心过往呢?
我只是不想把那些伤心的事情讲出来,影响你的心情,这是我的慈悲。
但你却以这样的言语来刺伤我,你不该为此道歉吗?」
「哗!」
崔哀话音落地,天穹中雨水顿时倾落如注!
像是有人拧开了天穹中无形的水龙头一样!
胡阿四再无法操纵满身仙师肉,驾驭着黑色长毛,将这般猛烈的雨水抛洒向四方,而自身不沾染分毫!
他浑身漆黑长毛都被雨水打湿了!
他肩膀颤抖着,哆嗦着撕开衣襟,露出了胸膛中央那个好似长满了毛发的『火』字!
「你敢这样欺侮于我——我就请幡神和你斗一斗!」胡阿四眼角溢出了泪水,他五指按在胸膛发毛的火字上,嘴唇翕动——
忽而,黑雨渐渐地小了。
崔哀盯着胡阿四的胸膛,依旧温和地笑着:「你请动幡神,难道不必付出代价麽?
年轻人,何必这样大的火气。
我们来好好地商量商量吧,咒胆我如今确实拿不出——但我能配合你念出那道『起幡咒』。
你觉得,你该分我多少利益?」
胡阿四闻言也放下了按在胸膛上的五指,他眼神冰冷,说话道:「我可以令幡神收去你身上的疫气,令你不再饱受这虚幻的亡子之痛!」
「那你便去请幡神罢。」崔哀眼皮也不抬地道。
「你想要什麽?
发燥幡只有一道,我不可能把它给你!」胡阿四有些暴躁地道。
「你真觉得『发燥幡』是一道幡子?
觉得它是真实存在的某个事物?」崔哀对于胡阿四的话似乎有些惊讶,他深深地看着胡阿四,似乎想从对面那张脸下,探看其真实心思。
胡阿四闻声皱紧了眉头,更加狂躁:「难道没有幡子?!
我如今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这道幡子!
有起幡咒,有李奇仙师驾驭发燥幡掌控庆坛的事实,有我们李丶胡丶柳丶任四家庆坛师公世世代代看守这黑荒山,黑荒山中,怎麽可能没有发燥神幡?!」
「那你便要『发燥神幡』。」崔哀不知想到了甚麽,他忽然笑着答应了胡阿四的要求,「但除了『发燥神幡』之外的东西,全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胡阿四对其他东西根本不在意。
「我愿在此立誓。」崔哀并起三根手指,指向天空,他盯着胡阿四,「你要与我一同立誓。」
「我胡阿四也愿立誓!」胡阿四也并起三根手指——
这时候,崔哀却摇了摇头:「不只是你,连着你身上的『仙师肉』,也要一同立誓。
否则,你能借仙师肉再生,『天誓』也奈何不了你。」
「好好好!」胡阿四毫不犹豫,「我胡阿四,连同此身『李仙师血肉』一齐立誓!」
「……」
誓言之后,胡阿四忽觉得身上的仙师肉有些躁动。
黑雨从天中飘落,流过他满身仙师肉。
他身上的仙师肉又安静了下去。
「走吧,我和你一同去黑荒山中,和你一同念出『起幡咒』。」所有黑水汇入崔哀脚下,崔哀脚下好似有一方黑镜似的水洼,他抱着重新变得空空如也的襁褓,以悲伤的目光看着胡阿四,如此说道。
胡阿四却摇了摇头:「村里其他四家人身上,都有遗留的仙师肉。
我要吃了他们,把仙师肉都收在自己身上。」
崔哀闻声,思忖片刻:「也好,那我先去办件事情。」
「你想去找那些外来人?」胡阿四的目光看了过来,他有时显得狂躁而愚蠢,有时又一下子变得极具洞察力。
「他们身上,有些东西我还有些兴趣。」崔哀道。
「是那根棺材钉吧?」胡阿四立刻想到了那满身丝线的外来人携带的那枚火红棺材钉,他也有些心动,但随后就摇摇头,「我既答应了你,这些就都是你的!
你去吧!」
崔哀不再言语,他的身形如蜡泪般融化在脚下黑水中。
胡阿四看着崔哀消失无踪,也转身朝大埝村的方向走去。
……
「暂时安全了。
哪怕是亡子村里的悲瘟,大埝村那个瘟肉粽,想找过来,也需要越过重重阻隔,耗费很多时间。
——他们甚至会觉得,咱们走不到黑荒山这麽核心的地方。」
高逾数十丈,遍生藤蔓草树的『山坟』侧坡间,一个被人为填塞上的盗洞旁,周昌等人席地而坐。
四下黑暗中,不时传来瘟风啸叫丶雨水淋漓之声,不远处还长着一棵披满了惨绿丝线的树,它们即是瘟风丶悲瘟丶春瘟横亘于黑荒山中的诡异现象。
但今下周昌等人所处的这座山坟,却并不受『三瘟气』的影响。
「扒开这个盗洞,下面就是『瘟丧神』的坟墓了吧?
底下应当有那具『瘟丧神』的塑像。」杨瑞兴致勃勃地看着山坟上唯一的这口盗洞,与众人说道。
肖真明也点了点头,眼神期待:「说不定咱们下去以后,就能直接走进阴矿之中了。」
「掘开盗洞,咱们下去看看里头有甚麽!」
周昌一锤定音。
他虽然隐约感觉想要涉入阴矿,不会这般简单,但今下已至此地,怎能不进墓室里边看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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