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来发最后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老板，你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我这边恨不得连家底都给你透露出来了，你就想这么随随便便把我给打发出去吗？”

“这不是家底不家底的问题。是的确不合适，不过你在我面前的确诚心，我愿意给一笔跑腿费，也不枉费你辛苦跟我说这么多。”

夏千帆笑盈盈的给了几十文钱。

钱不能多，打发人的意图就太明显。

钱也不能太少，若真的是贼人卧底，看见钱太少，总会缠绵着不肯离去。

杨来发实在看不上这点钱。

他只想骂夏千帆，竟然连他这样厉害的人物都不要！

真是没眼光！

“你给我等着！”

杨来发气恼的带着这几十文钱，转身就走。

往外走的时候，他正听厅堂的食客在说话。

“现在，京城也是什么乡下人都能来的地方了，那群野蛮的乡下人多了，京城里眼看着就乱糟糟起来。”

“可别这么说，而今皇帝说要爱民，我们怎么好一口一个乡下人。”

“就是，别说是乡下人，就连外面部族的人都要，可别乱说。”

杨来发的脚步迟钝了一下。

乡下人？

他倒是听京城的几个公子提到过这件事情，他们都是官员家的子弟，行事说话都更小心一点，提到上头要爱戴平民百姓，他们自然不能瞧不起外乡人。

杨来发脚步微微一顿。

计上心头。

他前脚刚离开万里酒楼，后脚越过门槛之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喊大叫。

“乡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呀！”

他一嗓子直冲天灵盖，本来万里楼之外就有不少食客坐在墙根等候，门外也是许多人来往，听到这句话，都纷纷回过头看去。

杨来发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开始哭天抢地。

“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也是靠着两只手吃饭过日子的！

我就是过来应个差事，怎么就要被人侮辱全家、侮辱祖宗十八代了！万里楼的老板怎么能这么缺德！”

听到这话，周围不嫌事大的人都议论纷纷。

“万里楼的老板自己不也是个外乡人吗？”

“就是，怎么外乡人还歧视外乡人了？”

“我听说万里楼的老板是个秀才呢，好歹是个读书人……看这小子哭天抢地的样，别是过来做跑堂的。酸秀才嫌弃人的可不少！”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杨来发眼睛一亮，赶紧顺着这个人的话说了下去。

“可不是么！要我说不愧是京城的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根本就没把我们这种山里出来的当人！

竟然还说我们是野蛮的外乡人，山沟沟里出来的野人！根本就不配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儿活着，还说我哪里来的脸上门找差事！咱们外来的，不就是想混口饭吃吗！活着也得罪人吗！”

杨来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还要高。

直喊得周围的人都一双双眼睛盯过来。

厅堂里送菜的翠香听见动静，出来一看，正听见杨来发喊。

“万里楼老板丧尽天良！连活路都不给人留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翠香暗自咬牙，赶紧抱着托盘往后厨跑，正看见夏千帆抱着夏清宁在屋子里面看之前的账册，急急说。

“老板不好了！刚才过来应差事的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门口撒泼打滚说您不给人留活路！您快过去看看吧！”

翠香急得跺脚。

夏千帆回过头来，听到翠香这么说，边走边喃喃自语。

“果然是个惹事的……”

“哎。”

夏清宁低声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爹爹都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那人还闹腾就闹腾呗。

多必失，爹爹只管等那个多话的人抱怨完，等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到齐，再好好找出他语里的漏洞，一击必杀！

说到这里，夏清宁做了一个挥舞拳头的小动作。

像是势在必得。

夏千帆的步伐也逐渐平稳。

他刚才的事情，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甚至还给了他一笔跑腿费，就是为了息事宁人，小事化了。

这个杨来发若咄咄逼人，那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他来到门口。

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小王着急的要将杨来发扶起来，却被狠狠的推开：“走开！你们酒楼不是晓不得外地人吗？还到我面前来假惺惺做什么！”

“我们哪里瞧不起外地人了！”

“哪里都瞧不起！”

杨来发说完，又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完全是把撒泼两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却没谁敢出来随便站队说话——毕竟万里楼前两天也闹过事情，那老板可是很好的解决了事情呢！

谁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什么口碑逆转的事情发生。

众人安静看着。

杨来发还奇怪——诶？这群长舌妇们怎么都不多嘴了！那他这不是白演了吗！

“不要无理取闹。”

夏千帆抱着夏清宁走出来，认真说，“我们并没有瞧不起外乡人，我本身也是外来之人，大家同到京城来谋生，哪里来的瞧不起一说。”

“就是瞧不起！”

杨来发的声音更大，“你说要认字的、要会算数的，我明明都会！我也是家里人千辛万苦攒了钱去读了书的，可家里也是山沟里做农户的，做事也利索！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了些。

夏千帆听见那些人说。

“哟，这不都会么。”

“万里酒楼不是找了好几天这样的人吗？”

“如果他说的没错，那说不定真的是万里楼老板敷衍人。”

夏千帆正欲开口。

夏清宁却在怀里轻轻一笑。

这可真是往枪口上撞啊。

是不是外乡人，是不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农户家，稍微问几个问题不就暴露了么，我猜他连包菜和白菜都分不清区别！

有道理。

夏千帆悬着的心落下，面上抱着夏清宁巍然不动，只继续听着杨来发说话。

杨来发见他还不应答，冷笑一声。

“怎么？被我说的哑口无了，没办法解释了吧！

大家来看看，这就是万里楼老板的嘴脸！身为外来的人，还瞧不起同类呢，在京城里生根了就是了不起，一朝得势，就学会了仗势欺人！跟权贵欺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