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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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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弃子

刘备忍着左臂的伤痛,双腿用力狠狠向前一撞,右手横刀刚出鞘便反手斩向了王越胸腹之间。

左臂依然抵着王越的剑,向前冲撞其实是刀盾抵着敌人兵器向前突的姿态,只是左手没有盾。

这当然很痛,而且必然加重伤势。

手臂很可能会被穿透,甚至有可能会被王越的利剑穿透手臂钉在胸口。

但王越的剑被刘备以手臂当盾锁住,若是王越不退,同样会被刘备开膛破肚。

以伤换命,这是战场搏杀的姿态,与刘备平时练剑时的路数截然不同。

但此时刘备脑子里只有这种念头,身穿内甲,就要仗着甲厚去搏,既然手臂没被一剑穿透,那防护更厚的胸口自然也不会被完全刺穿。

从听到王越名字的那一刻,刘备便不打算和对方比拼剑技了。

而是以沙场决死的姿态比谁更狠一一战阵之上再厉害的剑客也不过一卒而已,高明的身手未必敌得过有决死之心的悍卒。

王越有些惊讶,他显然没想到刘备这样的官员中剑后竟还会舍身突前,赶紧弃剑抽身那把简陋的长剑,在王越松开剑柄后,随着刘备的冲撞坠于桥面,竟斜插在了木质桥板上摇晃,确实是少有的利刃。

王越虽弃了剑,但也没有纯粹避让,而是迎着刘备的刀势侧身,用剑鞘格住了刘备的刀,精准的抵在了刘备挥刀发力未成之时。

刘备脚下未停,撞到了王越身上,但横刀被抵在了身侧无法发力。

仓促之间,王越也同样无法用力,他虽然抵住了刘备的刀,却无法抵住刘备合身向前冲撞的惯性,被撞得脚下不稳,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侧面的护卫此时已举刀赶来,一刀斜斩砍向王越肩颈。

刘备也举刀反撩,从王越膀下斜撩而上。

王越本被撞得后退,看似无从躲避,但他却突然脚尖点地往后一跃,借着被刘备冲撞退后的馀力,以一个杂耍般的鱼跃后空翻避过了这两刀。

空翻其实是最危险的闪避方式,脚不在地面,人就不再有腾挪的空间了。

趁其立足未稳,手里又没了兵器,刘备继续纵步向前,举刀追刺王越。

护卫也是武艺精湛之人,一刀砍空后猛的从侧面飞扑向王越,反手挥刀横斩,与刘备配合得相当默契。

这本就是军阵合击之术,有人向前追击时,便会有人侧面斩击呼应,使得敌人难以招架防御。

横刀的好处就在于此,可砍可刺,既是刀也是剑,能应对混战,也更适合协作。

若是此时有弩手和长戟,那也会同样从各面合击。

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的剑客也无法与军伍对敌,哪怕刘备这边只有两人,王越照样难以抵挡。

但王越确实剑术了得,手中剑鞘又在刘备刀身上一点,将横刀点偏。

随后借着刘备刺击的力道,将反震的剑鞘再度点到了护卫的刀处。

这两下连点,再次精准的截在了刘备和护卫的刀势发力之前!

以最小的力量截断对手的攻击,使对手难以发力以至攻击无法连贯,这确实是一等一的绝技。

只是王越没了还手之力,虽说截住了刘备与护卫的攻击,但却只能再度后退,已紧贴在了桥边护栏上。

这护栏简陋,只是木杆连接,而且不是用于给人提供安全防护的,只是为了避免马儿过桥时不慎落水而已。

眼见刘备再度举刀,王越大喊:「督军且住!」

刘备没搭理,在敌人失去战斗力之前,刘备可不打算留手,横刀再斩直取王越咽喉。

王越低头避过,旁边的护卫又是一刀突刺,刺向王越大腿。

「王某无杀人之意!」

王越已经没了闪躲的空间,以剑鞘再度截击了护卫这记突刺之后,又一次借力向后一跃。

这一跃飞得挺远,在空中竟还有个转体动作,随后落水一一他从桥上跃到了拒马河里。

「去拿渔网!抓活的!」

刘备朝河道中看了一眼,赶紧吩咐护卫。

这几回合交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从王越出手,到其跃入河里,仅仅几个呼吸罢了。

这种刺杀本就不会长久缠斗。

那王越身手确实高强,若非刘备早知他姓名,及时拼着伤势加深换取优势,恐怕真会着了道儿。

但王越显然不是个专业的刺客,而且行事抉择颇有些草率一来就报上姓名,这可不是刺客的做法,而是剑客的路数,很显然王越不是蓄意刺杀,而是临时起意。

若是刺客,在刘备手臂中剑舍身冲撞时,就不会弃剑,而是会迎着刘备继续刺击以命相搏。

但王越弃剑并不代表他没有杀人之意,只是显露其没有决死之心。

在桥上行刺,显然王越有行刺不成便跳河潜逃的打算,但这打算应该也是临时考虑的,很仓促一一因为这座桥下的河道并不适合游泳潜逃,若是事先谋划,就必然会知道这一点。

这座桥就建在最初张世平的马队陷到河里的位置,这一带总是看起来水流平缓,但实际上却是淤泥最深的位置一一正是因为这一带最难过河,所以才必须建这座桥。

此时是夏季,是拒马河的涨水期,若是平稳下河,倒确实可以游泳。

但王越是从桥上飞跃下去的,还是难度系数极高的反身翻腾一周半转体一百八十度这落水之后水花不大,泥沙不少一—

一河底的泥沙立刻就翻涌了上来。

刘备甚至担心王越会一头扎进泥里直接死。

「郎君伤得如何?」

卡姬倒是没管王越死不死,赶紧跑到了刘备身边,查看刘备的伤势。

「还能活动,筋骨应该没问题的,只是皮肉伤。」

刘备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问题不大,便用刀割开外衣,准备扎紧左臂肘部的内甲束带止血。

内甲有很多束带,腕丶肘丶肩丶腰部都有,既是为了穿在内层时更贴身,也是为了在受伤后快速绑扎止血一一内甲这玩意贵有贵的道理。

刘备一只手不好操作,卡姬便帮刘备拉紧束带,打了个结之后又将头上发子取下,

穿入束带绞了一圈。

这是最稳妥的外伤急救止血方式,卡姬大概是从秀娘那儿学来的。

「郎君先去医馆包扎吧,益德自会抓住刺客的。」

卡姬扶着刘备的胳膊,和刘备一起往桥头走去。

此时旁边的护卫正盯着河里不断挣扎的泥沙,另一个护卫在找渔网。

其它护卫已经听到了哨声,正从桥对面跑过来。

张飞跑在最前面,距离刘备不过数十步。

走到桥头,刘备突然感觉有什麽不对,猛的转头看向河岸边。

但并没有见到其它敌人。

按说此时已经算是安全了,刘备也没看到有什麽威胁,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王越行刺本就不正常,这可是在西河,在自己家门口躲避入河就以为能跑掉吗?

多半还有人接应他的!

就在此时,西河外围有号角长鸣,南边有铜钟敲响。

那是警钟,是敌袭时才会敲响的大钟!

「敌袭?!」

刘备转头看向南边,却没有看到狼烟。

医馆向来有大量兵士守卫,怎会只有警钟,没有狼烟?

「郎君!」

卞姬没看警钟方向,她眼里只有刘备,却突然觉得刘备身后似乎有东西在动,猛的将刘备往身后一拽。

刘备被拽得一个跟跑,这一跟跪倒是转身看到了一一桥头不远处的一个宅子里,大概距离刘备三十步的地方,从黑乎乎的窗内飞出来一道光影!

那是弩矢!

这弩矢当然不是出自王越,而是有另一人早就潜伏在了那房子里。

那房子,就在卞姬曾经居住过的屋子隔壁,此时是大晴天,从外面看室内,看起来便是黑乎乎一片。

这弩箭当然是冲着刘备而来,卞姬这一拉使得刘备挪了一步,而她自己却留在了弩矢的轨迹上。

刘备看到了弩矢,可他正跟跪着,很难再作别的反应,只下意识的也拉了卡姬一把。

卡姬本就正在拽刘备,两人相互拉拽,同时倒在了桥面上。

刘备连滚带爬的揽过下姬,心里猛的一痛一一弩矢已经扎进了卡姬的肩头。

还好,刘备这下意识一拉还是起了作用的,至少让原本正对凶手的卡姬侧了身。

若是不拉这一把,弩箭射中的可能就是卡姬的胸颈要害了。

「没事—我没事。」

卡姬抬了抬左手,看到了肩头的弩矢,没有去拔,只对刘备摇头表示伤得不算重。

两口子双双负伤倒地,正在奔向刘备的张飞以及护卫们都看见了,各种警哨响成了一片。

没人高喊什麽「抓刺客』之类的废话,只有哨声和张飞指挥封锁的命令声。

刘备没再待在桥上,让张飞负责抓刺客,自己带着卡姬和一半近卫去了西河医馆。

西河医馆确实有敌袭,但这袭击在刘备赶到时便已平定。

回了西河之后,关羽一直待在秀娘身边,西河医馆的兵力与关羽的中军营地基本没啥区别。

袭击医馆的,是正在医馆治疗的伤员。

那些伤员只有几十人,曾是右北平的矿奴,说是盗了矿山的牛车马车投奔刘备的,都已得了军爵户籍,所以在医馆免费治疗伤病。

但他们却突然发难,意图挟持秀娘。

幸好有关羽在场,袭击者大部分当场被关羽斩杀,只留了几个活口问话。

医馆有「住院部」,刘备本来就是把西河医馆当成现代中医院布置的。

只不过,这还是刘备第一次享受自己建造的病房。

两口子此时都在同一个房间,一个伤了左臂,一个伤了右肩。

其实都伤得不重,伤口也不大,但这事的性质很严重。

在家门口被刺杀!

而且是刺杀持符节的官员,这性质比谋逆还严重!

左沅丶关羽丶张飞丶简雍等人都已经赶到此处,

地上摆着一具尸体,下颚插着把短刀。

这是那个射暗箭的人。

「这家伙自杀的?」

刘备坐在病床上问张飞。

「是。」

张飞低着头答道:「此人被围后立刻自戮了,短刀从下颚斜着刺入,来不及阻止,当场就死透了。」

张飞现在又内疚又愤怒,他是刘备的卫队长,虽说刘备受伤时他没在,但他依然觉得这是自己失职。

尤其是卞姬也受了伤,张飞恨不得把那刺客生吃了。

「又是死士」

刘备咬着牙恨恨低语,脸色极其不善。

自己受点小伤倒是没什麽,可连累卞姬受了伤,刘备的心情就相当差了。

「郎君,此人与之前行刺伯安公的死士不一样。」

左沅在旁边补充道:「我已查问过,这是太行山的人,刚因献马得了军爵。」

「太行山的人?」

刘备皱起了眉头:「这是嫁祸?」

左沅点头:「或许是—我给左发了信,让他过来认尸。但西河的防备必须加强,

如今生面孔来得太多—.」

「是得防备不过,眼下知道我受伤的人应该不多,对外就说我身受重伤生死难测,或许还会有人自己跳出来。」

刘备摇头看向张飞:「王越呢?」

张飞和关羽一同出门,把已被捆成了粽子的王越拖了进来。

王越扑进河里之后确实陷到了淤泥中,差点淹死,眼下依然被渔网捆着。

「虎责郎王越—我听过你的名字,但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行刺我?」

刘备看着满身泥污的王越,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在自己人身边可以将心思摆在脸上,但在敌人面前,刘备不会随意表露情绪,除非是为了演戏。

「刘督军,有人参你欺辱名土,养贼自重,又授胡人卑奴以军爵,有私通胡寇之嫌,

王某是奉命来查的!」

王越看起来居然是一副无奈的样子:「王某本无意行刺,但督军派人捉拿王某,王某自然要反抗求活—」

这或许确实是实话,如果刘备不让护卫去召来王越,王越可能也不会仓促行刺。

但所谓『奉命来查」,这说法倒是有些新奇,刘备都被气笑了:「这麽说来,你居然以为你是忠臣义士?是英雄好汉?」

「哼王某可比不得督军蓄养数万贼寇之忠义!」

王越转头不看刘备。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虎贲剑师竟如此无知。」

刘备面无表情的凑近了王越:「你还是别在我面前装忠义了,若不想举族尽灭,最好赶紧说点有用的谁让你来的?」

「怎麽?刘督军要祸及家人?」

王越冷笑:「还自称侠义仁厚?哼果然是活名钓誉之辈—刘备,天子遣我来的!你敢杀我吗?」

「伤我内室难道就不算祸及家人了?燕山剑客皆如你这般不要脸吗?」

刘备冷冷的看着王越:「你做过虎责,应该知道刺杀持节官员罪同弑君,此大逆不赦之罪,本就该三族尽诛,祸及家人的是你自己—天子遣你来?天子怎麽可能看得上你这种蠢货?」

王越沉着脸咬牙怒视刘备:「王某未曾伤及无辜!也未曾想过谋杀督军!动手也只是为了脱身罢了!」

暗箭伤人者是在王越落水之后,王越确实不知道。

刘备皱起了眉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你和这刺客不是一夥儿的?」

「什麽刺客?」

王越一脸的迷茫。

「原来是个被骗的蠢货—」

刘备没什麽耐心了,转头看向张飞:「算了,杀了他,就说他行刺我,导致我重伤将死。取其首级悬于西河亭外,发军令追索其家人亲族!」

说完转身便走。

张飞拔出刀来,举刀欲斩。

王越终于慌了:「刘督军!王某确实没有杀人之意,王某只是受人之托来查看督军养贼之事我乃史侯之师,你不能杀我!」

连称呼都变了。

「你算个什麽东西?我持天子符节,可斩县令以下所有官吏!你一介白身,我凭什麽不能杀得你!」

刘备回头警了一眼:「你不过是个被骗来送死的傻子,无智无勇,除了剑术一无所长,难怪你出不了头——-我知道你是史侯护卫,但史侯若是认得你,你便无需来此行险了!」

「督军督军!督军且慢!王某愿为督军效力—」

王越急了,赶紧叫住刘备。

「我不需要你这种蠢货。」

刘备打断了王越的话:「是张纯让你来西河的对吧?可你为何不想想,天子为何会授我符节督军,而不是授予张纯?你还真以为他这个「鲜卑校尉」是官?你不过是个不用脑子的武夫,我要你何用?」

王越脸色白了:「督军竟然知道?」

「除了他还会有谁?」

刘备摇头指了指弩手的户体:「王越,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明白你只是个弃子!你的作用,只不过是为了让这刺客有射我一箭的机会而已你一个逃兵剑客,还真以为自已算个人物?」

王越脸色越发惨白,他确实可以被视为逃兵一一天子下令调拨虎责中武艺精熟之人入新军时,他离职不应,回了燕山。

当时他以为自己这算是不攀附宦官,不入赛硕门下,可以养望却没想过,其实没有任何士人看得上他的剑客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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