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按了按太阳穴,阴鸷的眉眼轻轻一扬,百无聊赖地起身,“不要太吵。”
冷月高悬,风呼呼地刮,枯枝遍影,招摇出张牙舞爪的冷势,远远一瞧,在殷红的宫墙映衬下像细细麻麻的支脚,在暗色中逐渐伸至了人前。
断断续续的嘶喊声逐渐渺小到听不分明,垂首候在门边的宫女兀自轻吸一口气,攥了攥手指,抬臂在门边轻敲了两下。
里头的人有些含糊地一哼,她捏紧手中的香盒,抬步低头走了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已经看过多次,里头的景象还是让人心下狠狠一颤。
她拼命压下心底的惊惶,默不作声地走到男人身边,打开仍燃着的香炉,轻抖着往里添香。
略微带了些清冷的味道升腾而起,氤氲弥漫。
男人烦躁的心绪似乎终于得以抚慰平和,他抬脚踹了宫女一下,“味道不够,多点一些。”
侍女颤颤巍巍抬头看来,“回...回禀陛下,这味香...我们库里,已再无多余。”
“什么?”他皱了皱眉,忽然俯身,掐起侍女的脖子,“南宋当初供奉了整整两车,怎么会不剩盈余?!”
男人双目赤红,活像阎罗降世,骇地人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侍女见状,也赶忙瑟瑟跪下,仓惶解释道:“可汗明察,前段日子您总说不够,每每都是添了足量的香来点,近来更是只有多没有少,这才逐渐见了底。若您当真喜欢,再差南宋供来也不是难事,只是...只怕这香闻多了,于身体无益啊。”
近来可汗只有闻到这味香时才会有几分安宁,她们这些下人也视其如救命稻草。每每可汗吩咐着多添,也无人敢触其眉头,只一味照做。
只是用着用着,她们接连发觉,这香...似乎有些怪异。
她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人都清楚,可汗原本是不大喜欢这样清淡的香料,更不会每日如同被勾魂索命一般渴求,仿佛没了这味香,便更难以遏制自己心下的那股烦躁。
甚至她们这些人,似乎也有了些依赖,平日里闻不到时,竟也会心慌地做不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发觉到香快用完时,她们便忙不迭地同内务理货的人通报过,那人闻言,却瞠目结舌,说他们这段时日,已用完了一年半的量。
可汗原是怒气生狂,乍听她一言,却好像是当头被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劈了一棒,眼前不由一阵冰凉,像是迟迟看清了什么,“你说什么?”
他此刻略是发愣,手上也松懈了劲头,方才掌中快要被他掐晕过去的侍女这才挣脱了控制,几欲干呕,却也只能忍着满心满脑的窒息感,也一同跪了下去,“方才香儿所说皆为属实,实非奴婢们虚言。”
那男人的目光逐渐从两人发颤的脊背上抬起,轻轻一眺,落到了不远处香气氤氲的紫鼎炉上。
他原的确个不爱点香的人。
前凉毗邻西域,那头进贡过来的香自是调的比南宋每年献上来的精巧华贵,往常的这些东西,若是懒得赏人,也是大多压在国库里头积灰去了。
眼下他日日离不开这味香的缘故,是与郑婉有些关系。
而这香,却恰好就是汉室今年供上来的。
他双眸渐深,逐渐复染上一片黑沉沉的阴色,忽然手头一个用力,生生将手下的檀木椅臂捏歪了一截儿。
“叫宫医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几个宫医再在宫女的带领下进入殿中时,那些支离破碎的尸身已被清理干净,紧闭的门缝透进几缕挡不住的暴风,空旷的宫室中隐约有几声似人一般的哭嚎。
可汗眼底一片沉沉,清亮亮的光落进去,也只剩一方幽墨似的潭。
“把东西拿过去瞧瞧。”
呈上来的一方锦盒中幽香清致,远远的便是让人舒心的气味萦绕过来,只是看那侍女的脸色,却像是端着什么毒药一般,战战兢兢,鬓边也不受控地溢出几珠汗。
南宋对前凉恭敬已久,历年供上来的东西成百上千,若一件件查验下去,少说也得花个十天半月。这些贵人们见惯了好东西,从来也不屑去用什么,即便是查好了,那也是入库房里堆着,积年累月下来,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宫人们也就心照不宣地省了这道程序。
若眼下可汗所思所想当真被证实...南宋当真是在这香里头做了什么手脚。
要砍头的人,百十个也是少说了。
宫医不明就里,却也隐约察觉到周围不寻常的气氛,也便恭恭敬敬地接过来,依次从几人中递了过去。
这味香是以清梨为调,辅以春时花锦为末,乍闻清甜,又添馥郁,后调绵长,瞧着是难得一见的好物。
几人各自探了几个来回,又逐个交换了眼神,都未从旁人的眼中捕捉到不对的苗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余一个老宫医垂眸,略微皱眉,手细细捻着白胡子出神。
直到身边的人一个起身,意欲将那香还回去,他眼底莫名微光一闪,抬手按住了他,伸手又将那香拿至面前,用一旁的铜勺盛出微末,以指腹揉搓着碾磨开香粒,又默不作声地送至鼻端。
香气萦绕,自淡而盛,又以花香散开。
只是末调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短短一瞬,便化为无。
他接连捻了许多粒,才捕捉到那一抹狡猾的味道。
混着木质的,苦味。
宫医的瞳孔一瞬间紧缩,随后惶然抬眸,正对上可汗如鹰般阴鸷的眸。
“是什么?”
额上的汗一瞬间冒了出来,他颤巍巍跪下,上身伏地,“回禀可汗,这香中....这香中被人加了一味花,那花产自中原,名为罂粟。”
他甫出言,一旁的人却不明所以,“周大人所说的东西,臣等并未听说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境风沙凄苦,前凉人从前是靠马背上打出来的一片天,平常若有病灾,从来无处去寻什么草药,只能撑着身子骨硬撑,撑过去便算熬过了一道坎,也是后来攻入中原后,才逐渐见识了汉医的本事,也知几两草药便可解人不能解之病症。
自前几任可汗以来,国主固然从来对汉人嗤之以鼻,宫中的宫医待遇却是一等一的好,俸禄充足不说,若是有功,更是大大有赏。像是这位周宫医,便是在宫外开了家草药铺子,寻常无事给常人瞧瞧病,可汗也是不曾说过什么的。
这样丰厚的奖赏下,也有不少出类拔萃的汉医进了前凉宫中侍奉,资历深厚者更非少有。
只是方才周宫医口中所言,却是未曾有人听闻过的。
周慈却只抬首,“臣斗胆问可汗,近来是否总对这香依赖甚着,且香量逐日而增,加之心情时而燥郁,难以自控。”
男人的手指已捏地咯咯作响,“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慈眼底沉沉一动,“古书有言,罂粟乃镇痛之物,纵有贯身之痛,以之入药,便可如无感之人,再不察之。只是此物极易上瘾,若服食者,当时可以解慰,伴有舒心之感,长此下去,便会久不能离,不得其物,便行迹疯迷。若以之为香,便与梨香所出无二,只是末调微微发苦,吸入者逐渐上瘾,不知不觉间形成依赖,不出一年,便会...神志尽毁,疯魔难控。”
“此物生于山崖之上,极难长成,亦极难采摘,如今已是绝迹,故而许多人不知其物。眼下尚有医治之法,只是若可汗再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只怕臣等再难相助!”
说完,他又是匍匐跪地,长长不起,只剩眼底略微一颤,被眼睑遮覆,再不见波澜。
他知道罂粟一事,亦是偶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约是半月前,他照常去百草堂中坐诊,那日人不多,左右无事,他便吩咐学徒在前头看着,自己则是回到了后堂,温习医书。
这么一看,却是发觉了有些端倪。
书架上多出几本奇怪的书,而他对此并无任何记忆。
他随意翻看了几下,却意外发现上面所记各种珍奇药品十分有趣,更有许多已绝迹之物,多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其中一本内容最是丰富,叫《百草诀》。
这罂粟,便是书上记载下来的一味药。
那时并非是周慈第一次听说这本书。
究其根本,倒还是从前那位南宋公主尚在时,她在猎场中受了重伤,他受命前去诊治,才第一回听闻了这书的存在。
那少女生得一双清绝的眉眼,原以为是清孤的性子,同他聊起天来,却是随和得很。
不知为何,她不同于他印象中只通琴棋书画的皇家女,倒似乎是对医术有些造诣的人,闲时同他讲过许多南宋与前凉医术的不同之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起这话时,面色尚有些虚弱的少女忽然直起身子,眼神中有什么匆匆一闪,莫名有几分奇异的神采,道:“南宋藏书万千,我读下来,有一本格外有用,不知前辈是否听说过。”
“那本书,叫《百草诀》。”
她其实是个性子淡的人,不常有这样情绪鲜活的瞬间。
或许是从前对话的人已不在人世,以至于他有时回想起那个场景,再细思她那时的神情,莫名竟会有几分诡异。
虽说如此,出于好奇,他也的确到处搜寻过这本书,却迟迟不得。
那日却好像大白天见鬼了一般,就那么清楚地放在了他的书架上。
他医馆中的书架其实也并非他一人可用,时不时会有学徒借阅,或许是他们从哪里得来的也未可知。
但他仔细问过医馆中的学徒,大都不大记得究竟有没有往那上面放过这本书。
上头迟迟没有回应,底下的人跪成一片,周慈垂首其中,袖袍下的指节略微一绻,握成拳。
世上,当真有这样巧的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轰隆一声,窗外破天惊雷乍起。
暴雨如瀑,将所有的声音湮没在一片震耳的雨哗声中。
雨汽混着特有的泥土气息,滚动着一同扑面而来。
檐下的花方开了没两日,眼下被打得颤动不止,接连掉下几支,在窗台上滚了几圈,被雨水裹挟着,一并聚成断断续续的溪,汇到墙根下,浸在水洼里,随着涟漪起伏。
北鹤颔首,“少主所料不错,凌竹送过去的那几本医书,的确派上了大用场。宫中的棋,的确是要动了。”
“知道了,”廊桥下的青年静静听完了来报,抬眸看了看雨色,“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先回军营,通知下头今日的兵练暂停。”
冒雨而来的身影再度消匿在逐渐放明的朝色中,沉烈收回眸光,轻步回房。
雨声下沉沉睡着的人眉头轻凝,似乎有几分倦色。
沉烈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将她脸侧的发轻轻拨开,自顾自笑了笑,“这样缜密筹谋,睡了也像没个宽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睡到了晌午时分,郑婉再睁眼时,沉烈难得地还在她身侧。
他不知已经醒了多久,安静地把她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后脑的发。
察觉到她转醒,他略微松开她,低眸问了句,“睡得如何?”
“还好,”郑婉揉了揉眼,“怎么没走?”
沉烈将她耳侧的发拨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鲜明起来,“昨晚下了场雨,一直到眼下也未停,军营里难免泥泞,总归也该给新招的这批兵留些宽豁。”
听他描述,昨夜那场雨应当很大,郑婉倒是一点儿未曾察觉。
她起身,稍稍推开了侧窗。
眼下只剩微雨。
雨声在耳畔清晰,清润的空气中混杂着雨汽特殊的味道。
庭景被蒙上层淡淡的雾色,给眼前的景色赋予了一种冷感。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又躺回原处,“要起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倒是无事,”沉烈同她对卧,他的声音总带着冷玉抵碰般的磁音。
潇潇雨声中,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不过你该吃些东西。”
窗外是湿润的空气,屋内却是温暖而干燥。
下雨天里独有的舒适,引得人只想缩在被窝里不动弹。
郑婉也不由有些犯懒,便往他怀里一埋,摇头含声道:“我不饿。”
沉烈随手将她肩侧的被角掖好,“附近有家豆浆不错,小菜也爽口,这些东西不占什么胃口,我去买来,简单用些。”
他这样说定了,便捞过衣裳利落起身,郑婉明白多说无益,躺着瞧了一会儿,也跟着坐起来,“我同你一起。”
沉烈动作快得很,她在被子里缩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已随手将腰带系牢了。
他回眸,“昨夜瞧你累得很,眼下多休息一会儿便是。”
郑婉也自顾自拿过衣服,一件件仔细穿起来,“眼下已没什么不舒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动作比不得沉烈那样精炼,倒也不算慢,想着沉烈或许有所顾虑,她便添了一句,“总归这里离皇城远着,今日又恰好下雨,我戴个帷帽出门,不会有什么麻烦。”
简单穿好衣服,她低身下去拿靴子,青年已提前提走,自然地握过她的脚踝,帮她穿好。
“倒不是担心麻烦,”沉烈起身,随手拿过一件外氅,严严实实给她系好,“那地方离得不算近,又逢下雨,泥泞路滑,你在府里等我总归舒服些。”
郑婉找出一顶帷帽戴上,“这阵子大都在宫里府里,出去转转也不错。”
沉烈没再说什么,只抬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帽檐。
薄纱软软掀了一下,他弯腰,停在界限外,懒懒道:“不戴这东西也无妨。”
他的地位人尽皆知,故而朝中对他花心思的人也从来不多,从前倒是有一位有闲心的,眼下也老老实实魂归西山了。
其实没什么需要忌惮。
郑婉摇头,“总归安心。”
沉烈见她坚持,便未再多言,随手拿了把油纸伞,添了个暖手宝放到她手里,“走吧。”
雨一波一波,正值眼下不算大,也没什么风,滴滴答答地打在伞面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早春的寒气并不冷冽,反倒似溪涧似化未化的薄冰,缠绕在指间也只有无伤筋骨的凉。
加之手中有东西暖着,其实是很舒服的温度。
今日天气如此,并没有太多商贩出摊,即便有,也大都架了把椅子,支着帐子同旁的摊主闲聊着打发光景,并未刻意叫卖。
郑婉抬指,轻轻拨开一个角,静静看了一眼眼前安谧的街景。
即便心知是在前凉境内,眼前无论行人建筑,边边角角也还都是一股汉城的韵味。
雨帘下,沉烈略一转眸,透过朦胧的轻纱看她。
漂亮清和的弧度与雾一般的柔纱融合,如同层峦山林中生了灵气的一汪泉,熠熠长流。
郑婉并不是一个悲伤的人。
但她的眼神总是太过平淡,尤其这样安静无言时,仿佛是带着骨子里抹不去的清寂。
他看了一会儿,淡淡垂眸,移开了视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行至一个安静的巷落,郑婉慢慢停下脚步。
“在想什么?”帷帽下的声音莫名清明。
她问的问题随意,沉烈却难得沉默了一会儿,“一定要知道吗?”
郑婉莫名笑了一笑,她抬手接下一滴伞面上滑下的雨。
湿滑的一汪水在掌心汇聚,随着垂下的手蜿蜒下指节,重归大地,她转身面对他,忽然道:“自我来前凉,这是第二次下雨。”
“至于第一次,”她停顿片刻,薄纱下的长睫如水纹轻展,隔着一层浅浅的屏障,抬眸看向沉烈模糊的身影,言语清晰道:“你大概也还记得。”
伞面保持在一种倾斜的角度,即使郑婉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空间。
雨花有时并不那么善解人意,不算长的功夫,便已经滴滴答答地蓄下来,浸湿了沉烈的一侧肩头,蔓延成一片略深的颜色。
郑婉的眼神落到那片水渍上,思绪很安静地游离了一瞬。
早春的天气,他穿得不算厚,眼下的确不冷,只是难免仍会有些因潮湿而起的不舒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女性仿佛天生就有更柔软的能力,能洞察许多这样无足挂齿的枝叶末节。
不乏有人对此嗤之以鼻,道一句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但郑婉并不讨厌自己与生俱来的这份特质,毕竟这也意味着能收获更多柔软的瞬间。
她的过往总归有些浅白,得获这样瞬间的时刻,也算增色。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沉烈垂了垂眸,淡淡道:“你真的想提吗,阿婉。”
初见的定义很模糊。
以不同的范畴为基准,沉烈与郑婉的初见,其实并不拘泥于那日的林中猎场。
另一个有着同样标签的场景,也可以被定义为初见。
是同样的一个雨天。
前凉少雨,沉烈也并不太期待这样的天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衣物潮寒,长靴沾泥,难免麻烦。
进宫面见可汗的那天,很不巧地下了雨。
那场雨来得又急又猛,虽只有短短一瞬,但足以将人打湿大半。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无人照料添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阴云密布的一天,即便时辰已到了正午,宫殿里也暗得很。
知道的人明白他是打了一场胜仗进宫述职,不知道的人,大约会觉得他又触了谁的逆鳞,才单膝跪候在殿内等罚。
那一天和往常本无不同,但又有些出入。
他见到了南宋新来和亲的公主。
更准确一点,是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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