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是林默和阿四沉入水下后，唯一的，也是最直观的感受。

海水，仿佛拥有生命。

它从潜水服每一个细微的缝隙，拼命地向里钻。

带走皮肤上的最后一丝温度。

也带走了，属于陆地生物的，安全感。

林默还好。

他调整着呼吸阀，动作平稳，节奏均匀。

每一次吸气，每一次呼气，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他的视线，穿过厚重的潜水面罩，冷静地扫视着下方，那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仿佛他不是来一个怨念与辐射交织的死亡禁区。

而是来赴一场，早就安排好的，约会。

但阿四不行。

他整个人，都在抖。

不是演的。

是发自骨髓的，不受控制的，战栗。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耳朵里，除了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呼吸声，就是“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每一个气泡，都像是在为他倒数。

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的，催命符。

他不敢往下看。

那片黑暗，仿佛一只张开了巨口的，远古凶兽。

随时会把他，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他只能死死盯着林默背影上，那盏潜水头灯，散发出的，唯一的光圈。

那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老板……”

阿四的声音，通过喉震式水下通讯器传来，带着明显的，电流的杂音，还有，无法掩饰的，颤抖。

“我们……我们还要下潜多久？”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多功能潜水表上的深度计。

-45m。

还在安全潜水的范围内。

但这里的海水压力，已经远超同等深度的正常值。

空气中，不，是海水中，弥漫着一种，黏稠的，令人作呕的，恶意。

“就快到了。”

林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种平稳，在此刻这种环境下，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当然，也可能是，让人更加火大的，装逼。

阿四显然属于后者。

他咬了咬牙，在心里把林默骂了一百遍。

“老板，你老实告诉我。”

“下面那个……龙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真有龙王爷住里面？”

他试图用这种插科打诨，来缓解自己快要爆炸的，紧张情绪。

林'默的头灯，在黑暗中，微微晃动了一下。

像是在，摇头。

“龙宫，不是一个地方。”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阿四的耳朵里。

“它是一个，代号。”

“代号？”

阿四愣了一下。

“什么代号？”

林默停下了下潜的动作。

他悬浮在深海之中，转身，面对着阿四。

头灯的光，正好打在阿四的潜水面罩上。

阿四看不清林默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林默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厚厚的玻璃，直直地，刺入他的心里。

“伊四七号潜艇，内部，存放‘樱花-改’特攻兵器的舱室。”

“代号，龙宫。”

阿四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他花了好几秒钟，才消化掉，林默这句话里，蕴含的，那恐怖的，信息量。

樱花-改……

特攻兵器……

潜艇舱室……

他不是没读过书，也不是对历史一无所知。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脏……脏弹？！”

阿四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尖锐，刺耳。

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恐惧。

“你他妈的！林默！”

“你带我来拆弹？！”

“合同上可没写这个！”

“老子的工伤保险，赔不赔核辐射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在寂静的深海里，这声咆哮，显得格外，突兀。

也格外，无力。

林默静静地看着他。

等他发泄完。

然后，才缓缓开口。

“我花了两百点阴德，才从那张‘避水符’里，解析出这份地图和这个情报。”

“你觉得，我是来跟你开玩笑的？”

阴德？

又他妈是阴德！

阿四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他知道林默口中的“阴德”是什么。

那是三济典当铺的，硬通货。

能让林默一次性支出二百点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小事。

他忽然想起了，上船前，林默递给他的那份，补充协议。

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一行小字。

“本次任务，具有极**险，可能涉及，超自然现象，以及，未知的，物理与化学污染。”

当时他以为，这只是林默为了规避责任，搞出来的，免责条款。

现在看来。

人家，早就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是他自己，被那五十万，冲昏了头脑。

“我……”

阿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依然存在。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命运，死死扼住喉咙的，无力感。

他现在，在海面下，将近五十米的地方。

上，上不去。

下，不敢下。

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当铺老板。

一条道，走到黑。

“咕嘟。”

阿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尽管，他嘴里，什么都没有。

“老板。”

“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那个……‘樱花-改’，它……它会爆吗？”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林默的头灯，再次晃了晃。

“不知道。”

“常规情况下，不会。”

“它的****，很复杂。”

“但是……”

林默顿了顿。

他的目光，投向了更深邃的，黑暗。

“这里，已经不能，用常规来判断了。”

“几十年的怨念，加上，核材料的，持续性，低剂量，辐射。”

“两者结合，会催生出什么东西。”

“没人知道。”

“我们，就是来解决这个，‘没人知道’的。”

阿四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攥紧。

快要，无法呼吸。

也就在这时。

“嘀——嘀嘀——”

林默手腕上的潜水表，发出了一阵，轻微的，警报声。

不是深度预警。

是声呐探测。

有东西。

一个巨大的，金属造物。

就在他们下方。

林默和阿四，对视了一眼。

然后，同时，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们的头灯，两束光柱，撕开了层层的黑暗。

穿透了，浑浊的，海水。

最终，落在了，一尊，匍匐在海底的，钢铁巨兽身上。

伊四七号潜艇。

它，到了。

那是一幅，足以让任何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疯掉的，画面。

整艘潜艇，像是一具，被深海，凌迟了，几十年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