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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当行何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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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当行何策?

「想来从这里开始,终于能大幅拉开差距了。」

写完《夜郎通货论》这篇史论,陆北顾正经地休息了好一会儿。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麽上舍生们会说,每次考完州试半条命都考没了。

这话夸张是夸张了点,但说实话,在这种狭窄逼仄的环境里连着考三天,确实极其耗费体力丶精力。

哪怕是陆北顾这种生理年龄十七岁的小伙子,考到现在也是身上到处酸疼,头脑也有些发胀,真不知道苏洵这种老头是怎麽坚持下来的。

不过,最后的五道时务策,才是州试真正的核心较量,是检验士子是否具备「通世务丶达治体」之才的试金石。

这五道题的权重,足以最终决定他能否从近两百名生员中脱颖而出,拿到那寥寥数个的解额。

在休息了好一阵子之后,陆北顾开始答时务策。

他的目光落在展开的卷面上。

与刁钻冷僻故意为难人的史论不同,这五道题皆从实务出发,切口虽小,却无不透着一股务实的气息。

「蜀中茶园,多在山陬。茶户采摘丶焙制,终岁勤苦。然商贾收买,抑价称量,常使茶户所获不偿其劳。欲令茶户生计稍裕,不损上供之额,不增商贾之费,当行何策?」

这道题看起来只是让考生出主意来解决茶户的困境,但实际上其中最关键的一句,也就是「商贾收买,抑价称量」,是有着极为深刻的时代背景的。

大宋开国,最初采用的是传统的榷茶法。

但茶跟盐丶铁终究不是一回事,所以在天圣元年,经当时的三司使李谘建议,开始采用「贴射法」,所谓「贴射法」指的就是茶商向官府缴纳「息钱」后,拿着官府给予的凭证,按照官府规定的茶价直接向茶户购茶,旨在减少官府榷茶的经营成本并保障财税收入。

而如果茶商参与不足,官府仍统购茶叶,此法看起来既能保留官府利润,又能赋予商人采购自主权,同时免除茶农预售茶本的压力,但因大茶商抵制导致劣茶滞销,很快就废止了。

茶法改革并未停止,通商派与禁榷派激烈博弈,五年前的皇佑二年,在韩琦支持下,部分恢复「见钱法」,让官府直接以现钱向茶户收购部分茶叶,同时允许茶商在一定条件下自由买卖,而从去年开始,薛向更进一步,推动官府以现钱购粮草,逐步实现粮丶茶脱钩。

这道题,表面上问的是如何保护茶农利益,实则是对当前茶法改良方向下,如何平衡官府税收丶商人利润与茶户生计这一核心难题的拷问!

若考生只知就事论事,提出些诸如「严禁压价」丶「公平秤量」的空洞口号,或是无视朝廷政策走向,贸然建议回归严苛榷茶,都注定不符合要求,就更不用想高分了。

陆北顾的思绪飞速运转,结合此前跟李磐前往成都的所见所闻,一个清晰的破题思路在脑海中形成。

现在的核心问题是茶户分散丶弱小,信息也闭塞,所以面对大商人时议价能力极低,出现「抑价称量」的现象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而朝廷正推行「见钱法」,鼓励通商,不可能走回头路搞完全榷买,要是增加商人成本则违背题目「不增商贾之费」的要求,官府直接干预定价又可能扭曲市场,且未必能精准。

所以突破口在于提升茶户自身的组织程度和议价能力,同时利用官府的力量,为公平交易创造制度保障,而非代替市场。

想通此节,陆北顾精神一振,他提笔蘸墨,在草稿纸上沉稳落笔,针对这道「茶法」的时务策,写下自己的见解。

「茶户之困,根在势孤而商操利柄。欲解其困,当扶其弱以抗强,导其势以通商,官为之平其权衡丶畅其血脉。」

「应行文各产茶乡,依山场远近结为茶社,以原有户长丶耆长为『社首』。」

「茶社之责,一在于共议保价,新茶交易前,社首集本社茶户,参酌当年雨水丶茶芽长势丶邻邑行情,公议价格,以共同进退;二在共制样茶,焙制上丶中丶下三等标准『样茶』,以为交易时验看茶品成色之基准;三在共御奸欺,若遇商贾刻意压价丶刁难或大秤小斗,茶户可告于社首,社首率众与之理论,或代其申诉于乡里丶县衙。」

「此法之要,在于『联户』以增茶农之势,不增商税,无损官课,唯赖官为引导丶民自为谋。茶户稍得喘息,生计渐裕;商贾购销有据,亦省争讼之烦;上供茶额,因流通顺畅丶生产得安,反可保无虞。此乃因势利导,各得其所之道也。」

写罢,陆北顾仔细审视,确认没有遗漏题目中「抑价称量」的关键痛点,且提出的「茶社议保价」的整个方案紧扣了朝廷当前「通商便民」的茶法改革方向。

总体而言,这个回答完全能显示出他对时政的深刻理解和务实态度,谁来判都能拿高分。

而此次州试,考卷后面的其他时务策题目也都相当务实,譬如。

「岁有丰枯,江流缓急不同,东南漕船需及时输赋汴京,商船则贩货四方。若值枯水浅滩,舟楫难行,当以何者为先?何以均平利害,俾官课不亏,商旅不怨?」

「盐利为国朝所倚,然井灶兴替无常,新井开凿耗糜,旧井卤淡渐废。或言当汰弱存强,聚灶于膏腴之地,省转运之费;或言当广置井灶,散利于民,固税赋之本。二者孰宜?试陈利害。」

五道时务策,从茶户生计丶漕运优先丶盐井聚散丶蜀锦产销到军制积弊,他皆以务实可行之策一一应对,字里行间,既有对民生疾苦的体察,亦有对国朝大政的洞见。

可以说,虽身处逼仄考棚,但他胸中丘壑却已随笔墨铺陈于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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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收卷的铜锣声响起,他平静地将一迭答卷整理好,摆在了条桌上,看着书吏收走。

这段时间的焚膏继晷,寒窗苦读,已然尽付这考卷之中。

此时的陆北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而此刻考生虽然还不能离开考棚,但考后众生相已然是千姿百态.有学子瘫坐于地,面如死灰;有人兀自伏案疾书,被衙役强行抽走卷子时发出呜咽;亦有人虽面色苍白,却强撑着挺直腰背。

又是一声锣声,州试散场。

陆北顾默默整理好衣衫,随后将自己的号牌交还书吏。

步出考棚,秋风裹挟着便溺浊气扑面而来,他紧紧地捂住口鼻,彻底走出贡院以后才深呼吸了一下。

州试已毕,锋芒已露。

是龙是蛇,静待放榜之日,自有分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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