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麽睡足的柳淼淼刚进教室，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被朝着一个方位吸了过去。

果不其然地在那个位置上看到正埋头动笔的路明非后，她撇了撇嘴，脚步略重了些，带着点「怒气」来到路明非前桌，落座。

但后桌并未察觉抬头，他根本就没注意柳淼淼到教室了——「心流」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高度专注和沉浸的状态，要是能被随便一点其他动静就影响分心，那在教室这种人员密集声音杂乱的地方，路明非的电击警告次数早该用完，然后被电个七窍生烟了。

柳淼淼有点「生气」是有原因的——

昨晚。

大概是在路明非坐上楚师兄的大奔，以绝对属于「危险驾驶」的高速前往西山别院的时候，柳淼淼早就回到家中。

姗姗阿姨说「有事要去聚会」，就给柳淼淼提前下课了。

如此随便的安排放在其他补课机构，那家长多少得找上门要个说法。毕竟给钱了嘛，拿钱买的服务当然有资格要求质量时长。

但在姗姗阿姨这不同，她补课收钱那真是意思意思，闲着没事干，找点活罢了，钱多钱少都无所谓。当初全靠柳淼淼父母托关系，以及柳淼淼确实有天赋，才答应收下的。

房间里，做完作业的柳淼淼半躺在Herman Miller Aeron座椅上，手里拿着张琴谱。

这款座椅自1994年问世起就一直是人体工程学座椅的标杆，「盛名之下无虚士」，它的舒适度还是足以匹配其价格的，平常柳淼淼坐着躺着也都觉得还行。

可今天，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如坐针毡了。

「是不是坐久该换了？」

柳淼淼自言自语着，脚一蹬，缓缓旋转起来。

她的视线随着旋转自然掠过窗外，道路对面的那扇落地窗内仍未亮起。

「还没回来，到底干什麽去了？」

柳淼淼如此在意路明非的行踪是必然的。

身为钢琴小美女，她平时倒不是没被传过绯闻。但那些全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大多是和谁多说了几句话这种，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被一个男生拉着手从教室离开还完全没反抗，这就不是「捕风捉影」的事了，完全可以视为「证据确凿」「公开曝光」！

柳淼淼现在都不敢上仕兰中学校园论坛，不用看她大概也知道上边的帖子会是多大的舆论风暴。

这种情况下，虽然她嘴上说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问心无愧」之类的话吧，但怎麽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可一切的始作俑者，路明非却和失踪了一样。

想到这柳淼淼就叹了口气，颇有些懊恼地轻敲脑袋，她也不知自己这两天是怎麽了，和中了邪一样！

理智判断，她现在就该立刻发个澄清声名。虽然「澄清不会影响八卦」，但多少是表达态度，这样一来至少能把她自己给摘出去。

柳淼淼打开电脑，一则「澄清声明」很快编辑好，可就在只差「点击滑鼠左键发布」这一步时，她又犹豫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把压力全甩给了路明非？

虽然这事本来就怪路明非，虽然他平时就嘻嘻哈哈贱兮兮的，虽然他平时就是透明人被人嘲笑鄙视也无所谓，抗压能力拉满……

点击左键的理由随便一找便是一箩筐，可是为什麽呢？为什麽就是点不下去？

柳淼淼有些不明白，明明点击左键是那麽轻松的事！

当一个人下意识不想去做一件事时，总是能很快为此找到理由的。柳淼淼也是如此，她很快就找到了——

因为路明非是「非人类」级别的绝世钢琴天才！

有些钢琴天赋在身的她知道这种级别的天赋有多麽难得，要是这一番打击下去路明非扛不住被压垮了怎麽办？

谁也不知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何时到来。

嗯，没错，自己这是爱才之心！

成功说服自己的柳淼淼刚删除澄清说明再按下ESC退出，便被「滴滴」响起的QQ提示音吸引了注意。

这麽晚了，谁还找自己？

难不成是路明非这家伙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发个消息再当面士下座以表感谢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付出牺牲还算值得！

柳淼淼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眼，灯没亮。

她又看向屏幕右下角，那里闪动着消息来人的头像，是……一个戴棒球帽的女孩。

陈雯雯！

柳淼淼呼吸一滞，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瞬间。

路明非喜欢陈雯雯在仕兰中学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又在和自己传绯闻……陈雯雯怕不是上门来找麻烦的？

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

路明非确实喜欢陈雯雯没错，但现在，恐怕要加上个「以前」。

再说了，原本的情况就是路明非单方面暗恋陈雯雯，陈雯雯这边又没有任何表态……这关系也没到成为情侣的那一步啊！

所以自己凭什麽要像「小三准备上位却被正宫找上门来」一样惊慌？

想明白其中关节的柳淼淼「镇定自若」地点开闪动头像，聊天窗口弹出。

陈雯雯：「你喜欢他吗？」

「他」，没说是谁，但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陈雯雯问的是路明非……柳淼淼只觉时间都静止了，她陷入呆滞。

点开消息前她有想过陈雯雯会怎麽说，先聊点日常女儿家话题打开口子，再用各种言语试探旁敲侧击？

或者霸气一点直接宣誓主权，说哪怕是我不要的那也是我座下养着的狗，岂能容你这腌臢泼才觊觎，我要抢回来！

嗯，第二个的风格不太符合陈雯雯，反倒更像是苏晓樯能说出来的。不过以苏晓樯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养「狗」，她有好感那就直接官宣了！

可千算万算，柳淼淼也没想过陈雯雯打来的是一记直球，简单粗暴直接可靠，如同最锋锐的刀直击人心弱点。

说喜欢吧，自然还算不上，最多是那麽一丢丢的……好感？

可要是说不喜欢吧，那自己这是在做什麽？

把「绝世钢琴天才」的理由搬出来解释？那样倒是能够解释得通，可这样一来不就落入下风了，凭什麽陈雯雯上来一问自己就得解释，你又不是路明非的什麽人！

再者，柳淼淼也不想说。

她有种「珍藏」的心理，好比一个人在路边发现一块没人要的丑石头里边是帝王绿，那自然是先藏起来好好宝贵着，哪有拿出去炫耀的道理！

二选一，不选后者回答的理由以压倒性优势盖过前者。

于是柳淼淼仅仅思考两秒后便做出回答：「喜欢啊，怎麽了？」

这话的语气其实是带点很不客气的意味在的，毕竟柳淼淼被硬塞了一记直球也很不爽，还是那句话——你又不是他什麽人！

要是现在想来追回，早干嘛去了？两年半的时间你不下手，结果等到现在要失去的时候开始？

你不能在失去的时候才想着后悔！

然后柳淼淼就看到了陈雯雯的回覆：「那我就放心啦！」

她愣了两秒，发过去一个问号。

柳淼淼：「？」

柳淼淼：「你这话什麽意思？」

陈雯雯：「因为，路明非是个很温柔，又很孤独可怜的人啊。」

陈雯雯：「我一直知道他喜欢我……曾经。」

陈雯雯：「可我不喜欢他啊，我只是……可怜他。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总不能为了可怜去喜欢他，那样无论对他还是我都不公平，不是吗？」

陈雯雯：「我不是没想过拒绝他，很简单啊，文学社活动不叫他，不再和他说一句话，让他离我远点……

但我就是狠不下心，每次要拒绝时我都能想到他可怜的样子。

而且当时是我把他拉进文学社的，他又没做错什麽，喜欢一个人有什麽错？

他又不表白，我忽然一脚踹开那算是什麽个事，他甚至可能会因此一蹶不振……」

陈雯雯：「现在他喜欢你啦，而你又喜欢他，互相喜欢最好不过了，像是书里的故事。」

陈雯雯：「抱歉说了这麽多话，有点发牢骚的感觉了（笑），不过问清楚我总算是能松口气啦，晚安！」

柳淼淼：「……晚安。」

陈雯雯合上电脑，松了口气。

她问那个问题，是有点担心柳淼淼可能是因为其他目的接近路明非的，比如只是单纯为了撬走路明非打她的脸，现在问清楚之后就好多了。

虽然一直跟在身边的朋友离开了最初有点不适应，不过也算是好事吧，至少让这段懵懂青春的模糊情感有了个体面的收场。

陈雯雯心情舒缓地上床休息了。

而另一边，柳淼淼睡不着了。

陈雯雯这番话说下来，她当然是能够理解的。

陈雯雯嘛，文青少女，中央空调，对谁都温柔，性格可以说是优柔寡断，做出这种事来再正常不过。

可这样一来，柳淼淼感觉自己被「架」住了！

都这麽和陈雯雯说了，那万一路明非其实还是喜欢陈雯雯的，只是这段时间鬼迷心窍，以后再去追陈雯雯……

那到时候我往哪站？我的脸面往哪摆？

事情是怎麽发展到这种地步的？

柳淼淼躺床上发着呆，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最终，思绪如一团乱麻的她得出结论——

「都怪路明非！」

不管了，明天就把这事原原本本和路明非说！这是他的事让他烦恼去，自己在这纠结个什麽劲？

如此想着，柳淼淼终于能够入睡。只是，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到六小时了……

将事情从头到尾再度梳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柳淼淼转过身，伸手在埋头苦学的路明非眼前挥了挥。

「路明非，和你说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