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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真耶?假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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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真耶?假耶?

再一次踏入利润楼,无论是心境还是待遇截然不同。

和外面冲出去百十人拿着哨棍的神策军不同,这里面也站着一大群武土,可这些人却各个披着铁甲,或不怀好意,或好奇地盯着赵怀安等人张望。

此时,同样跟进来的裴迪在一旁小声道:

「赵大,这些就是义成军的藩士,也是狠角色,你多小心。」

赵怀安也看到了,随后便大阔步地入了楼,而一众保义将们正要跟着踏入,却被门口的义成军给拦住了。

赵六虽然这会鼻青脸肿的,但丝毫不虚,大声鼓噪:

「凭什麽不让咱们进去,杨监军不是有好事吗?咱们就没得份吗?」

说着他就带头要往里面冲。

开玩笑啊,这个时候让赵大一个人进去,那不是生死都由人家。

这一刻赵六心中才有了深深的悔恨,不过他悔恨的是,他妈的,怎麽没带着保义军一起进城的。

而其他保义将们也是各个变色,他们这些人都是以赵怀安为核心的,个人富贵荣辱全在赵怀安身上,一旦使君被骗进去砍了脑袋,他们怎麽办?

使君这会连个儿子都没有,还有谁能把兄弟们团在一起?至于使君的几个弟弟?不好意思,他们谁啊?

这一刻,众保义将们是真急了,不管自己这边是有没有披甲,也不管对面义成军到底有多狠角色,也疯了般往里面涌。

这边冲,那边拦,两边就在楼门口你推我三揉的。

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张承业也有点不高兴了,这赵大郎咋回事?不信自己?于是他正色道:

「赵大,这是?」

赵怀安这会心怦怦跳,他想到被他弄成光杆的颜章,他以前如何对人家的,这一刻脑子里也是各种别人搞的样子。

果然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赵怀安看到张承业有点不高兴,晓得自己这一次算是赴了鸿门宴了,能否安稳就看能否把张承业搞成项伯了。

于是他豪迈地对赵六等人挥了挥手,笑着对众人道:

「都干什麽啊,造反啊!都给我留在外头,没事,老张喊我上去,有好事。」

然后,赵怀安就揽着张承业的臂膀就要往楼上走。

那张承业被赵怀安靠近的时候,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往边上躲。

他们这些去了势的宦官们,最丢尊严的一件事就是尿控不住,所以身上常常都有尿骚味,平日必须要用大量香囊给压住才行,但即便这样,久而久之,身上也腌出了一种香臭味。

所以这些宦官们自己最自卑的就是这个地方,平日绝不会让外人凑近自己,

所以张承业一被赵怀安拉住,脸就阴了下来,觉得赵怀安犯了自己忌讳,可他抬头就看到赵怀安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在,心里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

就这样,赵怀安拉着张承业,走上了二楼的正厅。

而一上来,就见到空旷的正厅内再无其他人,唯有一个雄健壮阔的汉子笑晏晏地看向自己。

赵怀安是懵的,你告诉我,眼前这个几乎和他差不多雄壮的汉子竟然是个太监,这对吗?

这世界已经变得他不认识了吗?

就当赵怀安发愣的时候,一同上来的张承业捅了捅赵怀安,然后对上首的壮汉笑道:

「监军,赵大来了。」

然后他转头就对赵怀安笑道:

「还不见过咱们的监军使?」

赵怀安深吸一口气,连忙对眼前之人,下拜行礼,口呼:

「光州刺史赵怀安见过监军使。」

而此时站在赵怀安面前的,正是杨复光。

如果不是他颌下无须,此刻的他当是比武夫还武夫。

来到大唐也两年了,赵怀安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都有了很深的了解。

这一方面是因为随着赵怀安的地位越来越高,与这个世界高层的连结也越来越多,身边的智谋之土层不出穷,但更重要的一方面,就是赵怀安一直以来努力学习。

他从自己义兄那边学到的最重要的一条经验就是,在权力斗争中,谁掌握更关键的信息,谁就能获得权力斗争的胜利。

就比如被骗进宫内杀的何进,他要是能有一条宫里的信息渠道,他还会被骗进去杀吗?反而会藉此机会,反杀那些宦官们。

所以赵怀安一直很注意搜集这些上层信息。

因张龟年和鱼氏这样的京中权宦的关系,赵怀安从老张那边弄了不少北衙的情报,

在赵怀安的理解中,谁代表着朝廷呢?

朝廷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概念,它背后是真实存在的人,是那一小撮人代表着朝廷。

那这小撮人实际上就是北衙的四贵和南衙的门下和诸部侍郎们。

和南衙那边有三省六部长官一样,北衙那边也有一个体系庞大的机构,从中央到地方,从军政到财用,北衙都有自己的一套班子。

具体来说就是左右神策军中尉,以及左右枢密使,而这也是外朝常称呼的四贵。

在职责划分中,左右神策军中尉分别领左右神策军,掌握长安最大的军权,而这也是宦官们能独立于皇帝而成为朝廷政治一级的根本原因。

而左右枢密使呢?实际上就是相当于南衙的那些门下们,他们是地方和皇帝之间的桥梁,而皇帝又不怎麽理事,所以也基本就相当是宦官集团插手地方的权力机构。

而对枢密院们来说,向他们直接负责的地方是谁呢?

那就是遍布在天下大小四五十个藩镇的监军使们,还有关内的数十个神策城镇,

正是有这些小百人的监军使们源源不断上奏而来的各类奏表,朝廷,或者直接就是宦官集团们,才能对地方有足够的了解。

而这四五十个藩镇监军使们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其中排在第一列的就是西川丶淮南丶

河东三镇监军。

这三地向来称为宰相回翔之地,也就是说这三镇的节度使在罢镇之后回朝廷,基本都是担任宰相,而宰相罢职后也一般出任此三镇的节度使。

而同样的,对于宦官系统,此三镇也为四贵之回翔之地。历代淮南丶西川丶河东的监车使在回朝后,都担任禁军中尉丶枢密使。

除了这三镇为独一档外,四五十个藩镇中能称呼为雄藩的又是这些几个,他们要麽是军事重地,如宣武丶天平丶昭义,要麽就是浙西这些财赋重镇,这些地方的监军使一般品秩都很高。

再往下基本就是一些为天德军丶寿州等都防御使丶都团练使处所置监军,这些人的地位是不能和藩镇相比的。

至于再下面的神策城镇的监军就更不用提了,基本都是一些由八丶九品刚入仕的小宦官充任。

换言之,此时坐在赵怀安面前的这位杨复光基本是大唐权力机构的第二梯队,真正可以定赵怀安生死的人。

而现在,赵怀安就如鱼肉一般躺在这位大权宦面前。

其实赵怀安哪里不晓得进来后的危险?

可这会和在陈州的情况是不一样的,那会他身后就是大军,他就算真的得罪了那位忠武军的崔节度,可一个文人领军又能对他这样的实力刺史能如何呢?

可此时就不同了,他和一班保义将都在汴州城,一旦真的让那些宦官们动了杀心,他们这些人直接就要被一锅端。

而且好死不死,随赵怀安一起进城的,基本都是保义都最核心的一圈人。

一旦他们折损了,他赵怀安就算独自逃命奔出城,没了基本盘的他,基本就没了再战之力。

到时候就算他再如何不甘,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光州舔伤口。

日后有一事就和赵怀安现在的情况很类似,那就是上源驿之变中,李克用被朱温夜袭所住驿馆,随他入驿的数百亲从全部战死,唯有数人带着李克用逃奔出去。

最后如何呢?不管李克用再如何气,丢失了最核心的军官团,连李克用都只能无奈北返。

赵怀安对这个很清醒。

他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对广大保义军的下层有多大的影响力,他给这些人保障,给这些人赏赐,但他距离这些人太远了,他只是这些士卒眼里的抽象使君。

赵怀安真正能影响的是谁呢?

就是此时随他入城的一众军官团,而这些军官团们又影响了一大批下层军吏,然后这些基层军吏再影响着普通的吏士,如此才构建起了一个上传下令的权力结构。

所以赵怀安根本损失不起一点这些核心。

你说赵怀安现在后不后悔和那帮神策军斗殴?

他一点不后悔,因为这正是他的选择。

他唯一要吸取的教训是,以后万万不能再因为下半身冲动而随意入城,更不能呼啦一下带看大半核心一起去浪。

曹操之前鉴还远吗?

至于为何这是他赵怀安的选择?

因为任何事情都是双面的,某物在给你带来增益的同时,就会在其他地方给你带来限制。

就比如名声。

赵怀安自创业伊始就有意识构建自己的名声,他晓得以自己无资的背景,要想在吃人的唐末中走出一条路来,唯一能走的道路,就是靠「仁义」二字。

他为何常在军中讲《三国演义》?

就是因为他赵怀安也在向刘备在学习,去学习刘备的创业密码。

刘备什麽身份?

他和那些汉末群雄相比,他是真正的白身,什麽中山靖王之后,也就是骗骗什麽都不懂的底层,真正的权力上层,刘备是什麽?他是什麽也不是。

可为何刘备从河朔到青徐,从青徐到汝豫,从汝豫到荆襄,往往每有基业便是破家逃亡。

但每一次都会有一大批豪杰志士始终相随,而且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士族权贵,难道那些人是图那个中山靖王之后的身份吗?不就是因为刘备那无双的「仁」与「义」吗?

正是这二字使得刘备与当时天下群雄走出了截然不同的路。

有豪杰志士认为曹操是明主,可却有大量心中仍存义礼,对过往政治秩序有规复理想的豪杰们,认为能匡扶汉室者,唯仁义的刘使君,所以誓死相随半个天下。

可这些名声在给刘备巨大声望的同时,却也让他为仁义所累。

当曹操的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面前有十万百姓要随自己渡江,他刘备该如何选择?

带还是不带?

一个从幽燕起家的武人,打了半辈子仗了,他不晓得骑兵的机动性?他不晓得带着这样庞杂的队伍,一旦被追上就是死路一条?

他都晓得,只是他没得选而已。

他当然可以用各种话语去解释,然后独自率着军队南下,可从结果上,他就是将信任他的百姓抛弃给了曹操。

他能与曹操所抗者,唯有仁与义。

曹操不仁,他仁,所以仁者爱之。曹操不义,他刘备义,所以义者从之。

这就是无论刘备跌了多少次,他都能东山再起的根本原因。

可一旦这个「仁义」的名声破产了,那结束的不仅是刘备的政治前途,更是他一切。

所以,纵然已预料到了结局,刘备依旧带着十万百姓浩浩荡荡南下了。

这就是名声所累,不得不为之。

而后面刘备在关羽死后,一定要挥兵南下攻打孙吴呢?要晓得当时他发兵东吴的时候,距离关羽被杀已经过去一年零七个月。

所以刘备从不是因怒而兴兵,

他也很清楚蜀汉和孙吴之间的战略合作的必要性,毕竟最早就是他认同诸葛亮的整体战略。

可最后,刘备到底还是发兵了,其原因还是因为一个「义」字。

在蜀汉的权力结构中,他是以义去联结核心的元从们的,正如他们在白马义从时期所喊的,义之所在,生死相随。

他们是一起创业的生死兄弟!

所以一旦刘备的胧骨兄弟关羽以一种分外屈辱的姿态被昔日盟友杀死,如果他不报复,那他整个内部的元从核心都将义理破灭。

到时候,他一个外地人怎麽可能在蜀地呆得住,

所以无论诸葛亮如何劝说,刘备依旧还是要打这一仗。

这就是为人主者所必须要面对的优势困境。

也就是昔日给你带来竞争优势的东西,在日后也必然会成为你发展的困境。

后世就做管理者的赵怀安能不懂这个道理?

现在的他和当年创业的刘备一样,什麽都没有,唯有一双拳头和一腔仁义。

所以他拳头不能软,仁义不能倒。

而且因为他所选的政治人设和他的本性又分外匹配,有时候他只需真实的做自己,自然就有出奇的效果。

如此,不过两年,天下皆晓得他「呼保义」赵大的名号。

但他面对的困境也和刘备面临的一样,那就是很多时候,「义」的名声制约了他灵活的选择。

就如在陈州,当他的兄弟李师泰被吊在那的时候,他就必须为兄弟出头,甚至他还不能是一种妥协忠武军姿态的方式。

因为这会伤害到他另一个政治形象,那就是一对铁拳。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赵怀安一直以来都是走的强人形象,他对内的豪强重拳出击,

对国战的对手南诏同样重拳出击。

再叠加着即便只率三百突骑都敢硬冲南诏数万大军的壮举,这又进一步加深了他的强人形象。

保义军的武士们,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他们此前也各有其主,他们为何能聚拢在赵怀安的旗下,并越发成为一个权力核心?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赵怀安是强人!而武人天生就追随着强人,这就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他赵怀安能对茂娘软,却不能在外面有丝毫软弱,因为那会伤害他的权力。

赵怀安也晓得着这并不是一个健康的权力关系,要想稳定将权力延续下去,他必须要完成从强人政治走到制度政治的转型。

但这个对这个时代来奢侈,对赵怀安也太遥远,他现在要考虑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掌握一个强人形象的分寸。

就如他在陈州,他的确是以强硬的姿态解决李师泰的问题,但他运用高超的人际手段,将斗争对象集中到了秦氏一党,而不是整个忠武军。

这就是赵怀安的分寸。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还是和本来没什麽予盾的秦宗权等人成了死敌。而以此人在蔡州兵的威望,其实也就是相当于和蔡州兵成了死敌了。

此外,这还破坏了赵怀安的另一个谋划,那就是他有想过求娶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的女儿,或者他们族内的一女。

这就是纯粹的政治谋划。

对于赵怀安来说,处在光州北面,实力强劲的忠武军本应是他北面的屏障,能为他阻断中原的乱局。

这样赵怀安才可以安心在淮南丶鄂岳发展。

此时他已经拿下了大半个大别山,随着后续继续攻伐,他完全可以囊括整个大别山。

而到时候,以大别山为核心,他可以将力量投放到周边的申丶黄丶蕲丶舒丶庐丶寿六州之地,直接坐断长江与淮水两条水道。

而那个时候,他完全可以继续向西进入鄂岳,向南渡过长江进入江西丶或从舒州进入宣,进而控制财税重地两浙。

而以淮西之精勇,两浙之钱粮,又控制天下最重要的长江水道,到时候他赵大想败家都要败个三代。

对,家业就是这麽厚。

而要完成这样的战略规划,他就需要忠武军这个盟友。

所以他在到陈州后,实际上是准备面见崔安潜的,就是试探结盟的可能性。

而自古以来,较为可靠的结盟无非就是认乾亲,要麽就是结姻亲。

找个大爹,赵怀安是做不出的,所以也就剩下联姻了。

可因为李师泰的原因,这一切都不现实了,虽然因为老领导宋建的关系,他并没有和崔安潜闹得太僵,可再想谈什麽联姻,在那种情况下也是不现实的。

其实也是因为陈州之事,赵怀安慢慢也发现了目前自己的发展弊端了。

那就是随着他越发以「义」相连,以强硬对外,即便他再讲斗争的手段,用不了多久,他的战略转圆空间也会越来越小。

可要晓得,此时的赵怀安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州刺史,就算有强兵,可总有太多的人比赵怀安还要强,还要实力硬。

那个时候,他赵怀安怎麽办?拿头去拼个头破血流?可以,但最后只会流血而死,

所以赵怀安晓得,他得给自己找个靠山,一个能真正庇护自己的大伞。

这个大伞得恐怖到,无论是高还是什麽崔安潜,又或者是刘邮,都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

那是谁呢?赵怀安不晓得。

可当他在和十三叔聊着杨氏,聊着忠武军的时候,他慢慢发现,杨氏倒真的是一把好伞。

所以当他在楼上听到赵六他们和人打起来后,赵怀安就晓得机会来了。

他们就在利润楼的对面吃酒,能和赵大他们打起来的,除了那边的神策和义成军还能有谁?

所以赵怀安在拍桌子的那一刻,就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接近那位真正的权势人物杨复光。

即便是一种得罪他的方式去靠近。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是拿自己的生命和保义军的未来去梭哈,但这就是他这个光州之主必须要背负的责任,也是他的权力。

而这一切,不过是赵怀安须更之间就想好的。

还是那句话,从后世而来的赵怀安有着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的顶层意识,他有着清晰的发展规划,而不是在这浊流滔天的世界里随波逐流。

所以,你要是当他赵大是个土锤,那你就是真土锤;可你要是把赵怀安当成一个病态的野心家,那你也是小瞧了赵怀安的气魄与理想。

而如果你又将他当成一个高超的表演艺术家,那他会告诉你,再高明的表演都不如他的真性情。

此刻,当赵怀安站在杨复光的面前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斗殴而惹出的事端。

可谁都不晓得,只是站在这位昂臧如猛将的大宦官面前,赵怀安就已经赌上了一切。

而现在,他晓得自己赌赢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就看这位监军使到底有没有眼光了!以及他赵怀安是否真的有走到最后的运气。

杨师啊,你说的真对,能走到最后的,从来靠的就是运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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