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踏营
蔡州军营地,两千蔡州兵在营外出现号角声后,便披甲持刃,于营地列阵,可半天,却不见都将们出现。
一时间,众人内心窦疑,但良好的军事素养,还是让他们自发在低级武官们的带领下,占据了营壁各处!
此刻,在雄浑的号角声中,营外那些保义军突骑不断绕营大吼:
「秦家通贼,害我保义,只抓首恶,余者不罪!」
这些蔡州兵有一半隶在秦宗权魔下,另外一半隶在忠武大将张贯的魔下,此刻听到外面的吼声,这些人先是茫然,然后齐齐望向了营地中央的大帐难道使君他们对人保义军下手了,怎麽他们一点不晓得啊!
不过这也符合咱们使君的为人,昨日白日和人家起了冲突,当天就报仇去了。
可你也和兄弟们提前说啊,现在被人家堵在营里,人家还人多势众,这咋办?
同样不晓得咋办的,还有留守在营内的蔡州将们。
此刻,各自披着三层铁铠的刘建锋丶刁君务丶许德勋丶姚彦章四将也在营垒上,听着外面的呼号,面面相。
最后刘建锋看任由对面这麽喊下去,军心都要喊没,于是对刁君务丶许德勋丶姚彦章三人道:
「老刁,你随我一起去大帐,老许丶老姚,你们在这里守着营门。总之我就一句话,谁敢踏我蔡州军的大营,那就乾死他们!明白?」
刘建锋是四人中威望最深的,此刻都将们都不在,刘建锋很是自觉地调度起了众人。
这边,刘建锋调度好营垒上的兵力,然后就带着刁君务奔到了营地中央的大帐。
可正要进去,守在帐外的牙将郭就拦住了他们二人。
郭是秦氏的家将,对秦家最是忠心,虽然晓得刘建锋二人来这里的目的,可还是上前拦住二人,说道:
「回去吧,使君不在大营。先去受营,等使君回来再说。」
刘建锋皱眉,说道:
「老郭,咱当然晓得使君不在,不过使君走的时候,不是让秦二郎主军了吗?咱们是来找二郎商量的!」
郭犹豫了一下,让二人在这里等着,然后就进去禀报了。
未几,他再出来,对刘建锋二人道:
「你们将刀兵都解了吧,二郎的状态有点不对,你们自己也多注意点。」
刘建锋点头,然后就将横刀和铁骨朵解下交给了郭,他靴子里还有一把匕首,正要交,忽然郭已经放他们进去了。
刘建锋和刁君务一进大帐,就看见秦宗言戴着个遮耳帽子,一边咬着指甲一边自言自语。
自从秦宗言残了半个耳朵后,他就爱戴这种遮耳帽子,这种帽子以前在北朝的时候特别流行,
因为这种帽子本就是当时塞外游牧民族的日常帽子,专门保暖和防风沙的。
不过随着北方游牧民族进入中原,并持续汉化,这种遮耳帽子也渐渐变了款式,开始将遮耳往上翘起,而这也是唐人现在常戴的头的雏形。
这边秦宗言一见刘建锋进来,连忙问道:
「那些保义军在外面喊什麽?」
刘建锋正准备换个说辞,可旁边的刁君务毫无政治敏感性,大大咧咧地就报了出来:
「二郎,那些保义军在那吼『秦家通贼,害我保义,只抓首恶,余者不罪!』,二郎,这些保义军是发什麽疯啊?」
一听这话,刘建锋就后悔了,他怎麽带着这个傻子来呢?
果然,一听这话,秦宗言就发作了,他当着众人的面,歇斯底里大吼:
「放他娘的屁,我秦二通贼?我通他赵大个沟子,我也不通贼!这狗东西要害咱,要害咱。」
同样一句话,听在刘建锋和刁君务两人耳朵里,完全不一样。
那刁君务听了就跟着骂道:
「那狗东西果然要害咱们!当日在陈州,这狗东西就敢当众锤杀二郎,这一次,在冤句,他竟然还敢甩这样的花招,真当咱们蔡州军是泥捏的?二郎,你下令吧,就我军两千蔡州军杀出寨外,
直取那赵大首级!」
可秦宗言的话落在刘建锋耳朵里,却无疑是炸雷,这一刻,他捕捉到的信息是:
「这秦二郎没有通贼,但真的做了害赵刺史的事情,不然他不会下意识指明自己的。」
心中波荡汹涌,可刘建锋面上还是和刁君务一样义愤填膺,只不过他是在劝:
「二郎,咱们还是等使君回来再说吧,监军使和张使君这会都在城内,现在这边闹得那麽大,
他们一定会来调解的,咱们现在最好还是守寨!」
刘建锋的本意是想让秦宗言冷静一下,因为现在的情况其实没有多坏的。
他们现在是在忠武军的大营,只营内精锐牙兵就有六千,而城外的保义虽然有机动优势,可他们冲不进来。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听保义军喊的话,猜出那赵大并不是造反,所以只要等杨复光出城调解,
一切高枕无忧。
而且他内心中,也有一点考量。
那就是秦二郎是不是真的干了什麽害赵怀安的事情,到时候当着杨复光的面,他和赵大对簿公堂就好了。
千万别因为他个人私怨,就拉着蔡州军一起和保义军死磕。
那些保义军,真不差的!
可刘建锋持重的话,却被旁边的刁君务理解错了,这人梗着脖子,问刘建锋:
「老刘,你这也太孬了,人家都堵在门口了,咱们却还像个娃娃一样,去喊大人搬救兵?我蔡州军天下无敌,他保义军一个从地方土团上来的杂兵,也配让咱们服软?」
说着,刁君务就对秦宗言拍着胸脯保证:
「二郎,你给我二百突骑,我为你拿下赵大的首级。」
那边秦宗言一听这话,真的当真了,直接站了起来,激动道:
「此言当真?」
那刁君务被秦宗言这话弄愣住了,不是,他就表现一下,你二郎不拦一下?还当真啊?
于是,在秦宗言渴望的眼神中,刁君务缩了下脑袋,话锋一转,对旁边的刘建锋说道:
「老刘,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毕竟也是同袍,这要是这样杀起来,岂不是让草贼笑话咱?咱们就和那赵大对薄公堂,让监军使给咱们主持公道,到时候二郎你往那边一站,就那样骂过去,看那赵大还敢乱喷粪不!」
一听这话,刘建锋暗道不好,然后他下意识看了一下帐内,发现里面站的十来个披甲武士全部都是秦家部曲。
于是,不动声色靠向了帐边。
果然,当听到要和赵大对薄公堂时,秦宗言阴晴不定地坐回了马扎上。
他设计用猛虎杀赵怀安,本就是能杀就杀,不能杀也能吓破他狗胆,反正他自信手尾都乾净,
压根不会惹人怀疑。
可现在,那赵怀安不晓得生死如何,可那些保义军却似乎咬死了就是他干的?
这说明人家有实锤的证据,这种情况下,他哪里经得住那个杨复光查啊?
可到底这些保义军掌握了什麽证据呢,引诱猛虎一事,自己也就和兄长一人说啊!
难道是他卖了我?不会的,他没有必要啊,他还想着在赵怀安死后接收他的部队呢?
等等,要是赵怀安压根没死,而且就在城内和那个监军使搞鸿门宴,我那兄长为了自保,他一定会将自己交出去!
越是想,秦宗言越是觉得有可能,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忽然抬头望向刁君务和那沉默着的刘建锋,说道:
「老刁,老刘,你们都是我蔡州军老人了。我蔡州军的脸面就该被这麽踩?而且,咱们怕什麽,咱们和许州军就算有点抵悟,但那也是咱们内部的事,我们忠武军三州还是一家。我现在就喊其他各军主将来营一叙,到时候,咱们一并杀出去,给那保义军一个好看!」
「现在那些保义军群龙无首,只要出战,我军必胜。」
这边刘建锋听了这话,连忙笑着说道:
「好,是这个话,咱们先喊其他各军的坐营将们来叙,虽然这会都将们都去了城内,营内的还是有说话管用的。」
那秦宗言点了点头,正要让人去喊陈丶许二州军将们来,忽然就听到那刁君务眉头一皱,似乎在长脑子一样,忽然就问了一句:
「二郎,你咋晓得保义军群龙无首呢?那赵大死了啊!」
这话一出口,刘建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望着那个刁君务,内心怒骂:
「你死不死啊!一点脑子都没吗?真要被你害死。」
而那边,秦宗言也愣住了,努力挤出笑脸就要解释,可挤着挤着,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笑地指着自己,对刁君务道:
「老刁啊,因为是我杀了那赵大啊!我驱使一头猛虎,直接吃掉了那个狗东西呀!」
此言一出,本就在帐篷边的刘建锋毫不犹豫抽出靴子里的匕首,然后划破帐布就翻了过去。
而那刁君务足足愣了好一会,才转身也要从那边跑,可下一瞬,他就被秦宗言从后面端翻在地沉重的铠甲压着刁君务动都动不了,他望着已经跑得好远的刘建锋,哀豪道:
「救我啊!老刘!」
可刘建锋连头都没回,撞入一片帐幕后,消失无踪。
此时,秦宗言已经赤红了双眼,举着案几就砸在了刁君务的脑袋上。
然后他走向那些个同样惊恐的秦家部曲们身边,从一人腰间解下铁骨朵,残忍笑着:
「还看着干什麽,去抓那个刘建锋啊!」
说完,他就走回刁君务的身边,举起铁骨朵就砸在了这蠢货的脑袋上!
到下面后,长长脑子!
许州营寨外,庞从带着数不清的保义军突骑缓缓走到大营外。
他晓得,自己这一次算是彻底自绝于忠武军了。
虽然赵怀安说这一次只针对蔡州兵,而且还只针对秦家人,可那秦宗权兄弟这会依旧是忠武军的人啊!
虽然他们许丶蔡恩怨很深,但他们依旧都是忠武军的一体,这种情况下,不说帮蔡州军也就算了,竟然还开门放保义军进来杀自己人。
他做这样的事,在军中简直就是吃里扒外,是要被所有人唾弃的。
庞从深吸一口气,再忍不住对旁边的赵怀安,问道:
「赵大,你也晓得那些刺客是草军派来的,难道那猛虎就不能是吗?」
赵怀安没说话,旁边的赵六就笑着拍了下庞从:
「老庞,这不像你啊!你这麽聪明,是吧!能晓得额们在哪里狩猎的,不就是军中这些人?还有哦,你是不是觉得猛虎害不了额们?你这麽想,就错了,而且是为坏人着想!」
「你不晓得那猛虎有多大,我们那些个战马在它面前连站都站不住,到时候,那畜生不是随便咬死我们?就算大郎勇武,可额们这些人的命不是命?所以啊,那秦家兄弟肯定是该死的!」
「他们今日敢纵虎伤额们,明日就敢带兵伏杀额们,你说这祸害,该不该杀?」
庞从明白这些,但还是努力问了一句:
「可你们又如何确定,这纵虎之人是那秦家兄弟呢?」
赵六不说话了,因为赵怀安开口了。
他对庞从说道:
「老庞,到了咱们这个地步,谁会害咱,大家心里都清楚。难道你觉得,除了秦氏兄弟,还会有其他人费这麽大周章,来害我?」
庞从不说话了,因为他心里也晓得,如果真有人要害赵大,那军中非秦氏兄弟莫属。
那边赵怀安继续说道:
「老庞,咱们不是断案子,讲什麽证据!那是给别人交代的,给上面交代的,而现在,我只想对自己有个交代!那我要什麽证据?我只想知道仇人在哪!」
赵怀安说得庞从垭口无言,最后他拍了拍庞从,说道:
「老庞,这次我欠你的!」
庞从还能说什麽?他猛地翻身上马,然后驰奔向前,举鞭对营壁上的韩建丶王建二人大吼:
「开门!迎赵大!」
壁垒上的韩丶王二人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倒向赵怀安,于是纷纷下令:
「开壁,迎保义军进来!」
于是,在数千保义军骡马军面前,巨大的忠武军营盘在东北侧的许州军这边洞开了大门。
随后,庞从一马当先驰进营壁,然后冲两侧所有许州兵大吼:
「各什立刻回帐,无令不得出帐!」
他一路奔,一路吼。
他在许州军的声望帮助他完成了命令,在许州军兵马使周发空缺的时候,这些许州军牙兵们下意识听从了庞从的命令。
于是,本还猬在营地的许州军纷纷入帐,将道路清空了出来。
然后,一队队保义军突骑就这样骑着高头大马,精甲曜日,高举着马从辕门下驰奔进来。
与此同时,一队队衙内步甲们,骑着健骡飞快抢入营地,然后占据各处岗哨,牢牢控制了这条跑马道。
这一次,赵怀安并没有进去,而是依旧停在营门外,静静地等着。
随着进去的保义将越来越多,他能看到忠武军大营的南面,正越发混乱。
也不晓得杀了多少人,总之,在赵怀安站在驴车上也就是一刻多左右,那边辕门下的跑马道上,杨延庆拎着秦宗言驰奔了过来。
杨延庆将秦二郎往地上一惯,已被马塑抽断双腿的秦宗言就摊在了地上。
望着驴车上的赵怀安,秦宗言没有丝毫害怕,桀桀在笑。
赵怀安歪了一下头,抬头看到有一支骑队正从冤句北门驰过来,最前头的正是他的好大兄杨复光。
手指轻即着栏杆,赵怀安望向这个秦宗言,对杨延庆道:
「将他绕着这大营拖,什麽时候马跑累了,什麽时候停!」
杨延庆点头,看了一下这个已经被吓得尿的秦宗言,嘿嘿一笑,你装什麽好汉呢!本来一锤子就能死的,现在好了,得生不如死了!
他用套索将秦宗言套着往马鞍后,正要去跑马,那边赵文忠就跑了过来,对赵怀安道:
「义父,让我来!」
然后赵文忠一拽秦宗言,一笑,然后跃上战马,就是猛奔,在他的身后,秦宗言发出阵阵哀豪,留下一地血印。
赵怀安并没有多关注秦宗言,在他眼里,这人从来就不重要,甚至要不是这一次被袭击,他都快忘记了此人的名字了。
他将目光放向了西南方。
那边,郭从云已先行带着百馀骑前去拦截杨复光等人。
而在看到斜插过来的一大股突骑后,那支从城内出来就一直加速的骑队惊慌乱奔,纷纷减速。
望着那边已经停下来的杨复光,赵怀安并没有迎上去。
这一次,他要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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