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春阳留给她的吻，还有潮湿的温度。他笑着对祝小暖说，今天是我们认识一周年，晚上我们去看电影。

祝小暖说，等你，亲爱的。

没想到那竟然是诀别，为什么没有任何的征兆？祝小暖一下子彷徨无据。她有时候想春阳也许在哪里睡着了，等他醒了，就会再来找她。

祝小暖到医院请医生将春阳的牙齿做成了戒指，日夜戴在无名指上。他们那时正准备结婚。

祝小暖想起母亲是以怎样的方式来唤醒心爱的男人。她种了一盆又一盆的黑色曼陀罗，每天都对着人骨戒指一遍又一边想像他和她的那些往事。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白雪。她在等他。

祝小暖与方宇有了深刻的暧昧之后，对方宇也产生了依恋，就像对当时的我一样，春阳像影子一样，在祝小暖的眼中投映于某一个现实的人。男人或女人，没有性别、年龄的区分。但是方宇对我有婚约，于是那一天，祝小暖到我到我的住处，告诉我，方宇爱的是她。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被爱逼得发疯了，那个戒指形成的虚幻，使祝小暖变得像锋利的刀一样劈杀感情。

直到她母亲的去世，祝小暖才停止。小菊的丈夫告诉祝小暖，那个贱人死在护城河里了。

祝小暖在一瞬间，出现了混乱。春阳也在护城河。母亲是否去叫他，叫他回来？弥补她对我未尽的爱？春阳很快就会回来了。

祝小暖对着静静流淌护城河水，说，春阳，你在哪里？

十二月的这一天，虽然天气寒冷，但是阳光很好，预报说是有雷雨，我觑眼望望蓝天，看不到雨天的迹象。我将日记本用报纸包了一下，装在袋子里，去医院看祝小暖。

路上就已经起风了，夹杂灰尘和沙粒，遮天蔽日的昏暗。枯叶在地上刮擦着。一家路边的早摊点，还在开门营业，腾腾地冒着白色的热气，很多行人在那里躲风，心善的老板从里屋又搬出几张凳子放在客堂。

不料医院已经忙得人仰马翻，——祝小暖失踪了。

祝小暖在住院的前一个月，又开始重复以前深夜出去找魂的行为，每天都在晨曦中苍白疲惫地回来。方宇拉住她，祝小暖你怎么了？她望着方宇说，将母亲的日记找来，她让我好好保管。我一闭上眼，她就来找我。我不恨她了。她说带我去见春阳。

祝小暖在医院，像是自虐狂，找不到伤害自己的工具，就用牙齿，每次都咬到出血，才会满意地松口。每天月亮出来的时候，她就找机会逃跑。昨天晚上，她乘护士换班的空当，又跑掉了。夜路那样的漫长，医院周围都是群山，是那漆黑的深夜里更加深黑的阴影，她能走出那深黑的阴影吗？她找到他的魂魄了？

傍晚，天色更加暗沉下来，电闪雷鸣，真地下起了暴雨。我在祝小暖那张空白的病床上坐着，追忆起我们的相识。午夜电影。方宇。“人头马”和人骨戒指。

大雨厚密如帘，雨雾吞噬了世界。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