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一个精神彻底崩溃,满口呓语,只知道诅咒奸夫的疯子,谁会信她的疯疯语?
    即便沈南乔喊破了喉咙,说出再离奇的话,也只会被当作疯癫的妄语。
    最后一丝隐患,随着沈南乔的彻底崩溃,烟消云散。
    沈知念不再看沈南乔,漠然转身,不带一丝留恋。
    玄色的织金斗篷,在幽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看好她。”
    沈知念清泠的声音,在潮湿、腥臭的空气中响起,如同玉珠落盘,却毫无温度:“别让她死了。”
    话音落下,她已迈步向外走去,步履从容,仿佛只是离开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芙蕖立刻躬身应道:“是,娘娘放心。”
    ……
    朔风卷着残雪,呼啸着刮过京城的朱墙碧瓦,带来刺骨的寒意。
    定国公府谋逆一案,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将整个朝堂炸得沸反盈天!
    牵连之广,震动之大,足足用了一个月的光景,才将那些盘根错节的枝蔓彻底清算干净。
    尘埃落定之日,诏书明发。
    曾经煊赫无比、门庭若市的定国公府,轰然倒塌!
    府邸被查抄封禁,朱漆大门贴上了冰冷的封条。
    象征着百年煊赫的匾额被摘下,砸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埃。
    定国公柳崇山,削爵夺职,贬为庶民。
    这个曾执掌权柄、呼风唤雨的名字,连同他引以为傲的“定国”二字,被彻底抹去。
    更令人胆寒的是,帝王亲判,柳崇山凌迟处死!
    三千六百刀的极刑,是对他谋逆大罪最残酷的惩罚!
    柳家虽是反贼,但并没有株连九族,只是被判了满门抄斩。
    和镇国公府当年一样,这个在大周盘踞了数百年的顶级世家,各种姻亲关系盘根错节。
    若是诛九族,只怕整个京城都要被血洗了……
    而且……帝王是柳太后的养子。若真按律诛杀柳氏九族,那柳太后该如何处置?
    帝王又该如何论处?
    这终究是皇家不愿撕破,也无法撕破的颜面。
    帝王雷霆震怒之下,亦为柳家留了一丝无法说的余地。
    诏狱深处。
    柳崇山穿着肮脏破烂的囚服,枯坐在冰冷的石地上。
    曾经红光满面的脸,如今沟壑纵横,如同风干的树皮。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还残留着不甘的阴鸷。
    他的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血痂在腕骨处板结发黑。
    凌迟的判决早已下达,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
    柳崇山在等,等一个彻底的了断。
    也等……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他还有两个儿子活着。
    脚步声在幽深的甬道里响起,格外清晰。
    一名狱吏面无表情地打开牢门,将一份誊抄的邸报,丢在柳崇山面前,声音古板无波:“罪人柳崇山,看看吧!”
    “陛下开恩,赦免了你的幼子柳时章。”
    柳崇山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抓起那卷粗糙的纸。
    邸报上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眼底!
>t;    “……柳时章虽出身逆府,然其心可悯。早已密呈断亲书于御前,痛陈家门不义,恳请断绝父子亲缘。自承其过,愿效死力于边陲,以赎父兄之罪愆……”
    “陛下念其迷途知返,赤心可鉴,特旨允准其与定国公柳氏一门,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断亲书?!
    柳崇山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
    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嫡幼子,竟早已背弃了他?!背弃了整个柳家?!
    柳时章竟在所有人毫无察觉之时,就向帝王摇尾乞怜,递上了这自绝于宗族的投名状?!
    “逆子……逆子!!!”
    柳崇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纸邸报攥碎!
    耻辱!
    这对他来说,是比凌迟更甚的奇耻大辱!
    然而,邸报的后半段,更让柳崇山无法接受……
    “……周将军感念柳时章,于边疆血战之功,忠勇可嘉。特上书陈情,恳请陛下恩准,收其为义子。”
    “陛下怜其孤忠,特旨恩准。即日起,柳时章更名为‘周钰时’,入周氏宗谱,享周氏子孙之荣……”
    “周……钰时?”
    “周钰时?!”
    柳崇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虚空!
    他柳崇山的血脉!他的嫡子!竟被剥去了姓氏,冠上了仇敌之姓,成了周家的走狗?!
    “噗——!!!”
    一口暗红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从柳崇山口中喷出,溅在污浊的稻草和冰冷的石地上,触目惊心。
    狱吏冷漠地看着,他佝偻着身体剧烈咳嗽,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柳崇山咳得撕心裂肺,枯槁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
    他抬起头,脸上沾着血污,眼神却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
    “周钰时?哈哈……周钰时……”
    柳崇山嘶哑地低笑:“好……好得很!”
    “我柳崇山……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不甘,最终却化作一丝扭曲的微光。
    没有了那个背叛家族的逆子,又如何?
    他还有时修!
    柳时修逃出去了,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替自己报仇,夺回属于柳家的一切!
    诏狱的阴风呜咽着卷过,却吹不散浓郁的血腥和绝望。
    很快,沈南乔的判决也下来了。
    她毒害贵妃,证据确凿,被判了斩首,跟柳崇山一天行刑。
    转眼便到了行刑那天。
    冬日的风裹挟着最后一丝肃杀,卷过京城午门外的刑场。
    空气里弥漫着恐惧和兴奋的躁动。
    黑压压的人群围拢在刑场四周,无数双眼睛如同饥饿的秃鹫,死死盯着高台上,那些即将被处死的身影。
    最受关注的莫过于两个人。
    一个是曾经权倾朝野,如今却失去了所有光环,只着一身肮脏囚服,形容枯槁,如同厉鬼的柳崇山。
    另一个则是披头散发,同样穿着污秽囚衣的沈南乔。
    她的眼神早已涣散,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浑浊的天空,嘴角挂着一丝痴傻的涎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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