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点钟的时候,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不过这些人都是低薪且辛苦的岗位,不是送牛奶的,就是送报纸的,还有环卫工人,在家里吃完才出来干活。
那种能够魅惑人心,足以让人愿意掏出两天工资只为那么一口的东西……一般在戒毒宣传教育栏里。
所以,整整一个小时,三个摊子,没有做成一分钱的生意。
他们的收入在城市里已经很低了,但是小金花看着他们,眼里满是羡慕:“还是城里好啊,干一个月,就保准有两三百块钱,在我们村,有时候种一年的地,还要亏钱……”
王雪娇问道:“亏钱?倒欠?”
“嗯。我家买化肥和农药的钱都是找人借的,就算是丰收年,把钱还了,一年也就只能赚到四百块钱,要是遇上大旱大涝或者闹蝗虫,就会欠一两百块,等下一年再还。我在城里一个月,郁老板就给我四百块钱,在城里,比种地舒服太多了。”
小金花心里烦闷,又不想让王雪娇看到她丧气的模样,在家乡,如果女孩子摆出这种脸,会被家里人骂,她小时候被骂过很多次,说像她这样的,以后去别人家当媳妇,会被当成丧家星,会被公婆丈夫打死,坐着聊天不干活也是很大的罪状。
她下意识站起身,将盖着胡萝卜面团的湿布掀开,切了一块,慢慢擀成面皮,再切成面条。
王雪娇没想那么多,以为她跟自己一样,单纯手欠,不能空着,得找个东西折腾一下。
小金花一边忙着活,一边继续絮絮地说着家乡的种种艰难和现在在城里的好日子,王雪娇听出了她对郁老板深深的感激。
虽然王雪娇觉得以她的身份,应该不知道什么重要的消息,也不可能给郁老板当死士,她甚至连郁老板的真名叫肖克强都不知道,一口一个郁叔叔。
不过,谁知道呢,也许她会觉得自己特别重要,立志为郁叔叔赴汤蹈火。
蝴蝶扇动翅膀,都能引发风暴,何况这么大一个能说会动的大活人。
王雪娇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在利用你赚害人的钱?”
“诚哥跟我说了,不就是没有交给国家钱嘛,少他一个有什么关系?全国这么多人呢,城里的人多交一点不就好了。”小金花天真地眨巴着眼睛。
听着她说的这些,王雪娇不由想起在自己的时代,身边就有不少人真心实意觉得自己赤贫,天天哭天抢地,觉得自己人生不幸,像大商人和大明星,他们就不可能有烦恼,如果有,一定是装的。
却不知道,在另一些人眼里,他们也属于“不可能有烦恼,如果有,一定是装的”高收入人群。
有不少犯罪团伙里的女性成员,其实都像小金花这样,原先的生活太苦,只要给一点点甜头,她们就会死心塌地,甚至不惜违法。
王雪娇套了她一个多小时的话,基本上判断,伪//钞集团核心成员压根没把她当成自己人,什么事都没告诉她。
,在她身后的人,已经有二十多个,再一眨眼,又刷新出三十多个。
他们为了避免别人插队,人跟人之间贴得特别紧。
小金花前面是个男人,后面也是个男人,刚开始,这个青春少女还十分害羞,没过几分钟,闲得无聊的人开始互相聊天,询问股界战绩。
这个说:“我那单卖早了,才赚了五万块。”
那个说:“我他妈真后悔,为什么要买摩托车,就多等七天,一辆摩托车就变成十辆了!”
……
在他们嘴里,“万”是起步计量单位,交易一个月买一套房是基本操作。
小金花一个小时前,还觉得郁叔叔给了她六千块,是天大的恩赐,她应该为郁叔叔赴汤蹈火。
现在,她只觉得一千块变一万块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如果郁叔叔遇到了什么难处,需要她帮忙,需要她想办法赚钱,她是愿意的。
但如果他真的违法乱纪,要自己用性命去抵他的恩情,那……她是真不愿意。
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清晨的阳光洒向整个城市。
冷空气带了碧蓝晶莹的天空,也让早起一动不动排队的人们冻成狗,如果是一堆人,在里面的人会比较暖和,现在是一长条人,每个人的身体两侧,都公平均匀的感受冬日的寒冷。
这个时候,真的很需要吃点东西,让身体从内到外的暖和起来。
但是好不容易排上队的人,是绝对不会离开队伍。
不然看着股票疯涨,自己却没有买上,想想只是为了吃一个几毛钱的包子饼子,那真是要后悔一辈子。
有需求,就有生意。
在证券营业部门口转悠的人买不起股票,但依旧可以从股票事业上挣点小钱。
他们为早起排队的人提供代购食物的服务。
每个叫代购的人不仅要支付食物的费用,还要再额外支付五毛钱做为代购费。
有代购奉命过来观察早点摊的情况,以前这里六点钟就有很多早点摊了,今天他们都接到了红袖章的通知,没有一个敢过来。
排队的人们只有市局的卧底同志们的摊子可以光顾。
字面意义上的“垄断”。
代购转了一圈,把各摊子卖什么,以及报价都记了下来,回去向雇主汇报。
有一个摊子从别处批发来了烧饼、油条、包子、锅贴。
人民群众对此不是很满意,这些东西只能饱腹,取暖效果不行。
另一个摊子坚持卖面条,不过是传统的那几样:榨菜肉丝、青菜鸡蛋、牛肉汤面、三鲜小煮面。
售价从一块钱到一块五毛钱不等。
这两个摊子都在正常可理解范围内,王雪娇摊子上的物价让他们有些震惊:十块?!面条?那面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打的。
于是,一块五的面条卖出去不少,王雪娇的面还没有卖出一碗。
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七点,再有一个
面过来,走五分钟的路,一块钱就到手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代购面条的人,轻轻松松就挣到了二十多块钱,在队伍里,还有代排队的。
代排队的更牛逼了,报价分两种:
光排队,不保证买到,十块;
保证买到,否则退款,两百。
她还听说过,在城里就连问路,都是要收钱的,如果是给人带路,一块,给外地牌照的车带路,五块。
当时,她把这事当做“城里人好可怕”的证据,哪能带路都要钱呢,她们村里要是遇到陌生路人饿了渴了,还免费给茶喝,免费给稀糊糊吃。
如今,时移势易,她觉得“留在城里果然机会多多啊,干什么都能收到钱”,她更加坚定了要合法合规、堂堂正正留在城里的决心。
王雪娇只是想给她找点事做,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她的思想问题。没想到在七嘴八舌的路人聊天中,小金花的思想已经自己发生了变化。
现在,她的红红火火开门红面条已经卖光了。
素臊子和肉臊子还剩下一些,她自知擀面条水平不行,便从卖青菜肉丝面的同事那里借了一点面条,摆在摊子上,就等着人过来了。
七点三十分,路上的人少了一些,要上早自习的中小学生已经坐进了课堂。
王雪娇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假装活动脖子,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七点四十八分,人更少了一些,要上早八的大学生已经回到校园,不上早八或者逃课的大学生在宿舍的床上,大冬天,不上课谁起这么早。
路上还剩一些行色匆匆,八点半上班的打工族。
王雪娇看到一个不高的身影从墙边转过来,正是常真。
他头上戴着被称为“打劫帽”的毛线帽,戴着口罩,脖子上裹着两圈围巾。
他走到王雪娇的摊子前:“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这句话不是寒暄,是一直需要她回答的疑问句。
其实,七点四十八距离八点也不算特别早,他问这句话,应该是观察她很久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知道,也许这一个通宵,她都在被监视着。
王雪娇指了指已经排到自己面前的长龙:“喏,今天新股发行,我听说有人彻夜排队,寻思着这大冬天的,我也守一晚上,应该能卖不少碗,结果今天排队的人太懒了,三点多才开始排队。”
她把刚刚下好的面条盛出来一碗,倒上臊子和料汁,还有少不了的热油泼辣椒那一声“嗞拉”。
“你先尝尝我做的怎么样,我觉着,我做着就挺好的,不知道诚哥还有什么不满意。”王雪娇哼了一声。
常真是来做正经事的,本来没想接,不过他一晚上提心吊胆,没吃早饭就过来了,光是闻着碗里的肉香、辣椒香,就觉得胃里空荡荡的受不了。
他鬼使神差的接过那碗面,“唏溜唏溜”的吃了起来。
一口下肚,全身都热了起来,面的香气让他
盖……新电池跟老的不是一个牌子,妈妈当场揭穿:“回来不写作业!又看电视!”
常真可是犯罪份子,专业人士。
谁知道他刚才那一眼,到底收集了多少信息。
常真抓出一把红辣椒,看了看,就放下了:“这辣椒,跟我家的不太一样,我家在西边,他家在东边,要不你还是等他来了,再跟他学吧。”
“啊?这不都是辣椒吗?”
“不一样,这个辣椒皮比我家的厚,我不知道应该把油烧多热。要是把这么好的辣椒给烫坏了,诚哥会不高兴的。对了,这些辣椒,你得摊开晒晒,别放盒子里,我帮你倒出来吧。”
说着,他把王雪娇车上用来套烤炉的蛇皮口袋抽出来,铺在地上,接着,把纸箱里的辣椒往地上“哗啦”一倒。
在倒辣椒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用食指抠开了铺在纸箱底下的纸板,从纸板翘起来的缝隙里,他看到了四个伟人像,然后,他又快速用食指把纸板顶了回去。
就在此时,他发现了另一个纸箱,暗红的底色,上面画着几个大苹果。
他下意识四下张望,证券营业厅门口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没有看到小金花,便问王雪娇:“你看到小金花了吗?”
“看到啦,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说暂时箱子放到我这里。”王雪娇笑道:“这里面也是辣椒吗?”
常真干笑两声,只说了一句:“离烤炉太近,太烫了,我帮你拿过来。”
他弯下腰,将小金花的那个纸箱从烤炉旁边拿过来。
烤炉旁的温度很高,纸箱上的不干胶已经被烤变形了。
常真神色凝重,还没等他编出打开箱子检查的理由,忽然听到有几辆摩托车靠近的声音,他转过头,发现是几辆跨斗摩托,骑在摩托车上的人是穿警服的人。
还有一个穿着大棉袄的男人,把头脸罩得严严实实,坐在跨斗里,像一个球。
警察已经将王雪娇的摊子团团围住,常真的手摸向后腰,准备等对方发难,便与之拼死一搏。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尹诚在不远处盯着,一有异动,他就会出手,他有枪,还有十几颗子弹,足够脱身了。
大棉袄男人指着王雪娇:“就是她!我怀疑她卖的东西里面加了大//烟壳!”
王雪娇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放你爷爷的屁!!!”
大棉袄男人撇撇嘴:“不然能有这么香?不然你卖那么贵,怎么还能有人买?”
他转头对警察说:“公安员叔叔,我已经盯了她好多天了,三十块钱一份的卤肘子哦!要是你,你买吗!她的摊子生意好的不得了!肯定有鬼!”
王雪娇冷哼一声:“那你说说,来我摊子上的人,是不是天天都来买?”
大棉袄男人翻了个白眼:“那我怎么知道?我也有生意忙,哪能天天盯到你!”
带头的警察正是刘智勇手下的得力干将楚飞,他一挥手:“把人和东西都带走。”
越想心里越美,他不由哼起了歌:“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啦啦……”
没等他“啦”完,侧面忽然冲出来一辆出租车,要不是他刹车及时,差点撞上去。
尹诚大怒,指着出租车驾驶员的鼻子骂:“你他妈瞎啊!看不到红灯啊!”
驾驶员一眼瞥见摩托车上放着的两个纸箱,都是敞开着的,他指着纸箱:“这是你抢的吧!”
“放你娘的屁!”尹诚挥拳就向驾驶员的脸上打过来。
其他出租车也陆续赶到,驾驶员们下车,与尹诚展开肉搏战。
现在的社会治安不好,别说晚上开出租,就算是大白天开车去远郊,都很危险,杀人劫财的事情屡见报端。
过了晚上十一点,就算是男司机,也得在副驾驶座上配一个陪驾。
帮王雪娇追人的出租车全是还没有交班的晚班司机,每辆出租车上都有两个战斗力,尹诚再能打,也一人难敌四手,何况有七八双手。
尹诚抱着头蹲在地上,在腰间摸索,手指碰到金属枪把,他当即一把掏出来,也不知道要瞄谁谁,随手扣下了扳机。
也是他命该绝,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人,子弹偏偏从两个人的中间穿了过去,打在了一辆出租车的车盖上。
响声让司机们一惊。
有枪跟没枪,那可是不一样的。
他们下意识想躲开。
尹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刚想站起身,忽然,脑袋后面重重挨了一记,眼前金星乱冒,视野变得好像信号不好的电视机,模糊不清,接着,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王雪娇放下捣蒜用的石臼,蹲在地上,伸手去探尹诚的鼻息:“呀,不会死了吧……我没下重手啊……”
“就算死了,也是他活该!”
“公安员来了,我们可以为你作证,他有枪!”
“对,他开枪了,还打中了我的车!”
司机们七嘴八舌地安慰这个“受惊过度”,可怜柔小又无助的年轻姑娘。
五分钟后,警车赶到,把尹诚抬上车,先送医院。
王雪娇和她的电动三轮车也一并被带走,司机们上前,对刘队长说:“这真不能怪她,要是她不动手,他会打死人的。”
“她是在救人。”
“我们都能作证!”
刘队长严肃地说:“请大家放心,我们执法部门,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按流程,笔录还是要做的。
比如,为什么驾驶员们会齐聚于此,跟尹诚发生纠纷。
“不是纠纷,是他抢老板娘的东西。”
驾驶员们昨天晚上吃了王雪娇的面之后,就接到机场大单,其中有些人确实运气很好,一路绿灯,口口相传之下,这几个司机越发把王雪娇当祈福娘娘看待,都觉得帮她一把,一是积攒人情,二是积攒福报。
再加上,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几个人追一
么都没干,为什么带我来?”
讯问人员严肃地说:“你不知道?”
小金花更慌了:“我我我……听说是卖面条的姐姐贩//毒?可是,我什么都没干啊,我是印刷厂的人,我只是经常在她那里买吃的,她对我很好……”
她一口气把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自己想像的,以及自己的身份抖了个干干净净。
在围观群众的嘴里,王雪娇被竞争对手指认往食物里面加违禁药物,其实,她不仅用,而且还贩卖,所以被警察围住之后,趁人不备,开着她改装过的电动三轮车就跑了。
最后,邪恶女毒//贩没有躲过法律的铁拳,被正义的警察抓住了。
现场不止一个人看见她坐进了警车!
王雪娇:“……”
她沉默地转身上楼,坐下,捂脸:“我的清白呀~~”
王雪娇放下手,忽然看到刚才还没人的会议室门口站满了人,都笑嘻嘻地看着她。
为首的刘队长夹着本子:“要不,你先哭,我们过一分钟再来?”
王雪娇忙站起身:“先开会吧,这一分钟我存着,下回得允许我迟到一小时。”
刘队长一本正经地说:“行,我允许你来财务部领工资的那一天,可以迟到一小时!”
大家各自落座,准备开会。
忽然,王雪娇想起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不对啊,她的编制在天金派出所啊!!!
哪来的财务部!
哪来的领工资!
上当了!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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