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轻武”的圣训执行得淋漓尽致。
自上而下,官僚如树,根腐则枝枯。
可现在,大宸的天变了。
有人凭一己之力,将这百年陈腐一剑劈开。
周瑞安突然问道:“金鸿来了吧?”
裴靖逸眼神骤沉,眯起眼睛瞧他。
“他是来讨镇北军的抚恤金的。”
周瑞安阴冷地笑,“拖了一年!他怕牵连你,自己来京里奔走,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去户部门口被轰出来了!”
他模仿文官拿腔拿调的语气:“粗鄙武夫也配要钱?死几个丘八有什么打紧!”
说完,他死死盯着裴靖逸,竭力用最清晰的声音吐出最后一句:“你不觉得没希望了吗?”
裴靖逸若早知此事,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不至于让金鸿被户部欺负。
他并不回答周瑞安的问题,身子向前倾几分,只问道:“为何行刺相爷?”
周瑞安听到“相爷”两个字,嘲弄咧开渗血的嘴角,“因为东辽人要我这么做。”
“他们只给我两个任务,一个是顾怀玉……”
“另一件是杀你……可我废了……”
裴靖逸并不意外东辽人要杀他。
但顾怀玉?
须知不久之前,顾怀玉在许多人眼里,还是一个贪赃枉法、阴狠毒辣的大奸臣。
敌国有这么一个宰执,不该好生供养,盼他长命百岁,何必要杀了他?
除非,有人慧眼识珠,看出这个“奸臣”才是真正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之人。
“你的东辽主子。”裴靖逸突然轻笑,“倒比大宸朝堂有眼光。”
他说着手臂一伸,抄起桌上的刀,屈指轻敲刀柄,“相爷知道你是内奸?”
周瑞安下意识答道:“不是顾瑜告诉你的?”
“你叫他相爷,成了他的走狗,他没告诉你?”
裴靖逸稍稍一垂眼,再抬眸时,忽然低低一笑。
那笑不大,极慢地在嘴角荡开,带点掩饰不住的骚劲儿。
“他没说。”
他说着喉间又溢出一声笑,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相爷明知你是内奸,却没杀你,只是挑断手脚筋,你知这是为何?”
周瑞安只觉他说话的语气怪异,咬字暧昧不明,听得人慎得慌。
裴靖逸指骨“咚”地敲了一下刀柄,神情不怒不喜,只是眼里发着幽光,像火炉里焖出的铁,“当然是为防着你来杀我。”
忽然他将刀猛地抽出三寸,被这个认知激得浑身燥热,按捺不住想要做点什么。
一想到,他早就在顾怀玉的谋划里,还是被暗中保护着的,这满屋腥臭味都变得甜腻起来。
顾怀玉哪是不把他放在心上?是未曾见面之前,就将他放在心上。
一股酥麻从尾椎直窜上天灵盖,裴靖逸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几分。
欣赏重视他的人不计其数,但唯有顾怀玉,叫他一想到能得到他的重视欣赏,爽得全身骨头都发麻。
周瑞安怔怔地盯着他,看着他笑得风骚无比,仿佛捡到天大的便宜。
裴靖逸突然敛去笑意,正事还未办完,坐起身来问:“说吧,你的上线是谁。”
“我没见过真容。”
周瑞安咳着血沫,到这一步,只求死前能赎几分罪,“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大人物,我的级别接触不到,东辽那边,只有他们的摄政王能与他联络……”
“大人物?”裴靖逸咀嚼着这三个字,大宸朝堂上一品大员就有十几位之多。
若真如他所言,这水就深得很。
“没见过他的真容,那如何传话?”
“在东市茶楼后面的小巷,他总是坐在轿子里,我只能隔着帘子和他说话。”
周瑞安的眼睛越来越涣散,“顾怀玉每个月十五去西山寺,是他告诉我的……他安排我在西山寺动手,我没听他的,一意孤行,才落得今日。”
他喘息愈发吃力,仿佛连吐字都耗尽全身气力。
裴靖逸见他再无新线索,抽出刀来抵在他脖颈——
“等等!”
周瑞安眼睛骤然睁大,像是回忆起什么,“那天他给我递刺杀路线图时,我瞥到他拇指上戴着扳指。”
“扳指?”
“灰绿色碧玉,上面刻着两个字……”
周瑞安费力地咽下一口血,“承天。”
“承天?”裴靖逸的刀锋在他脖颈处微微一顿。
周瑞安艰难地点头,“没……没了……”
裴靖逸扯过枕边汗巾,手法娴熟地垫在他颈下,多年沙场经验让他连杀人都不染尘埃。
“希望?”他一边调整巾帕位置,一边低笑着回答先前的问题,“从前确实没有。”
刀光闪过前,他俯身在周瑞安耳边轻语:“但现在——”
“要你命的这双手,方才还给希望暖过脚呢。”
第43章 我怕辣!!!
天光破晓,雪刚歇。
顾怀玉刚用完早膳,踏出小厅的门槛,便瞧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阶下。
裴靖逸见他出来,当即大步上前,将手中的大氅抖开,稳稳披在他的肩头。
“相爷当心感染风寒。”
包裹着顾怀玉的大氅暖意融融,显然是才用熏笼烘过不久,他眉眼微抬,对这没来由的“殷勤”处之泰然。
这才是正常的态度。
顾党一众在朝官员见了他,哪个不是躬身哈腰、抢着打伞撑轿?裴靖逸比起那些老骨头,差得还远。
裴靖逸躬身一丝不苟系好他领口的丝绦,起身时手指轻轻一弹,“相爷香得叫下官的鼻子都舍不得走了。”
顾怀玉睨他一眼,抬腿向前走去,这阿谀奉承本事在顾党里不够格。
裴靖逸跟在他身后,鼻翼微动几下嗅闻,价值千金熟沉香的气味自然是好闻。
但顾怀玉身上的格外好闻。
他甚至怀疑这香料里是不是掺了什么令人上瘾的东西——
否则怎么解释他每次离开相府后,都会不自觉地想念这个味道?
马车碾过清扫过却依旧湿滑的宫道,停在通往都堂的宫门前。
还未下车,便听得外面一阵骚动。
“相爷到了!”
“快!把暖炉备好!”
“沈大人,您往这边站……”
顾怀玉掀开车帘,堂前乌压压站了一片官员。
为首的沈浚捧着暖炉,董丹虞抱着文书,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捧着茶点、手炉、软垫的官员,活像一群等着伺候主子的家仆。
“下官参见相爷!”
众人齐刷刷行礼,声音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沈浚施施然上前,瞧也不瞧裴靖逸,微微笑道:“相爷,都堂的炭火已经烧旺了。”
董丹虞稍稍一顿跟在后面,年轻脸皮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下官已将今日要紧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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