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握着我的手涕泪横流。”
“他说大宸与东辽交战百年,从未赢过,是元家历代帝王懦弱苟安,割地赔款,纳岁币送岁妆……”
咬字撇除他一贯的慵懒,字正腔圆,话说的严肃凝重。
可那搭在扶手的手指,似敲非敲地在雕花木纹轻轻跳动,像是戏文未开前,说书人手中的那一下试探,懒散至极。
若有人真正读懂他的人,便知动作背后藏着的,不是轻松,而是讥诮。
说到此处,顾怀玉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早已丢尽祖宗脸面。”
满殿老臣脊背发寒,顾怀玉把他们当傻子不成?
睿帝是什么人?终日不务正业,吟诗作画,朝会都能连着数月不上。
满心里只有自个儿,哪在乎什么家国百姓?
这哪像是睿帝的遗言?
倒像是顾怀玉自己早就看老元家不顺眼,借此机会说出来。
老臣们齐刷刷望向御座,眼神几乎要烧出洞来。
陛下!他骂的可是您亲爹和列祖列宗!您倒是说句话啊!
元琢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冠冕,甚至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姿态明晃晃写着:朕都坐在这儿听他骂,你们有什么资格有意见?
在这片窒息的寂静里,顾怀玉恍若未觉,自顾自地道:“先帝说他这一生荒废政务,功业无成,临死才知愧对列祖列宗。”
清流党众人几乎要呕血,望眼欲穿地盯着殿上的元琢。
荒废政务,功业无成,愧对列祖列宗。
这可是顾怀玉替你爹下的定论啊,陛下!你说句话啊!
就在董太师颤抖着要开口时,元琢终于站起身来,认真地说出一句话:“宰执,父皇还说了什么?”
求知若渴的模样,活像是真在听先帝遗训。
顾怀玉在椅上侧身回过头看他,忽然抬手在空中一握,似是在回忆临终之夜那一刻,睿帝颤抖着抓住他的袖角。
“这大宸交给你了,替朕,替元家,挽回一点颜面。”
满殿官员皆屏息,殿外的官都伸长了脑袋好奇地张望。
那只悬在空中的手突然松开,似是临死前的脱力,顾怀玉轻描淡写,又极快地吐着字,“朕求你,看在朕与你姐姐的情分上,再帮朕最后一次。”
“往后大宸万事,皆听卿之所决。”
狂妄!
满朝哗然!
这哪里是什么遗命?这分明是在自封摄政王!
清流党面如死灰,顾党众臣也瞠目结舌,饶是他们再忠心,此刻也被这句话震得魂飞魄散。
那可是“万事皆听卿决”!
这番所谓的“遗命”,无人旁听,无纸可凭,空口白话,全凭顾怀玉一张嘴!
若今日他说“先帝临终托我一统山河”,那是不是明日他就能说“先帝临终托我登基称帝”?
一念至此,就连顾党的几位老臣,也开始低头不语,不敢再看着顾怀玉。
裴靖逸舌尖抵着上颚,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拨弄一下耳坠,他这位“主人”,还真是什么实话都敢往外说。
第64章 他不行。
“顾相这是何意?”
秦子矜一步上前,站在董太师身侧,朝顾怀玉拱手道:“下官听您这番话,像是要自立门户。”
“若是误会了顾相,还请顾相解我等一惑,您这‘万事皆听卿决’,究竟是何意?”
董太师方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老脸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顾相方才所言,可有纸墨凭证?”
顾怀玉慢悠悠坐直身子,手臂搭在膝头,正要开口——
“万事皆听卿决的意思就是什么都得听顾相的。”
一道高大身影突然从百官队列中跨出。
裴靖逸今日穿了宽袍大袖的朝服,这衣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儒雅,反倒被一身悍气撑出几分潇洒不羁。
“你跟我都得听顾相的。”他看也不看秦子衿,只朝顾怀玉一拱手,正儿八经地说:“下官最听相爷的话了。”
说完还冲座上人挤了个眼,“媚眼”抛的明目张胆。
顾怀玉扫他一眼,置之不理,目光转回董太师身上,“本相方才说得明明白白,是先帝口谕。”
“太师却问本相要凭证?”
他语气一顿,唇畔衔着几分玩味的笑容,“太师这是何意?”
董太师脸色霎时难看至极。
清流党精心准备的三记杀招,还未出招,便被顾怀玉这一出“先帝遗命”打得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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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玉这招太毒。
一开口直接祭出儒家最不能碰的禁脔:忠孝大义。
先帝临终嘱托要雪国耻、伐东辽,一切听从顾怀玉,如今你们不愿打,那是不是对不起先帝,违背圣训?
是不是不忠不孝?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上回在这紫宸殿内,董太师还扯着“忠孝”二字痛斥顾怀玉。
谁能想到,这重若千钧的两个字,今日竟原封不动砸回了他们头上。
怀疑当朝宰执矫诏?那是掉脑袋的大罪!
不怀疑?那就得乖乖听他调遣!
清流党顿时陷入两难。
原本层层递进、步步为营的攻势,此刻全乱了章法。
秦子衿忽而转身,广袖轻拂,朝裴靖逸施施然一礼。
他站姿挺拔,唇角含笑的模样温润如玉,与裴靖逸那副悍匪作派形成鲜明对比,“多谢裴将军为秦某答疑解惑。”
“裴将军果真博闻强记,连‘万事皆听卿决’这八个字都能通透解读,秦某佩服。”
裴靖逸面不改色地一点下巴,坦然受之。
秦子衿被这副不要脸的样子噎得喉头一梗,目光落在他显眼的耳坠,“裴将军怎么戴起妇人的耳饰来了?这是什么闺房情趣?”
殿中不少人都不由侧目。
裴靖逸听到“闺房情趣”四个字,原本拧起的眉头忽而舒展,嗤笑道:“既然秦寺卿知道是闺房情趣,怎么,竟还要问?”
秦子衿脸色微变,旋即又端起那副温润模样:“裴将军自从跟随顾相,越发不像武官了,倒越来越像文臣了。”
话似恭维,却字字带毒,这是在骂裴靖逸丢了武将风骨,成了摇尾乞怜的权门走狗。
“像谁?像秦寺卿?”
叙述,论起嘲讽人这一块,秦子衿是个文人,比不了裴靖逸这种毫无口德的人。
他嗤笑几声,声音不高不低,却让满殿皆闻,“我可比不得秦寺卿,东辽使臣下榻鸿胪寺时,秦寺卿连自家老娘都恨不得打包送上。”
“不知情的,还以为鸿胪寺是青楼,秦寺卿是龟奴啊!”
“你……”
秦子衿面色瞬间气得面红耳赤,有口难言。
殿中原本死寂,此刻却隐约响起几声窃笑,虽不敢太放肆,却也藏不住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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