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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爱与恨心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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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后的第二天傍晚,夕阳正把最后一缕金红泼在川府城的檐角上。

霞姐的“夜色”夜店早早挂出了“今日歇业”的木牌,檀木牌面被夕阳镀上层暖光,倒比平日里亮着霓虹灯时多了几分温情。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喧闹声先于人影涌出来。

与往日的冷调工业风不同,此刻的夜店被改造成了热闹的宴会厅。

原本的舞池区铺了层浅灰色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

天花板上悬着的

dis球还在转,把彩光碎成星星,洒在每个人的笑脸上;

吧台后的酒柜亮着暖黄的灯,瓶身上的标签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从威士忌到气泡酒,码得整整齐齐像排沉默的观众。

吧台上的热闹更甚。

青瓷盘里码着切好的三文鱼,橙红色的鱼肉上缀着翠绿的山葵,旁边堆着金黄金黄的炸鸡块,油光在灯光下闪得诱人;

玻璃果盘里的草莓红得发亮,蓝莓紫得像颗颗小宝石,被冰镇得结了层薄霜,拿起来时指尖会沾上清凉的水珠。

穿黑色制服的店员们系着白围裙,端着托盘在人群里灵活穿梭,托盘上的玻璃杯碰撞出“叮咚”的脆响,混着他们“好嘞”“您的酒”的招呼声,像支轻快的背景乐。

周家族的几个年轻子弟占了靠窗的半圈卡座。

穿潮牌卫衣的小子正举着手机,屏幕上是霞姐最后一招

ko袁盛的慢放,他边划屏幕边嚷嚷:“你们看这拳的角度!绝了!我回放了八遍都没看清怎么出的!”

旁边穿西装裤的姑娘笑着拍他胳膊:“别吹了,当时你吓得把灯牌都攥变形了。”

卡座里爆发出一阵笑,有人伸手去够果盘里的葡萄,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果皮,又被旁边的人拽着举杯:“敬霞姐!敬楼哥!”

高俊凯站在舞池边缘,粗布褂子换了件米白色衬衫,袖口卷到肘弯,露出小臂上练铁砂掌留下的厚茧。

他手里捏着杯啤酒,正听一个周家族的老头说比赛时的趣事。

老头说他当时攥着椅子腿,指节都发白了,高俊凯听着就笑,眼角的细纹挤在一块儿:“我那下被锁喉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完了,给周家丢人了。”

旁边有人拍他后背:“高师傅这话就见外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他仰头把啤酒喝了大半,喉结滚动着,脸上是释然的红:“也是,下一次再让我碰上那小子,我绝对不会让他得手。”

最热闹的还得是温羽凡周围。

他被围在人群中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训练服换了件深蓝色

t恤,领口松松垮垮的。

有人举着酒杯凑过来:“楼哥,我敬你!你最后那记龙吟拳,我录下来当手机铃声了!”

他笑着举杯,杯沿碰在一起时发出轻响,酒液晃出小涟漪:“运气好罢了。”

旁边个扎马尾的姑娘不依:“哪是运气!我看得清楚,你那拳出去时带风呢!”

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笑,有人开始起哄让他讲讲当时怎么想的,他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正琢磨着怎么说,高俊凯挤过来拍他肩膀:“别谦虚了,来,咱哥俩走个!”

酒杯碰撞的脆响、炸鸡块被咬开的“咔嚓”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欢呼,在暖黄的灯光里搅成一团,像杯加了气泡的果酒,甜丝丝的,还带着点微醺的热。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下去了,夜色漫上来,把夜店的玻璃窗变成面镜子,映出里面攒动的人影和闪烁的光。

庆功宴的喧嚣像被煮沸的糖浆,浓稠地裹着每个人的笑靥。

穿潮牌的小子正举着手机跟高俊凯碰杯,屏幕里回放着擂台决胜的慢镜头;

吧台上的炸鸡块还冒着热气,金黄的脆皮沾着芝麻,被人用竹签扎起时发出“咔嚓”轻响;

连墙角那盆平时无人问津的绿萝,都被彩灯照得泛着喜气,叶片上的水珠晃成细碎的星。

突然,欢快的电子乐像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啪!”

头顶的吊灯同时熄灭,暖黄的光晕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吧台上的玻璃杯还悬在半空,有人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短促的惊呼。

“哎哟!”穿西装裤的姑娘手一歪,半杯香槟泼在裙摆上,冰凉的液体顺着布料往下渗,她下意识摸向旁边的人,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胳膊,“谁啊?”

“别动别动,好像跳闸了?”高俊凯的声音从舞池方向传来,带着点安抚的沉稳,他刚把手里的啤酒罐放在地上,罐底与地毯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

黑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人摸索着找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像散落的萤火,照亮一张张茫然的脸。

“不是停电吧?”周家族的老头摸着胡须嘀咕,“刚才还好好的……”

“该不会是岑家那帮人搞鬼?”有人压低声音猜测,话音刚落就被同伴肘击了一下——这种时候提输家,总显得不合时宜。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漫过地毯,混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空气里飘着炸鸡的油脂香和香槟的甜,突然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

就在这时,“唰”的一声轻响。

一束聚光灯从天花板落下,像道温柔的闪电,精准地劈在原本是

dj台的小舞台上。

光柱里的微尘在缓慢浮动,把舞台边缘的彩带照得发亮,像圈镶在黑暗里的金边。

“哦……”

人群里发出恍然大悟的低呼,手机屏幕的微光陆续熄灭,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扎向舞台,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穿潮牌的小子吹了声口哨,手肘撞撞旁边的人:“还有节目啊?”

萨克斯的前奏突然漫出来,旋律熟得像刻在骨子里——是那首被翻唱过无数次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音符在空气中打着旋,缠上吊灯垂下的彩带,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时,都带着点酥麻的痒。

舞台侧门的帘子被轻轻掀开,霞姐的身影在光柱里慢慢显形。

她换了条酒红色的吊带礼服,裙摆上的亮片随着步伐抖落细碎的光,露在外面的左肩线条流畅,与脖子上悬着的白色绷带形成刺眼的对比。

那只打着钢钉的右手还吊在胸前,夹板边缘露出的纱布泛着浅黄,却半点没折损她的艳。

高跟鞋踩在舞台地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节拍上。

她走到话筒架前站定,聚光灯恰好落在她眼尾的金棕色眼影上,把那点紧张的红晕照得格外分明。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像浸了蜜的棉花糖。

第一句出口时,尾音微微发颤,左手下意识攥紧了礼服下摆,指节泛白——那是她在夜场调酒时从不会有的慌乱。

台下瞬间静得能听见冰块在杯里融化的轻响。

穿西装裤的姑娘捂住嘴,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高俊凯举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眉头挑得老高;

连最年长的周家族老头都直了直腰,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舞台上的光。

霞姐的目光越过人群,像道精准的雷达,稳稳锁在温羽凡脸上。

他站在吧台旁,手里还捏着半杯没喝完的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出涟漪。

她唱歌时,睫毛会随着旋律轻轻颤动,唱到“我的情也真”时,眼里像是藏了颗会发光的星。

“……月亮代表我的心。”

副歌落下时,她的声音突然稳了,带着股破釜沉舟的清亮。

聚光灯把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幕布上,那道影子微微前倾,像要扑向台下那个灰扑扑的身影。

金满仓在温羽凡身后低笑出声,用胳膊肘轻轻撞他的腰,谢顶的脑门上泛着油光:“大哥,听见没?月亮都替霞姐说话了。”他故意把声音扬高半分,引得旁边人一阵哄笑,“依我看啊,你就从了吧,省得霞姐天天给咱加鸡腿——我这肚子都快装不下了。”

温羽凡的脸像被寒流冻住的湖面,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没有往常被调侃时的躲闪,也没像每次金满仓打趣时那样笑着反击,他就那么定定地杵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僵硬。

他的眉头拧成一道深沟,平日里总带着点松弛的嘴角此刻抿成了直线,连下颌线都绷得像根快被拉断的弦。

他的眼神在射灯的光晕里浮沉,像浸在水里的墨,一半是霞姐歌声里漾开的温柔,一半是藏在眼底的-->>浓重阴影。

那点迷茫像薄雾,缠着更沉的纠结。

霞姐的情义,他怎么会不懂?

从地下室对练时她故意收着的腿法,到赌斗前那句“我信你”,再到此刻聚光灯下,她吊着伤臂唱情歌时眼里毫不掩饰的光……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打转,像温水一点点漫过脚背。

尤其是这次比赛,她赌上“夜色”也要护着他的决绝,像颗石子投进他冰封的心湖,荡开的涟漪里,分明有心动在悄悄发芽。

那暖意顺着毛孔往里钻,在胸腔里化开一小片温热,连带着后腰旧伤的隐痛都轻了些。

他甚至恍惚觉得,或许真能像霞姐说的那样,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找个地方喘口气。

可下一秒,小智举着蛋糕的笑脸、周新语系着米白色围裙的背影突然撞进脑海,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心口。

支撑他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是楼塌时那道白光里的嘶吼,是

icu里仪器滴答声里的执念,是“新神会”三个字刻在骨头上的恨。

如果现在伸手接住霞姐递来的温暖,那些埋在凤栖花苑瓦砾下的承诺,那些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该往哪里放?

愧疚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

他能想象到周新语皱着眉说“你呀”的模样,能听见小智奶声奶气问“爸爸你不爱妈妈了吗”……这些念头像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带着疼。

夜店里,《月亮代表我的心》还在流淌,萨克斯的旋律软得像棉花糖,裹着霞姐没唱完的尾音。

就在这温柔得快要化掉的氛围里,温羽凡的眼神骤然变了。

痛苦像冰锥刺破迷茫,挣扎在瞳孔里炸开又瞬间凝固。

他没再犹豫,猛地转身,右手精准捞过吧台边那瓶未开封的威士忌。

瓶身还带着冰镇的凉意,标签上的“xo”在光里闪得刺眼。

手指攥住酒瓶时,玻璃的冰凉顺着指腹往上爬,瓶身的标签被他捏得发皱。

他的脚步快得像在逃,皮鞋跟在地毯上磕出沉闷的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带着连自己都说不清的仓皇。

周围的喧闹像被按了暂停键。

穿潮牌的小子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屏幕里还停留在霞姐唱歌的画面;

高俊凯刚要碰到酒杯的手收了回来,眉头拧成个疙瘩;

连最年长的周家族老头都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浑浊的眼睛里写满错愕。

没人出声,只有目光像聚光灯,齐刷刷砸在他背上,烫得人发慌。

他冲到门口,掌心按在玻璃门把手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

用力推开的瞬间,夜风裹挟着街灯的光晕涌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他最后一点犹豫。

身影没入夜色的刹那,他没回头。

舞台上,霞姐的歌声戛然而止。

原本亮得像落了星子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眼尾的金棕色眼影被泪水晕开一小片,像幅被打湿的画。

她握着麦克风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金属网里,指腹下的麦身沁出细汗。

那股失落来得太急太猛,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漫过堤坝,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像堵着团湿棉花,连气音都发不出来。

台下死一般的静。

穿西装裤的姑娘悄悄拽了拽同伴的袖子,两人交换了个尴尬的眼神;

金满仓挠了挠谢顶的脑门,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吧台上的炸鸡块还冒着热气,可没人再动,连空气里的甜香都变得滞涩。

只有那首老歌还在不知疲倦地循环,萨克斯的旋律绕着吊灯转了圈,落在空荡荡的门口,像声绵长的叹息。

夜店门外不远的街角,路灯的玻璃罩蒙着层经年的灰,昏黄的光漏出来时,早被夜风吹得散了形,在地上拖出片模糊的光晕。

温羽凡的影子就落在那光晕里,被拉得又瘦又长,像根没精打采的电线杆。

他背靠着斑驳的砖墙,砖缝里钻出的野草蹭着他的手背,带着点夜露的凉。

右手攥着的威士忌瓶早没了冰碴,瓶身凝着层细密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手腕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又钻进袖口的褶皱里。

“咕咚……”

他仰头灌下去一大口,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漏,在下巴上挂成道细长的线,最终砸在洗得发白的

t恤上,洇出片深色的痕。

酒液入喉时带着火烧似的辣,从舌尖一路烫到胃里,激起一阵剧烈的痉挛。

他却像是毫无知觉,喉结滚动得越来越快,瓶身与嘴唇碰撞的“哐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

霞姐在聚光灯下唱歌的样子还没散去,眼尾那抹金棕色眼影被灯光照得发亮,唱到“月亮代表我的心”时,她眼里的光比舞台上的射灯还烫。

可下一秒,小智举着变形金刚跑过走廊的笑声、周新语系着围裙在厨房喊他吃饭的背影,就像两张褪色的老照片,猛地贴到眼前。

他用力闭了闭眼,想把那些画面挤出去,指节却攥得更紧,酒瓶的标签被捏得卷了边。

“嗬……”

一声压抑的笑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酒气的苦。

他这体质,别说是威士忌,就是把整箱烈酒灌下去,怕也只能清醒地看着过往在眼前打转。

瓶底渐渐空了,最后一口酒被他狠狠灌进嘴里,瓶身被捏得变了形,玻璃的冰凉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那声音很轻,像枯叶落在地上,却让温羽凡浑身一僵。

他没回头,只是把空酒瓶往墙角一扔,“哐当”一声撞在垃圾桶上,滚出老远。

脚步声由远及近,高跟鞋踩在碎石子路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慢得像在数着心跳。

他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水味,混着夜露的清冽,从身后漫过来,把满身的酒气都压下去了几分。

他依旧没动,直到那脚步声停在身侧半步远的地方。

“楼哥。”

霞姐的声音比夜风吹过柳叶还轻,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他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酒红色礼服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左肩的绷带在月光下泛着白,眼尾的眼影怕是早就被泪水晕开了。

温羽凡的喉结滚了滚,终于缓缓转过身。

霞姐果然站在那里,礼服上的亮片沾了点灰尘,却还是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没像往常那样叉着腰笑,只是垂着手,右手的绷带吊在胸前,左手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指腹把亮片都蹭掉了两颗。

“对不起。”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神往旁边飘,落在远处昏黄的路灯上,“没听完你唱歌。”

霞姐轻轻摇了摇头,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来,遮住半张脸。

“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温羽凡的睫毛颤了颤。

“楼哥,你的事,我问过满仓了。”霞姐抬起头,眼里的光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没有同情,只有心疼,“他说你……心里装着太多事。”

“这个大嘴巴!”温羽凡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语气里的恼怒更像在掩饰什么,“回头我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别怨他。”霞姐往前凑了半步,高跟鞋离他的鞋尖只有半寸,“他是看你总闷着,怕你憋坏了……我也怕。”

她的声音突然沉了些,带着股近乎固执的认真:“楼哥,我知道那些事不容易放下。可日子总要往前过的,不是吗?”她抬起没受伤的左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

t恤渗进来,烫得他像被火燎了似的,“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会陪着你,一点一点……把那些苦都熬成甜的。”

温羽凡猛地闭上眼。

眼眶突然就热了,那些被硬压下去的酸涩,像决堤的水,顺着眼角往外涌。

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线绷得像根快要断的弦,硬是没让哽咽声漏出来。

身后是夜店隐约传来的喧闹,身前是霞姐带着温度的目光,而心里那堵由仇恨与愧疚筑成的墙,在这一刻,好像被这声温柔的承诺,撞出了道细微的缝。

风还在吹,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晃,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长长的,像再也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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