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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泉水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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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羽凡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撞来撞去,像块生锈的铁片刮过树干,每一声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他佝偻着背,双手紧紧按在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每迈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胸腔里像揣着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响,咳得他满脸通红,眼泪都快挤了出来,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沾满草屑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灰毛猴子蹦跳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蓬松的灰棕色尾巴在身后焦急地扫着地面,带起的枯叶簌簌作响。

它似乎听出了咳嗽声里的虚弱,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歪着脑袋看他,圆溜溜的黑眼珠里满是担忧,连之前轻快的脚步都放慢了许多。

有时走两步就回头望一眼,前爪在崖边的岩石上轻轻扒拉着,像是怕他跟不上,喉咙里还时不时挤出几声短促的“吱吱”声,像是在说“慢点,别急”。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温羽凡的肺都快咳出来时,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处崖边。

这里的风突然变大了,卷着深渊里的潮气扑面而来,吹得温羽凡的衬衫后摆猎猎作响。

灰毛猴子稳稳地站在崖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前爪搭在膝盖上,等他喘着粗气挪到身边,才猛地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朝着山崖底下用力指了指。

“咳……咳咳……这下面……有什么?”温羽凡扶着身边的树干稳住身子。

好不容易顺了口气,他探着脖子往崖下望,视线刚越过崖边的杂草,就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

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墨色的云雾在崖底翻滚,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底下招摇,风灌进去的声音像是巨兽在低吼,听得人后颈发麻。

周围的岩壁如刀削般陡峭,青灰色的石面上布满风蚀的裂纹,几丛深绿的苔藓顽强地嵌在石缝里,被山风一吹,像是在微微点头。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

他皱着眉,心里打了个问号:猴子到底想让他看什么?

灰毛猴子见他一脸疑惑,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前爪比划着往下指,又指指自己,再指指温羽凡,像是在说“跟我来,有好东西”。

可它的“话”对温羽凡来说,终究只是一连串杂乱的叫声。

温羽凡看着它急得直跺脚的样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刚想开口说“我看不懂”,却见猴子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明白了什么。

它不再叫唤,只是甩了甩尾巴,下一秒就俯下身子,手脚并用抓着崖边的岩石,像片轻盈的灰叶,顺着陡峭的岩壁攀爬下去。

温羽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往前凑了凑。

但他很快松了口气……

猴子的动作太灵活了,尖利的爪子稳稳抠住石缝,四肢交替间带着天然的韵律,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如履平地,蓬松的尾巴时不时翘起来保持平衡,像个天生的攀岩高手。

他死死盯着那团灰影,看着它在岩壁上快速移动,越来越小。

突然,就在岩壁中间一块向外凸起的岩石后面,猴子的身影“嗖”地一下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吞了进去。

“嗯?”温羽凡的心猛地一紧,几乎要喊出声来。

他连忙趴在崖边,伸长脖子往下瞅:没有坠落的声响,没有挣扎的动静,连点碎石滚落的声音都没有。

“不是掉下去了……”他喃喃自语,冷静下来琢磨,“肯定是有洞口。”

他扶着岩壁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发颤的手……

下去吗?身体这么虚,万一爬一半没力气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猴子费这么大劲带他来,那洞口里到底有什么?

风从崖底卷上来,带着股潮湿的凉意,吹得他后颈的汗毛直竖。

最终,好奇心像藤蔓般缠住了理智,将那点残存的恐惧勒得喘不过气。

温羽凡望着崖下翻滚的云雾,喉结滚了滚:与其在林子里饿死,不如跟着这通人性的猴子赌一把。

“赌一把。”他抹了把嘴角残留的血痕,掌心的凉意混着铁锈味刺得皮肤发麻。

深吸的气刚到肺里,就被一阵痒意顶得喉咙发紧,他死死按住胸口,指节陷进汗湿的衬衫,硬是把到了嘴边的咳嗽憋成一声闷哼。

稳住气息的间隙,他想起黑蜘蛛在墙面上如履平地的姿态,那些反向弯折的关节、抠进砖缝的指尖,此刻竟成了救命的招式。

温羽凡俯身贴向崖壁,指腹先是在粗糙的岩石上摸索,很快便精准扣住一道风蚀的裂缝,脚尖在凸起的石棱上一蹬,身体顿时如壁虎般贴了上去。

崖壁比想象中更狰狞。

青灰色的岩石上嵌着无数锋利的石片,像被掰断的玻璃碴,稍不留神就会划破皮肉。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卷着崖底的潮气灌进领口,吹得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不敢低头,只盯着前方半米处的落点,左手刚抓住一块松动的石块,那石头就带着几片苔藓簌簌坠落,在深渊里连回声都没激起。

“该死。”他咬着牙调整姿势,右手换了个更稳固的支撑点。

这套从杀手那里偷学的攀爬术,此刻每动用一分,都像是在撕扯旧伤:他左臂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后背的钝痛顺着脊椎往上爬,连带着膝盖都开始打颤。

可他不敢停,只能借着岩壁的摩擦力,让身体一点点往下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就在指尖快要磨出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灰影。

崖壁中间那块向外凸起的岩石后,灰毛猴子正探出半个脑袋,圆溜溜的黑眼珠在阳光下亮得惊人。

见温羽凡看过来,它立刻兴奋地拍着爪子,喉咙里挤出“吱吱”的急叫,尾巴在身后甩得像面小旗子。

那模样太过鲜活,竟让温羽凡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分。

他深吸一口气,借着这股劲加快了速度,指尖抠过石缝时带起的碎石砸在猴头上,小家伙也不躲,只是歪着脑袋等他靠近。

终于到了洞口。

温羽凡单手撑住岩壁,喘得像台破旧的风箱,胸口的咳嗽又蠢蠢欲动。

他低头打量着这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边缘被磨得光滑,显然常年有东西进出。

猴子已经钻了进去,只留条蓬松的尾巴在外面扫来扫去。

“这地方……倒像是人为凿出来的。”他喃喃自语,弯腰钻进洞口的瞬间,一股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土腥,总算压下了喉咙的痒意。

刚站稳,就被一阵急促的“叽叽喳喳”声围住。

灰毛猴子正蹲在地上,前爪拍得飞快,毛茸茸的脸上满是邀功般的得意,见他看过来,还特意蹦跶了两下,尾巴翘得快戳到洞顶。

“也就你带路……不然谁找得到这地方。”温羽凡被它逗得嘴角微扬,话音刚落,气息一泄,咳嗽又卷土重来。

他佝偻着背咳得肩膀发颤,眼泪都快被逼出来,只好扶着冰冷的洞壁缓劲。

猴子的欢叫戛然而止。

它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温羽凡的手背,黑眼珠里满是担忧,随即转身朝洞深处窜了两步,又回头朝他比划,爪子指着黑暗里隐约可见的通道,像是在说“快跟上”。

温羽凡望着那幽深的通道,石壁上渗着水珠,在昏暗里泛着微光。

他摸了摸胸口,虽然还疼,但那股非要咳出血的劲总算过去了。

咬了咬牙,他跟着猴子的影子迈开腿。

管它里面藏着什么,至少眼下,这只灰毛猴子并不会害他。

没一会儿的工夫,温羽凡跟着灰毛猴子在通道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着。

起初的通道窄得只能侧着身子过,岩壁上渗着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袖口,凉丝丝的潮气裹着土腥味往鼻腔里钻。

头顶偶尔有细碎的石屑落下,砸在肩膀上轻得像羽毛,却让他忍不住绷紧了脊背。

可走着走着,脚下的路竟悄悄宽了起来。

原本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渐渐能并肩走两个人,头顶的高度也在抬升,他不用再佝偻着背,甚至能伸直胳膊摸到两侧的岩壁。

那些粗糙的岩石表面,不知何时从参差的棱角变成了相对平整的切面,指尖划过处,能触到一道道浅沟似的凿痕,带着陈年的冰凉。

就在他下意识松了口气时,脚下突然一空。

温羽凡猛地顿住脚步,心脏跟着漏跳半拍。

眼前的黑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道口子,豁然开朗的空间在灵视的作用下瞬间清晰。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通道的尽头。

这是个约莫四十来平的地方,差不多抵得上老家那间带院的厢房,不算阔绰,却足够敞亮。

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这绝非天然洞穴。

四周的岩壁上,整整齐齐排列着横向的凿痕,深约半指,边缘还留着铁器凿击的毛刺,显然是有人拿着錾子一锤一锤凿出来的。

那些痕迹新旧不一,有的地方岩石新鲜,有的却已被潮气浸得发黑,像是在诉说着建造时的漫长与用心。

与其叫洞穴,不如说这是间藏在山腹里的石室,只是被时光遗忘得太久了。

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的枯藤,深褐色的藤蔓像老化的血管缠满石壁,有些甚至顺着石缝钻进了凿痕里,把人工的痕迹遮去了大半。

叶片早已腐烂成泥,只留下干枯的茎秆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在叹息这地方的荒芜。

石室里没有任何隔断,一眼就能望到头。

正对着入口的是一张石床,青灰色的石材透着股厚重,床沿被磨得光滑,边角却还保留着凿刻时的方正,表面蒙着层薄薄的灰尘,隐约能看见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有人曾在上面辗转反侧。

石床旁摆着一张石桌,桌面凹凸不平,积着的尘土里陷着几个浅坑,大概是长期放东西磨出来的。

配着石桌的还有四张石凳,其中一张缺了个角,断口处同样被岁月磨得圆润,想来是塌了好些年了。

角落里,一眼泉眼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泉水清得能看见底下圆润的鹅卵石,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把天上的星星揉碎了沉在里面。

水泡从泉底窜上来,在水面炸开,溅起的水珠落在石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湿润的空气里混着股淡淡的硫磺味,带着山泉水特有的清冽,驱散了通道里的土腥气。

而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石床上坐着的那具枯骨。

它背靠着石壁,脊梁挺得笔直,像是还保持着生前的坐姿。

身上的衣服早已朽成了灰褐色的布条,挂在骨头上随风微动,领口处隐约能看出是斜襟的样式,大概是多年前的旧款。

骨骼泛着陈旧的蜡黄色,指骨微微弯曲。

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骨,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石室入口,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闯入者,那空洞里沉淀着数不清的岁月,压得人胸口发闷。

温羽凡站在原地,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

他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通道口的石壁。

这石室是谁建的?

是避世的隐士,还是逃难的旅人?

石床上的枯骨,生前是在这里修行,还是守着什么秘密?

猴子为什么偏偏带他来这儿?

这泉眼,这枯骨,会不会藏着什么危险?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打转,混着石室里潮湿的空气,让他一时竟忘了呼吸。

温羽凡在石室入口处僵立着,脚尖离那片豁然开朗的空间不过半尺,却像隔着道无形的屏障。

石室里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混着隐约的硫磺味,石床上枯骨的轮廓在昏暗中愈发清晰,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像两枚生锈的钉子,钉得他后颈发紧。

他下意识按住胸口,方才咳血的灼痛感还没散尽,指尖能摸到衬衫上未干的血痕。

这地方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上的闷响,谁知道踏进去会不会触发什么未知的危险?

就在这时,身旁的灰毛猴子突然焦躁地原地蹦了两下。

它蓬松的尾巴尖扫过温羽凡的脚踝,带着点痒意,随即前爪猛地指向石室角落。

那爪子举得笔直,灰棕色的绒毛间还沾着崖壁上的苔藓,“叽叽喳喳”的叫声急促又响亮,像是攒了满肚子的急切要往外倒,尾音里都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没等温羽凡反应过来,猴子已经像颗被弹射出去的小炮弹,“嗖”地窜进了石室。

它跑过石桌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面上的灰尘簌簌扬起,眨眼就到了泉眼边。

那眼泉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碎的水泡,泛着层淡淡的蓝光,像盛在石碗里的碎星子。

猴子毫不犹豫地伸长脖子,鼻尖刚碰到水面就猛地往下一扎,毛茸茸的脑袋在水里轻轻晃动,喉结一鼓一鼓的,喝得畅快极了。

水珠顺着它的耳尖、下巴往下滴,砸在泉边的鹅卵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连胡须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活像刚偷喝了蜜水的孩童,浑身都透着股满足的劲儿。

温羽凡看着它这副熟门熟路的样子,紧绷的肩背悄悄松了些。

猴子跑过石凳时,还特意绕开了那张缺角的石凳,显然对这里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

“看来是常来的地方。”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岩壁上整齐的凿痕,“如果真有机关,哪会容得一只猴子来去自如?”

他心里的疑虑像被戳破的水泡,渐渐瘪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迈进石室,鞋底踩在平整的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猴子喝够了半口,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两缕水线。

它看见温羽凡进来,眼睛瞬间亮得像浸了泉的黑曜石,前爪在泉边的石头上“啪啪”拍了两下,又朝温羽凡使劲招手,喉咙里挤出“吱吱”的轻叫,尾尖在身后欢快地扫着地面,带起一小阵尘土。

见温羽凡没动,它干脆蹦跳着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手背,前爪拉着他的裤腿往泉眼方向拽,那力道不大,却带着股非要把人拉过去的执拗。

温羽凡被它拽得踉跄了半步,低头看向那汪泉水。

泉水清得能数清底下圆润的鹅卵石,水泡从石缝里钻出来,在水面炸开细碎的银花,泛着幽幽的蓝光。

他忽然心念一动,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喉咙里却涌上一阵痒意,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哦,这莫非是……咳咳……千年万年的石钟乳!”

咳得胸腔发颤时,他才意识到这话有多荒唐。

直起身时,额角已经沁出细汗,他抬手抹了把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虚弱的无奈:“呵呵,世上哪有这种宝贝。”他指了指泉眼,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而且石钟乳是钟乳石上滴下来的,这分明是山泉水,差得远呢……咳咳……”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打断了他,他只好用手背捂住嘴,指缝里漏出的气带着浓重的疲惫。

猴子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急得“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它干脆转身跑回泉边,再次把脑袋扎进水里,“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抬起头时,嘴角挂着的水珠顺着绒毛往下滚,连耳朵尖都湿淋淋的。

它朝着温羽凡使劲眨巴眼睛,黑亮的眼珠里映着泉水的蓝光,像是在说“你看,没事的”,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温羽凡看着那汪泉水,喉咙确实干得发紧。

刚才吃的烧烤味薯片太咸,调料粉还残留在舌尖,此刻正渴得厉害。

再看看猴子那双澄澈的眼睛,心里那点纠结渐渐散了——总不能辜负这小家伙的一片好意。

他慢慢蹲下身,膝盖因为旧伤发出轻微的“咔”声。

双手刚伸进泉水里,就被一股沁骨的凉意包裹住,指尖触到的泉水滑腻得像丝绢,顺着指缝轻轻流淌。

他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水面在手心微微晃动,映出他苍白的脸。

迟疑了两秒,他微微低头,让泉水碰到干裂的嘴唇。

那股清凉瞬间炸开。

不像普通凉水那样带着涩味,而是清冽得像淬了冰的玉,顺着喉咙滑下去时,一路熨帖着方才咳嗽的灼痛。

不过眨眼的工夫,那凉意就钻进肺腑,像无数根冰丝在胸腔里轻轻舒展,刚才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啊……”他忍不住低低喟叹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舒爽。

紧接着,他又掬起第二捧、第三捧。

泉水在舌尖漫开时,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甘甜味,顺着喉咙淌进胃里,空了两天的肚子像是被温柔地安抚着,连头也不那么沉了。

灰毛猴子见他喝得畅快,也凑过来,脑袋一伸一缩地继续喝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水珠溅在它毛茸茸的脸上,它也不擦,只是偶尔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看温羽凡,尾巴在身后摇得更欢了。

石室里只剩下泉水冒泡的轻响,还有一人一猴满足的吞咽声。

过了好一会儿,温羽凡的指尖终于离开了泉眼边缘。

掌心还沾着泉水的凉意,顺着指缝往下淌,在脚边的石地上积成一小汪水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经鼓得像揣了个灌满水的皮囊,轻轻一晃,还能听见里面“哗啦”的水声。

再喝一口都觉得要溢出来了,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指尖在泉边的鹅卵石上蹭了蹭,把水珠抹掉。

他向后退了半步,胸腔里攒了许久的气终于找到出口,“呼”地一声长舒出来。

那口气带着泉水特有的清冽,混着淡淡的硫磺味,在鼻尖萦绕片刻,又化作一道白汽,慢悠悠地飘向石室顶部,撞上粗糙的岩壁才散开。

右手下意识抚上肚子,指腹能摸到紧绷的皮肉下那片沉甸甸的冰凉。

衬衫下摆早就被泉水浸得透湿,贴在腰腹上,凉丝丝的,却奇异地压下了几分空腹的灼痛。

他看着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那笑意里带着点自嘲,又藏着丝庆幸——至少现在不用再受渴了。

“真是饮水饱啊。”他低声嘟囔着,声音里还带着点水渍未干的沙哑,尾音刚落,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气,“嗝……”一个响亮的饱嗝毫无预兆地炸开。

那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撞来撞去,先是撞上对面的石床,弹回来掠过泉眼,又顺着通道口的方向飘出去老远,最后才化作几缕微弱的回音,慢悠悠地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温羽凡被自己这声嗝逗得愣了愣,随即失笑,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根。

他扶着泉边的石壁,慢慢直起身。

因为喝得太急,起身时动作稍猛,肚子里的水跟着晃了晃,让他踉跄了一下才稳住。

裤脚沾着的泉水顺着布料往下滴,“嗒、嗒”砸在石地上,和泉眼冒泡的声音混在一起,倒有了种奇妙的节奏。

挪到石凳旁时,他几乎是“咚”地一声坐了下去。

石凳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撞上肚子里的温水,激得他打了个轻颤。

坚硬的石面硌着后腰,却意外地让人觉得踏实。

他把胳膊搭在旁边的石桌上,掌心贴着冰凉的石材,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凹痕。

眼皮轻轻合上的瞬间,鼻腔里涌入的是石室特有的气息:潮湿的土味、淡淡的硫磺香,还有石头发出来的、近乎无味的凉。

身体里,那股从泉眼带来的清凉还在缓缓扩散,从喉咙到胃袋,再顺着血管往四肢漫去,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珠在慢慢融化。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胸口那股熟悉的憋闷感不见了。

之前像是有块浸了水的棉絮堵在肺里,每吸一口气都觉得费劲,咳起来更是撕心裂肺。

可现在……他试着动了动肩膀,胸腔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种久违的轻松,像是压了许久的石头被人搬走了。

“嗯?”温羽凡猛地睁开眼,瞳孔微微收缩。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又试探着缓缓吸气:空气顺着鼻腔滑入喉咙,再稳稳地沉入肺叶,整个过程顺畅得让他发怔。

没有痒意,没有刺痛,更没有那股非要咳出血来的冲动。

他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大口。

这一次,能清晰地感受到带着水汽的凉风灌满胸腔,肺叶轻轻舒张开来,连带着后背那些因旧伤绷紧的肌肉都松弛了几分。

石室里的硫磺味似乎更清晰了些,混着泉水的清甜,在肺里打了个转,又被他缓缓吐出。

“我……我好像真的不咳嗽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右手猛地按在胸口,掌心能感受到心跳的有力搏动,再没有之前那种被牵扯的钝痛。

狂喜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眼角甚至因为激动有点发热。

他低头看了看泉眼方向,那汪泉水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泛着细碎的蓝光。

“这泉水……”他忽然想起刚才的胡思乱想,忍不住笑了,“虽不是什么让人功力大增的千年钟乳,可这治病的本事,怕是比那些传说中的宝贝还实在。”

难怪那灰毛猴子非要拽着他来这儿。

他转头看向蹲在泉边的小家伙,它正用爪子抹着脸,把沾在绒毛上的水珠蹭掉,蓬松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带起细小的尘土。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猴子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眼珠在昏暗的石室里像两颗浸了水的黑曜石。

它歪了歪脑袋,耳朵尖抖了抖,然后对着温羽凡飞快地眨了眨眼,嘴角像是向上翘了翘,喉咙里还挤出一声轻快的“吱吱”。

那模样,分明是在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温羽凡看着它灵动的样子,心里那点感激像是被泉水泡开的糖块,慢慢漾开了甜。

他对着猴子笑了笑,抬手轻轻挥了挥——在这荒山野岭的石室里,这声无声的道谢,或许比千万语都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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