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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游龙步显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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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宏图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在场地中央,眼球因过度聚焦而微微发酸。

拳馆穹顶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扇叶切割空气的“嗡嗡”声里,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撞着肋骨的钝响——比刚才九场比试加起来还要剧烈。

前九场的败绩像块湿抹布,沉甸甸地糊在他心上。

小朱抱着膝盖蹦跶的狼狈、王泽与对手双双倒地的虚脱、小雅咬着对方胳膊时渗出血丝的嘴角……

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打着旋,混着刘铁山那记若有若无的嗤笑,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徐智那身洗得发白的练功服在晨光里晃得刺眼。

少年站在蔡冠杰对面,头顶还没过对方肩膀,单薄的身板像株没长开的白杨,风一吹就能弯成弓。

赵宏图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裁判旗的塑料杆,杆身被手心的冷汗浸得发滑。

这孩子入馆才半年多,平时扎马步都能被师兄弟的玩笑逗得晃悠,此刻却要扛着拳馆最后一点体面。

他瞥见休息室那扇虚掩的木门,门缝里漏出的阴影静得像口井。

温羽凡在里面一定教了这孩子一些东西。

但这么短的时间,又能教什么呢?

赵宏图喉结滚了滚,舌尖尝到点苦涩——可除了信这渺茫的希望,他们早没退路了。

拳馆墙上「少林正宗」的匾额被阳光照得发亮,那金漆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后颈发紧。

“开始!”

三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裁判旗在半空划过道歪斜的弧线。

蔡冠杰几乎在哨声落地的瞬间动了。

右腿像蓄势已久的毒蛇,骤然从身侧弹出,脚踝绷得笔直,小鞭腿带着“咻”的破空声,直取徐智的左小腿。

阳光斜斜切过他踢起的裤腿,露出的小腿肌肉线条贲张,却在即将触到目标时,刻意收了半分力道。

这招看着狠,实则留了余地。

只要踢中,徐智的腿一软,蔡冠杰就能顺势钳住他,既赢了比试,又能避免伤着人。

这是给拳馆留面子,也是给徐智留活路。

可徐智的反应快得让人咋舌。

他足尖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只轻轻一点,像被春风拂过的柳絮往后飘退,帆布鞋跟擦过地面的瞬间,蔡冠杰的鞭腿几乎是贴着他的裤脚扫过去,带起的劲风掀得他衣角簌簌作响。

“好!”场边不知谁低呼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看台上的黑田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徐智飘退的轨迹上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了两下:“敏锐的反应!”

泽井则微微眯起眼,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运动裤上的骷髅头

logo。

他的视线看似黏在场中,余光却始终锁着休息室那扇木门,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这小子的步法,是不是和藏着门后那人有关?

蔡冠杰攻势不停。

他欺身上前的瞬间,五指猛地成钩,指节泛白,直取徐智的衣领。

这是山岚流空手道里典型的“袈裟抓”,只要指尖勾住布料,顺势一旋就能使出过肩摔,三秒内就能结束战斗。

徐智却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猛地矮身,脊椎弯出惊人的弧度。

他借着蔡冠杰前冲的惯性向侧面横移,带起的劲风甚至掀起了对方空手道服的衣角,露出里面印着道场标识的白色

t恤。

“还没完!”蔡冠杰低喝一声,攻势瞬间如暴雨倾盆。

直拳带着破风的锐响擦过徐智耳畔,侧踢卷起的滑石粉迷了人眼,膝撞更是贴着少年的腰侧掠过,每一下都险得让场边观众倒吸冷气。

可徐智的身法透着股诡异的灵动,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要害。

有两次,蔡冠杰的拳头已经快触到他的鼻尖,徐智却像没有骨头似的猛地扭腰,硬生生让过攻击,动作柔得像水,偏又快得像电。

“这是什么功夫!”

刘铁山猛地从看台上站起身,黑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脆响。

他往前倾身时,黑带末端扫过栏杆,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眼里的嘲讽早没了踪影,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震惊。

宏图拳馆这边,原本低低的窃窃私语突然断了。

后排那个刚上初中的小子攥着矿泉水瓶,指节把塑料捏得变形;

穿蓝背心的师兄原本耷拉着的肩膀悄悄绷紧,喉结随着徐智的每一次闪避上下滚动;

连被师兄弟扶着的阿杰,都忘了后背的疼,直勾勾地盯着场中,眼里的光比头顶的白炽灯还亮。

他们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随着徐智的每一次腾挪起落,忽上忽下。

原本认定的败局里,竟硬生生透出了丝希望的光,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微弱,却足够让人屏住呼吸。

场中的风卷起细碎的滑石粉,在晨光里打着旋。

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对决,突然变得让人看不透了。

徐智的帆布鞋在地板上擦出细碎声响,橡胶底与磨得发亮的木纹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在拳馆的喧嚣里却格外清晰。

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洗得发白的练功服,布料紧紧贴在脊骨上,勾勒出少年单薄的骨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布料摩擦皮肤的涩意。

可他耳边像塞了棉花,外界的呐喊、拳风的呼啸都变得模糊,唯独温羽凡那带着点沙哑的叮嘱,像刻在骨头上的回声,一遍遍撞过来。

那些在休息室昏暗中发生的画面,此刻正以慢镜头在脑海里轮转:

温羽凡枯瘦的手掌按在他肩头时,指节几乎要嵌进他尚且单薄的肩胛骨,疼得他牙关发紧,却不敢出声。

那力道里藏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气音混着窗外的风声:“时间太短,没办法教你什么大杀招。”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徐智胳膊上刚长出的薄肌,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清醒,“你年龄小,筋骨还没长开,练武的日子加起来不够半年,力气连个成年女人都比不过。就算把‘黑虎掏心’的架子摆得再标准,打在对方身上,也跟挠痒似的。”

“看好了!”突然的低喝惊得徐智一激灵,温羽凡的身影已经动了。

在那不足十平米的狭小休息室里,男人像一道鬼魅的影子穿梭。

绕过翻倒的木凳时带起一阵风,刮得李玲珑鬓角的碎发簌簌乱颤;

擦过墙角的灭火器时,指尖几乎要碰到金属罐却又轻巧避开,鞋跟在地面拖出的弧线,恰似龙尾扫过水面的残影。

有两次他转身太急,眼看就要撞上靠着墙的李玲珑,徐智甚至已经屏住了呼吸,却见温羽凡膝盖微屈,足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身体竟像被气流托着似的横移半尺,衣摆擦过李玲珑的裙边,惊起一串细碎的灰。

“这叫游龙步。”温羽凡停下时,额角渗着细汗,声音却稳得很,他指着地板上那些若隐若现的轨迹,像在解析一道复杂的几何题,“不靠蛮力,靠的是对重心的把控,对对方动作的预判。你身子灵,像棵没长实的竹子,正好能练这个。记住,脚要像沾着水的泥鳅,腰要像系着线的风筝,别人看着乱,你自己得清楚,下一步要落在哪寸地方。”

此刻,蔡冠杰的直拳带着破空的锐响再度袭来,拳风扫得徐智脸颊发麻。

少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身体像被无形的手弯折成不可思议的

c形——他脊椎弯出的弧度几乎能让后脑碰到脚跟,后腰的布料被拉伸得发紧,露出一小片被冷汗浸成深色的皮肤。

“空手道又快又狠,讲究‘一击必杀’。”温羽凡的警告像冰锥刺进脑海,“你这小身板,挨上一下就可能断骨,所以记住了……一下都不能让他打中。哪怕擦破点皮,都是输。”

徐智猛地侧身,借着蔡冠杰出拳的惯性旋身滑步。

他的动作快得像被风吹动的影子,衣角几乎要扫到对方的鼻尖,带起的气流掀得蔡冠杰的空手道服微微颤动。

看台上,黑田按在泽井腕上的手指猛地收紧。

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镜片反射着场中晃动的光影。

刚才那

03秒的拧腰幅度,已经超出了常规武学的柔韧极限,像是把脊椎当成了可随意弯折的软尺。

泽井原本搭在椅把上的手顿住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运动裤上的骷髅头

logo,喉结滚了滚,没说一个字,眼里却写满了“不对劲”。

场地四周的私语声像潮水般漫上来。

宏图拳馆的学员们最先炸开了锅。

穿蓝背心的师兄拽着身边的同伴,指节都快戳到对方脸上:“那是小徐?他平时扎马步都能被风吹得晃三晃!”

后排的小雅捂着缠着绷带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师傅从没教过这招……这步法,比泥鳅还滑!”

山岚流那边也没了之前的笃定。

几个穿白道服的学员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这身法……像山岚流的‘影步’,又比影步更活。”

“不对,影步讲究直线突袭,他这是绕着打,像……像水里的鱼。”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更是乱成一团。

后排穿格子衫的程序员举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屏幕里徐智的身影忽左忽右,像被快进的影像:“这……这是特效吧?”

他旁边的打印店老板咂着嘴,保温杯盖都忘了盖,热气混着茶叶香飘出来:“我搁这看了十年热闹,没见过这么躲打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粘在了徐智身上。

他们看着少年每一次后退都踩在最刁钻的角度:

蔡冠杰的直拳明明已经封死了所有退路,徐智却像能看穿对方的骨骼,脚尖轻点,偏就能落在拳风扫不到的盲区;

每一次侧身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精准,对方的侧踢擦着他的衣角掠过,掀起的劲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乱舞,却连一片布料都碰不到。

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滞涩,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牵着他的四肢,在蔡冠杰织成的攻击网里钻来钻去,把所有致命的拳脚都化解于无形。

宏图拳馆的学员们心里翻江倒海。

他们跟着赵宏图练了这么久,太清楚师傅教的是什么路数——扎马步要稳如磐石,出拳要刚如铁锤,讲究“硬桥硬马”。

可徐智这身法,软得像水,滑得像油,跟他们练的“正宗少林功夫”完全是两回事。

“师傅……藏私了?”一个刚入门的初中生小声嘀咕。

立刻被旁边的师兄瞪了回去:“师傅哪有这本事?上次跟刘铁山切磋,他那侧踢躲得还没小徐利索。”

更多的疑惑像藤蔓般缠上来:徐智是从哪学的这本事?是偷偷拜了别的师傅?还是……

徐智没空理会这些目光。

他只觉得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双腿的肌肉在尖叫,可温羽凡的话还在耳边响:“游龙步的精髓,不是躲,是借。借对方的力,借场地的势,借每一寸能落脚的地方。”

他看着蔡冠杰再次欺上来的身影,突然想起休息室里温羽凡演示最后一遍时,故意撞在墙上的样子。

男人笑着揉了揉肩膀:“就算被逼到死角,也得从墙缝里钻出条路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绝境,只有不肯动的脑子。”

少年深吸一口气,帆布鞋在地板上再次擦出轻响,像一道闪电,钻进了蔡冠杰下一记鞭腿的阴影里。

……

但,光会躲,远远不够。

休息室的空气像被拧成了麻花,闷得人胸口发紧。

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斜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亮得刺眼的光带,把温羽凡和徐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道绷紧的弓弦。

温羽凡的手再次按在徐智肩上,指腹磨过少年单薄的肩胛骨,力道比刚才重了几分,像是要把话钉进骨头里:“很好,你的悟性真的很不错。游龙步你已经基本掌握……不过,游龙步练得再熟,最多让你不挨打。可今天这场不一样——平局就是输。”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声音里裹着股火烧火燎的急:“咱们到现在还是零胜。平局收场,人家还是只会说‘宏图拳馆连一场像样的胜利都拿不出’,这招牌,明天就得被唾沫星子淹了。”

徐智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自己磨出毛边的袖口上。

他后颈的冷汗已经把练功服洇出了深色的印子。

他知道师傅赵宏图有多看重这招牌,知道师兄弟们被打倒时咬着牙不肯吭声的模样,更知道自己这瘦小的身板,是拳馆最后的指望。

“你必须赢。”温羽凡又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赵宏图,是为了那些趴在地上还想爬起来的师兄弟,为了这拳馆墙上‘少林正宗’四个字——它们不能被踩在脚下。”

徐智猛地抬头,眼里的怯懦被什么东西烧得缩了缩,只剩下点发颤的光。

他想点头,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在掌心掐出几道白痕。

温羽凡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软了些,却又瞬间锐利起来,像突然出鞘的刀:“但你听好,以你的力气,就算把拳头抡圆了打在对方身上,跟挠痒没区别。”

他抬手捏了捏徐智细瘦的胳膊,又指了指门外:“他们天天练抗击打,肌肉硬得像铁块,你那点劲,连让人家皱眉都不够。”

徐智的脸唰地白了,刚鼓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想问“那怎么办”,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哼。

“所以不能轻举妄动。”温羽凡突然倾身,凑近了些,呼吸喷在徐智耳边,带着点血腥和汗水的味道,“你得等,等一个能让他失去反抗力的机会,就像猎人等猎物露出破绽。”

他突然抓住徐智的手腕,把少年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那里的皮肤下能清晰摸到突突跳动的血管,像藏着条不安分的小蛇。

徐智的指尖抖了抖,触到温羽凡额角凸起的青筋,吓得差点缩回手——这地方太脆弱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出事。

“往这打。”温羽凡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人的太阳穴是死穴,骨头薄,里面是动脉和神经。就算是空手道练出来的硬功夫,也挡不住这儿受创。”

徐智浑身一颤,指尖猛地绷紧。

他想起上次师哥被打中太阳穴,晕了整整一下午,脸色白得像纸。

“可……可这会打死人的吧?”他的声音发飘,带着点没压住的慌。

温羽凡突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点安抚人的暖意。

他抬手揉了揉徐智的头发,把少年额前的碎发揉得更乱:“别怕。你这点力气,想打死人都难。”他比划了下拳头的弧度,“最好的结果,是把他打晕。十秒之内爬不起来,裁判哨声一响,你就赢了。”

徐智眨了眨眼,眼里的慌慢慢散了些,却又涌上新的紧张。

“但你听好。”温羽凡突然攥紧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徐智疼得“嘶”了一声,“这一拳要是打轻了,打偏了,或者没等他露出破绽就急着出手……”他顿了顿,眼神冷得像冰,“你一进攻,游龙步的防守就破了。他反手一拳过来,你就完了。”

徐智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可他没敢挣。

他能感觉到温羽凡指尖的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急,是赌——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他这最后一拳上。

“你的机会只有一次。”温羽凡松开手时,徐智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几道红痕,“要么赢,要么……爬着回来。你选哪个?”

休息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徐智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又想起师兄弟们趴在地上的模样,想起赵宏图攥着裁判旗发白的指节。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挺直了脊背,尽管膝盖还在发颤,声音却比刚才亮了十倍:“我选赢。”

温羽凡看着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他拍了拍徐智的肩膀,这一次,力道轻得像羽毛:“去吧。记住,游龙步是你的盾,这一拳,才是你的矛。”

……

三分钟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在拳馆凝滞的空气里慢慢绷直。

场中两人的喘息声早盖过了吊扇转动的嗡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滑石粉的白气,在晨光里撞出细碎的雾。

蔡冠杰的额角沁出层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空手道服的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他盯着徐智游走的身影,眼底的耐心像被踩灭的烟蒂,最后一点火星也熄了。

突然,他后脚跟猛地碾过地板,橡胶底与木纹摩擦出刺耳的“吱呀”声。

“喝!”

低喝声刚起,蔡冠杰的身形已如被压缩的弹簧骤然弹起。

右膝带着骇人的弧度向上顶出,裤腿掀起的劲风扫得地面滑石粉漫天飞舞,空气里瞬间炸开“啪”的脆响——那是膝风撕裂气流的声音。

这记“岚山崩”来得又快又狠,膝盖顶出的轨迹刁钻如毒蛇吐信,直取徐智小腹,光是那股裹挟着千斤力的势头,就让场边几个学员下意识捂住了嘴。

徐智的瞳孔在刹那间缩成针尖。

后背的冷汗刚浸透练功服,还没来得及擦,身体已先于意识动了。

他脊椎像突然失去骨头似的,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下弯折,后腰的布料被拉得发紧,露出一小片被汗浸湿的皮肤。

脚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贴着地面滑出半米,帆布鞋跟擦过木纹时带起道白痕,堪堪避开蔡冠杰的膝撞。

那膝盖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过去的,掀起的劲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贴在脑门上。

“好险!”后排有人低呼,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

可就在徐智借着滑行惯性起身时,他故意晃了晃。

左肩微微下沉,右腿的步伐乱了半拍,像是刚才闪避时拉伤了肌肉,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左侧踉跄了一下。

这破绽露得极自然,连嘴角因疼痛蹙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蔡冠杰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猎人瞅见猎物踩进陷阱的光。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欺身上前,左手握拳护在胸前,手肘刻意下沉护住肋骨,右手却如出鞘的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了出去。

这记手刀凝聚了他八成力道,掌刃劈出的气流割得空气“嘶嘶”作响,连旁边的沙袋都被震得轻轻摇晃。

这一刻,蔡冠杰脑子里只剩“赢”这个字。

徐智滑溜的身法早磨没了他最后一丝犹豫,连刘铁山“留点颜面”的话语都被手刀带起的风刮跑了。

可就在手刀即将触到徐智肩头的刹那,徐智那看似脱力的身体突然像被按了启动键的弹簧。

这次不是闪避,而是进攻!

他原本微颤的膝盖猛地绷紧,脊椎如被拉直的弓弦,突然暴起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向上拔起半寸。

一直藏在身侧的右拳骤然弹出,拳锋划破空气的锐响比蔡冠杰的手刀更烈,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直取对方太阳穴。

这一拳太突然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就像毒蛇在最后一刻吐出的信子,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徐智甚至借着蔡冠杰前冲的惯性,把双方的体重都压了上去,拳头带起的力道瞬间翻了倍,连他自己的胳膊都在微微发颤。

“小心!”

刘铁山的惊呼声像颗炸雷在看台上炸开。

他猛地从塑料凳上弹起来,黑皮鞋跟磕在台阶上发出“咚”的重响,身体前倾的幅度几乎要越过栏杆。

赵宏图站在场地边,指节把裁判旗攥得发白。

这孩子的胳膊还没蔡冠杰的手腕粗,就算打中了,又能有几分力?

场边的观众在这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休息室那扇虚掩的门后,温羽凡的嘴角噙着抹淡笑。

他扶着门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木头,指节的动作与徐智出拳的节奏莫名契合。

方才在休息室里,他捏着少年细瘦的手腕时,就知道这孩子把“力道不够,就用速度补”这话听进了骨子里。

比眨眼还要快的这一瞬间,像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秒针,在拳馆凝滞的空气里缓缓拉长。

吊扇转动的扇叶切割光线的轨迹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观众们屏住的呼吸在喉咙里结成团,连墙角沙袋晃动的幅度都慢了半拍。

拳风带着破空的锐响压过来,蔡冠杰额角的汗珠正顺着下颌线往下坠,在晨光里划出道晶亮的弧线。

他太阳穴处的皮肤绷得紧紧的,泛着层薄红,像埋在皮肉下的血管突然浮了上来,在光线下透着危险的脆弱。

徐智的胳膊在发抖。

不是怕,是攒了太久的力气全-->>灌在这只拳头上,肌肉纤维像被拉到极限的钢丝,每一寸都在尖叫。

他看见蔡冠杰手刀劈来的轨迹,看见对方护在胸前的左拳微微松动,听见温羽凡那句“去成为英雄吧”在耳膜里震出嗡鸣,混着师兄弟们趴在地上的喘息、赵师傅攥紧裁判旗的指节声,全凝成股滚烫的劲,顺着胳膊往拳头上涌。

“乓!”

刘铁山的惊呼声还没传到,一记闷响就陡然炸开。

像有人用锤子敲在了空心的铁桶上,声音在拳馆四壁撞出回声,惊得窗台上的积灰簌簌往下掉。

徐智的拳头精准地撞上蔡冠杰的太阳穴,指节磕在对方坚硬的头骨上,震得他整条胳膊发麻,仿佛打中的不是人,是块烧红的铁。

可少年的力气终究太轻了。

蔡冠杰晃了晃,太阳穴上的红痕迅速变深,眼里的清明却没立刻散掉。

“嗡……”

他的脑子里像钻进了只振翅的马蜂,耳鸣声盖过了所有响动。

视线里的徐智突然变成三个重影,地板在脚下倾斜,天花板的吊灯打着旋往下坠。

但多年练空手道刻进骨子里的本能比意识更快,他的右拳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挥出去的,没有章法,只有残余的力道,像根失控的铁棍,重重砸在徐智胸口。

“砰!”

少年像片被狂风掀翻的叶子,身体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

后背撞上地板的瞬间,沉闷的响声裹着木屑炸开,连看台上的塑料凳都跟着颤了颤。

观众席里爆发出倒抽冷气的声浪,有人下意识捂住嘴,指缝里漏出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徐智蜷缩在地上,练功服后背裂开道口子,露出的皮肤蹭着地板上的滑石粉,白花花一片里渗出血丝。

他想咳,却被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堵着,只能从嘴角溢出丝丝殷红,在灰扑扑的地板上洇开小小的花。

肋骨像是被拆开重拼过,每动一下都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疼得他眼冒金星。

蔡冠杰此时也再无法站稳,单膝跪在地上,手撑着地板的力道越来越沉。

他想抬头,脖子却软得像没了骨头,眼前的光忽明忽暗,像快没电的灯泡。

刚才那记重拳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太阳穴的钝痛正顺着神经往天灵盖爬,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他指尖抠进地板的木纹,试图撑起身体,可刚抬起半寸,眼前突然一黑——

“砰!”

又一声闷响砸在地板上。

蔡冠杰直挺挺地栽了下去,空手道服的后背溅起片滑石粉,整个人像座突然倾塌的矮墙,再没了动静。

赵宏图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节泛白的力度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着场中两道倒下的身影,喉结重重滚了滚,那声叹息里裹着太多东西——有对徐智的疼,有对这结局的无奈,还有藏不住的骄傲。

这孩子明明连扎马步都能被风吹得晃三晃,却凭着那点不肯认输的劲,把山岚流最稳的学员拖到了同一条线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声极轻的“这小子”,尾音在喉咙里发颤。

徐智的意识在飘。

像沉在水里,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有刺骨的冷。

可温羽凡的声音突然从水底浮上来,“你要赢”三个字撞得他耳膜生疼,紧接着是小朱抱着膝盖蹦跶的哭腔、王泽趴在地上喊“我记住你了”的倔强、小雅咬着对方胳膊时渗出血丝的嘴角……

那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猛地睁开眼。

他的指尖在地板上抠出五道深痕。

粗糙的木纹磨破了指腹,血珠渗出来,和滑石粉混在一起,成了暗红的泥。

他试着蜷起手指,再慢慢撑起胳膊肘——每动一下,肋骨处的疼就像电流窜遍全身,让他忍不住发抖。

可他没停,膝盖顶着地板,一点一点往上抬,后背的伤口蹭过地面,疼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周围死寂得像没人。

宏图拳馆的学员们忘了呼吸,穿蓝背心的师兄攥着矿泉水瓶,指节把塑料捏得变了形;

山岚流那边的白道服队伍里,有人悄悄松开了紧绷的嘴角,眼神里的轻视正一点点碎掉。

徐智的膝盖终于离地了。

他的腿抖得像风中的芦苇,每一次撑起都带着要再次倒下的晃悠,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蔡冠杰倒下的方向,像盯着块必须跨过的碑。

当他站直的那一刻,尽管肩膀还在耸动,后背的血痕透过练功服洇出大片暗红,整个人却像突然长高了些。

在满地狼藉里,他像株被暴雨打弯却不肯折的草,硬是把腰杆挺了起来。

死寂像被戳破的气球,“嘭”地炸开。

“站起来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

宏图拳馆的学员们突然疯了似的往前涌,穿蓝背心的师兄冲在最前面,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把将徐智半扶半抱在怀里;

后排的小学员们举着没开封的矿泉水,跳着脚喊“徐哥赢了”,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

连被师兄弟架着的阿杰都忘了后背的疼,扯着嗓子吼,声音哑得像破锣。

山岚流的队伍里,有人悄悄低下了头。

那个刚才还捂着嘴笑的平头少年,此刻正盯着自己发白的指节;

扎高马尾的女学员别过脸,却在转身时,悄悄给徐智投去个复杂的眼神——那里面有惊讶,有佩服,还有点说不清的羞愧。

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切进来,刚好落在徐智淌血的嘴角。

他被师兄弟们围着,疼得说不出话,却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这一拳没打晕对手,这一跤摔得够重,可他站着的这一刻,拳馆里所有的光,好像都往他身上聚了。

黑田微微眯起双眼,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那是欣赏与感慨交织的意味。

他用樱花国语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喟叹:“素敵だね!これこそ青春だ(真好啊!这就是青春啊!)。”

他的目光追随着徐智那虽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在武道之路上拼搏的模样,那份热血与坚韧,即便岁月流逝,也依旧能触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而泽井的表情却截然不同,他的双眼像鹰隼一般锐利,死死地盯着温羽凡所在的那扇房门,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忌惮。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口中喃喃自语:“扉の向こうの怪物(门后的怪物)!”

那扇看似普通的房门,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门后那股若有若无的强大气息,让他的脊背泛起阵阵寒意,仿佛有一头蛰伏的怪物随时可能破笼而出。

……

蔡冠杰被师兄弟抬到场边,他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午后的阳光晃醒的猫。

山岚流的学员刚用拇指掐上他的人中,他便猛地吸了口气,喉咙里溢出半声闷哼,眼白翻了翻,总算从混沌里挣出些清明。

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像有只鼓槌在骨头缝里敲。

他撑着地板坐起身时,膝盖在磨得发亮的木纹上磕出轻响,指腹摸到额角的冷汗,才后知后觉想起刚才那记砸在太阳穴的拳头。

“杰哥!”身后传来同伴的低呼,递来的矿泉水瓶在他眼前晃了晃。

蔡冠杰没接,只是盯着场中央那摊还没干透的血迹——徐智被打飞时蹭下的。

少年蜷在地上咳血的模样突然钻进脑子里,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僵。

他输了,输给了那个连马步都站不稳的小鬼。

懊恼像潮水漫上来,可指尖触到太阳穴那片发烫的皮肤时,又莫名松了口气。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空手道服,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爬起来,背影在晨光里拉得老长,带着点说不出的颓。

拳馆里的喧嚣不知何时淡了。

十场比赛已经全部落幕,山岚流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山岚流的学员们排着队往门口挪,白色道服上的灰痕、汗渍、甚至几滴溅上的血点,都在沉默里透着股鏖战过后的疲惫。

刘铁山站在队首,黑带末端扫过地板,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突然抬手,止住了队伍的脚步。

“都转过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学员们愣了愣,齐刷刷地转过身。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他们脚边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带,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有人悄悄抿紧了唇——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鞠躬。”刘铁山的话音刚落,十多道身影同时弯下腰。

脊椎折出的弧线不算完美,有人快了半拍,有人慢了一瞬,可那九十度的弯腰里,藏着的情绪却出奇地一致。

最前排的邵嘉勇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裤脚,耳根微微发红;

扎高马尾的女学员指尖绞着护带,指节泛白;

连蔡冠杰都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这鞠躬里有不甘——输给那些平时瞧不上眼的“花架子”,怎么能甘心?

可更多的是尊重,是对那些流着血还想爬起来的对手的敬畏,是对这场拼到最后一秒的较量的交代。

刘铁山直起身时,黑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脆响。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赵宏图身上。

那个总穿洗白运动服的汉子正叉着腰,胳膊上的肌肉还在微微发颤,脸上的汗珠子顺着胡茬往下淌,滴在「少林正宗」的匾额投下的阴影里。

“赵馆主,”刘铁山的声音依然充满着得意,“你的徒弟比你出色。”

最终的比赛结果是七胜二平一负,对于刘铁山来说,这样的结果他也没什么不满的,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黑田已经表示,他的考核成绩很不错。

但这话落在赵宏图的耳里,立即让他的脸“唰”地涨成了猪肝色。

他嘴角抽搐着,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

他当然听得出这话里的刺,是说他赵宏图教不出硬茬,是说最后那场胜利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他妈……”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喉结滚了滚,后半句却被堵在喉咙里。

是啊,王泽、小雅、阿杰、徐智……这些孩子今天拼出的血性,他这辈子都未必有过。

最终,他只能狠狠往地上啐了口,挥手的动作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烦躁:“滚滚滚,这还用你说?”

刘铁山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转身带队往外走。

白色的队伍像条游鱼,滑出拳馆的大门,阳光洒在他们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黑田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的光在虚掩的木门上顿了顿。

他弯腰鞠躬的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泽井嚼着口香糖,荧光绿的运动服在灰暗的拳馆里晃得刺眼,他踢了踢看台的栏杆,当啷声里藏着没说出口的烦躁。

两人跟着队伍走到门口,却几乎同时顿住脚步。

黑田回头的瞬间,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扇木门关得并不严实,缝隙里漏出的阴影像摊化不开的墨,隐约能看见门后墙壁上斑驳的霉痕。

他想起徐智那鬼魅般的步法,想起场中突然爆发的力道,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

泽井的视线像探照灯,死死钉在门把手上。

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运动裤上的骷髅头

logo,指腹蹭过粗糙的布料,磨得生疼。

刚才那股藏在门后的气息,像头蛰伏的猛兽,明明没露半点锋芒,却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走了。”黑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樱花语特有的顿挫。

泽井“嗤”了声,转身向前迈步,可那双眼在离开前,又往门缝里剜了最后一眼——门后藏着的怪物,到底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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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还斜斜地扒着百叶窗的缝隙往拳馆里钻,金晃晃的光带里飘着没散尽的滑石粉,混着汗味、血腥味,在空气里凝成黏糊糊的一团。

从第一声锣响到最后蔡冠杰栽倒在地,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钟头,可拳馆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像是被拖进泥里碾过,沉甸甸地压得人胸口发闷。

赵宏图叉着腰站在场地中央,灰扑扑的运动服后背早被冷汗浸成了深色,袖口磨出的毛边蹭着掌心,痒得人心慌。

他的目光扫过散落的拳套、翻倒的塑料凳,最后落在那群互相搀扶的学员身上,喉结狠狠滚了滚,像是有口没咽下去的血堵在嗓子眼。

小朱正被两个师兄弟架着胳膊,右腿不敢沾地,裤管卷到膝盖,露出的关节肿得像个发面馒头,青紫色的淤痕从膝盖往下爬,缠着的临时绷带早就被渗出的血浸透了大半。

他咬着牙不吭声,额头上的冷汗却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刚才被那女孩踢中时,他还嘴硬说“女孩子家力气小”,此刻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是塞了把生锈的锉刀。

阿杰被人半抱在长凳上,后背的练功服裂了道大口子,暗红的血渍混着滑石粉结成硬痂,粘得布料死死贴在皮肉上。

眉骨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眼角往下流,他却抬手抹了把,把血和汗一起糊在脸上,露出口白牙对旁边的师弟笑:“没事,比上次摔下梯子轻……”

话没说完,咳嗽声就从喉咙里滚出来,震得他肩膀发颤,嘴角溢出的血丝滴在裤腿上,洇成朵小小的红。

更让人揪心的是徐智。

那孩子被师哥抱着,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每喘口气都带着细弱的颤音。

刚才被蔡冠杰一拳砸中胸口时,他蜷在地上的模样像只被踩伤的小兽,现在靠在人怀里,胸口还在隐隐起伏,偶尔偏过头咳嗽,手帕上就会添几点刺目的红——那是内伤的征兆。

赵宏图捏着那方染血的手帕,指腹都在发颤。

另外的几个参赛学员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的胳膊缠着歪歪扭扭的绷带,渗出血的地方像开了朵烂桃花;

有的走路一瘸一拐,裤脚沾着灰和血的混合物;

还有个小姑娘眼圈红红的,扶着墙直抽气,刚才为了逼退对手,她硬生生挨了记肘击,现在连抬手都费劲。

赵宏图低头瞅了瞅自己磨出老茧的手。

这双手能教扎马步、能拧毛巾、能给学员贴创可贴,可面对眼前这些伤:肿胀的关节、裂开的皮肉、藏在身体里看不见的淤伤……

他那点从少林寺那儿学来的“偏方”,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他想起抽屉里那瓶快见底的红花油,想起上次小朱崴了脚,他还能用热水给人敷;

可现在,阿杰眉骨的口子得缝针,徐智的内伤得拍片子,小朱的膝盖说不定伤了韧带……这些都不是他能应付的。

“师傅?”旁边的蓝背心师兄低声喊了句,声音里带着怯,“要不……咱去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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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宏图像是被蓝背心那句怯生生的话猛地拽回现实,混沌的脑子“嗡”地一下清明了。

“都别愣着了!”他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却比刚才吹哨时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果断,“今天课停了!小周、大勇,你们几个没受伤的,把场子收拾干净,滑石粉扫了,器械归位,听见没有?”

被点到名的几个学员忙不迭应声。

他们看着满地狼藉——翻倒的塑料凳腿还翘在半空,散落的拳套沾着汗渍,地板上暗红的血点混着白花花的滑石粉,像幅潦草却滚烫的画。

他们攥了攥拳,没多说什么,默默抄起墙角的扫帚,木柄触到掌心时,还能想起刚才场中那股豁出去的狠劲。

赵宏图已经转身去抱徐智。

少年身子轻得像片叶子,可往起抱的时候,却硬挺挺地梗着脖子,疼得额角冒汗,喉间溢出细碎的抽气声,却偏要自己撑着膝盖站直:“师傅,我能走。”

“逞什么能。”赵宏图低骂一句,语气却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粗糙的手掌稳稳托住他的腰,指尖避开那片渗血的衣料,“跟你那帮师兄一个德性,死要面子。”

旁边的蓝背心赶紧架住阿杰另一边胳膊,那孩子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厉害,疼得“嘶”了一声,却突然扯出个笑:“师傅,刚那下‘虎啸山林’,我是不是比上次练得稳?”

赵宏图鼻子一酸,本来想夸一声,但话到了嘴边却骂了句:“臭小子,还差得远呢。”

一行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往外挪。

小朱被两个师兄弟架着胳膊,伤了的右腿悬在半空,青紫色的膝盖在阳光下泛着吓人的肿,可他偏要梗着脖子看旁边一瘸一拐的小雅:“师妹,你刚才咬那小子胳膊的时候,跟我家那只护食的猫一模一样。”

小雅红了眼眶,却抬手捶了他一下,绷带缠着的胳膊使不上劲,倒像在撒娇:“要你管,疼死你才好。”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昏黄的光忽明忽暗,照在他们沾着灰和血的衣裤上。

平时练拳时震天的呼喝换成了压抑的抽气和细碎的安慰,可那股子拧着的劲却一点没散——没人哼唧疼,没人说后悔,连最疼的徐智,被赵宏图半抱着走时,眼神都还亮得像藏着星子。

走出办公楼玻璃门的那一刻,街上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打闹着走过,骑着电动车的快递员摁着喇叭穿梭,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是再普通不过的午后。

可他们这行人,却像从另一个世界闯进来的:

赵宏图灰扑扑的运动服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袖口磨出的毛边耷拉着;

蓝背心胳膊上沾着片可疑的红,像是蹭到了谁的血;

徐智被架着半边身子,苍白的脸上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滑石粉,像落了层薄雪。

他们一瘸一拐地挪下台阶,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却又紧紧挨在一起,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像株被暴雨打蔫却没折根的野草。

“等一下!”

一声急促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程序员举着手机,快步追了上来。

他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然刚拍完照,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手机壳而泛白,上面还沾着早上吃肉包时蹭的油。

“对不住,”他喘着气,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激动,“我……我就是觉得,这一幕该记下来。”

没人说话。

赵宏图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看见程序员举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颤,镜头还对着他们,却不是看热闹的戏谑,倒像是在捕捉什么滚烫的东西:

是徐智疼得抿紧却没弯的腰,是阿杰渗血绷带下挺直的背,是他们互相搀扶时,那股就算疼得龇牙咧嘴也不肯松开的劲。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阳光刚好落在赵宏图架着徐智的胳膊上,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拓在台阶上,像幅笨拙却郑重的剪影。

程序员往后退了两步,调整着角度,手机镜头里,这群伤痕累累的人正望着街对面的出租车招手,疼得皱眉的脸上,却都透着股没被打垮的韧。

后来,那十几张照片被程序员洗了出来,用相框裱好,郑重地送到了拳馆。

赵宏图把它们挂在了最显眼的墙上,就在「少林正宗」匾额的正下方。

照片里没有清晰的脸,大多是背影和侧影:有人瘸着腿却梗着脖子,有人被架着却扬着下巴,有人攥着同伴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背景里是普通的街道,来往的行人和飞驰的电动车,可他们的身影站在其中,却像突然被镀上了层光。

再后来,拳馆来了新学员,总会指着那些照片问:“赵师傅,这是啥时候的事啊?”

赵宏图就会叼着烟,眯着眼瞅半天,烟灰掉在洗得发白的运动服上也不在意,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是群傻小子,疼得直哆嗦,却偏要站得笔直的那天。”

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照片上,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影子晒得暖融融的。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动墙上的艾草香囊,落下几点细碎的灰,却吹不散照片里那股子拧着的劲:那是疼,是倔,是一群少年人用骨头和血,在拳馆地板上刻下的、关于“不肯输”的注解。

许多年后,小朱成了拳馆的助教,教新学员扎马步时,总会指着照片说:“你看那会儿我膝盖肿得跟馒头似的,可咱师傅说了,腿能弯,腰不能弯。”

照片就在那里,成了宏图拳馆的一块碑。

碑上没有字,却比任何铭文都更有分量——它记着一场不算体面的胜利,更记着一群人在疼里站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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