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秋静静地看着,她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深夜的书房里,时而兴奋,时而苦恼,时而忧心忡忡的父亲。他不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他是一个背负着沉重道德枷锁的、孤独的先行者。
陆景渊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她的身后。他看着墙上的影像,看着苏明远那些充满了人文关怀与自我挣扎的文字,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苏砚秋身上那份超乎常人的坚韧与智慧,究竟从何而来。
胶卷播放到了最后的部分。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数百个化学键构成的环状分子结构式。它的结构,精妙而完美,像一件由上帝亲手设计的艺术品。
“这就是‘镇魂石’!”施密特也被吸引了过来,他看着那个结构式,发出了梦呓般的惊叹,“meingott……太美了……太完美了……它像一个笼子,一个能锁住魔鬼的、用逻辑和秩序编织成的笼子!”
然而,就在这个完美的结构式旁边,苏明远用血一样鲜红的墨水,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叉。
然后,是一行决绝的字。
【1931年,秋。鹤年已入魔道。吾闻其暗中资助德人,行非人道之实验,其根源,竟是吾之‘补天’。罪孽由我而起,当由我而终。此‘镇魂石’,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问世,必被恶人所用,遗祸无穷。今日,我亲手毁之。愿后世,再无人能开启此门。】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厂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发电机在远处发出单调的轰鸣。
父亲最后的选择,如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苏砚秋的心上。他看到了深渊,并选择了与深渊同归于尽,封死了那条路。而自己,却要重新,将那条路挖开。
“我终于明白,埃文斯为什么会失败了。”施密特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他连门都找错了,又怎么可能造出钥匙?我们……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凭空,把这件艺术品……重新画出来。这不可能……这需要上帝才能做到……”
“上帝做不到的事,就由人来做。”
苏砚秋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绝望的死寂。她走到那面巨大的白布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墙上那个被父亲亲手打上红叉的、完美的分子结构。
她的眼中,没有了迷茫,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属于炼金术士的炽热与专注。
“父亲,你看到了深渊,所以你选择了毁灭。而我,正身处深渊。所以,我选择,在深渊里,点亮一盏灯。”
她转过身,看着她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各怀心思的团队。
“从现在开始,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施密特,你负责数据建模;晚秋,你负责样本提纯;景渊,我需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在二十四小时内,搞到清单上的最后三样东西——高纯度的铂催化剂、氘代氯仿,还有……一份来自顾公子本人的、新鲜的血液样本。”
“血液样本?”陆景渊瞳孔一缩,“这太难了!他的安保,比法租界总董还要严密!”
“那就去想办法。”苏砚秋的语气不容置喙,“没有靶子,我们造出的箭,就永远无法校准。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仿佛约定好的敲击声,从染坊那扇紧闭的铁门外传来——三长两短。
是陆景渊安排在外围的线人!
陆景渊脸色一变,立刻快步走到门口,从门缝向外看去。片刻后,他走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出事了。”他压低声音,“我之前联系的一个黑市药品商,今天早上,被人从黄浦江里捞了上来。他被灭口了。”
施密特闻言,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
“是顾鹤年的人?”苏砚秋冷静地问。
“不。”陆景渊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忧虑,“是巡捕房的人干的。手法很专业,是赵志诚手下的那几个‘清道夫’。赵志诚……他好像嗅到了什么。他已经开始在暗中调查,最近有谁在大量采购违禁的化学品了。”
一条毒蛇,已经盯上了他们。虽然还不知道猎物是谁,但它已经吐出了信子,循着气味,在慢慢逼近。
苏砚秋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别让他查了。”
她抬起头,看着陆景渊,那双美丽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冰冷而致命的寒光。
“陆探长,是时候,让你那位‘好同事’,为他自己犯下的那些罪,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了。”
“找个由头,把他,也变成一个逃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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