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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谋事,先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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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笼罩在黑夜当中,四周寂静,只能听到偶尔的虫鸣。

水仙只着一件素绢寝衣,外罩同色的薄纱长衫,独自一人缓缓踱步在庭院之中。

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她的身上显得愈发清冷,隐约能照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轮廓。

孕中体热难当,又无冰块祛暑,她辗转难眠,索性出来透透气。

庭院旁边,是无人居住的偏殿,被屋檐挡着,雕花窗的那边黑漆漆的。

昭衡帝悄无声息地立于那片阴影里,借着半开的窗,无声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月下那抹清冷的身影上。

她走得很慢,偶尔停下,抬手轻轻按揉着后腰,似是有些疲倦。

他看得极仔细,发觉半个月未见,她竟单薄清瘦了不少。

是孕中不适?还是她困于永乐宫而委屈?

昭衡帝克制着想要推门而出,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更深地隐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不知过了多久,水仙困意涌上,转身缓步走回正殿。

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彻底隔绝了月光,也隔绝了那道无声追随的目光。

昭衡帝又在黑暗中伫立良久,直到确认正殿再无动静,灯烛都灭了。

才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离开了仿若被六宫遗忘的永乐宫。

回到乾清宫后,昭衡帝唤来冯顺祥。

“传朕口谕。”

昭衡帝的目光落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脑海里却仿若看见月光下那道清冷的身影。

“即刻起,永乐宫每日冰例务必足额及时送达,不得有半分延误。再有懈怠者,慎刑司伺候。”

“是。”冯顺祥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还有,”昭衡帝顿了顿,“让太医院当值,每日晨起去一趟永乐宫请脉,务必保瑾妃与龙胎安康。”

月份一天比一天大了,她怎么会越来越瘦。

昭衡帝陷入沉思,连冯顺祥何时应声,又何时退出去的都恍若未闻。

翌日一早,银珠脸上带着久违的喜色,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内务府送冰来了!足足两大盆!”

她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将冰块小心翼翼地搬进殿内,丝丝凉意瞬间在闷热的殿内弥漫开来,令人精神一振。

紧接着,她又端来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盅,盖子一掀开,浓郁的参汤香气扑鼻而来。

“您瞧,这是小厨房刚炖好的老参乌鸡汤,最是滋补。之前天热您总吃不下,如今有了冰,殿里凉爽了,您可得多进些补品,把身子养好。”

银珠小心地将汤盅放在水仙面前的矮几上,“今早太医也来请过脉了,说您体虚火旺,正该好好进补呢。”

水仙的目光淡淡扫过那盅热气腾腾的补汤,却没有伸手。

“银珠,你喝了吧。”

银珠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这这是给您补身子的呀?太医说了您”

“我知道。”

水仙打断她,语气温和,“你这些日子跟着我担惊受怕,跑前跑后,也辛苦了。这汤,你替我喝了。”

“可是”银珠看着主子清减的脸颊,担忧道:“娘娘,您的身子”

“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水仙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眸光沉静如水,带着洞悉一切的智慧。

“银珠,你要记住,在这深宫之中,谋事,先谋心。”

她看着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以为,这后宫发生的种种,真能瞒过他的眼睛吗?”

水仙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盅补汤,“喝了吧,别浪费了,我自有分寸。”

——

长信宫正殿内,檀香轻袅,升于香炉之上。

易贵春穿着一身桃粉色宫装,裙摆处绣着繁复的桃花金纹。

她对着铜镜仔细整理着鬓发和步摇,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恍然。

这身衣裳,是她刚入宫不久,第一次侍寝后,昭衡帝曾夸过一句的旧衣。

听到殿外传来的通传声,易贵春立刻起身迎至殿门,盈盈下拜:

“臣妾恭迎皇上。”

她刻意微微侧首,又稍稍提起裙摆,想让昭衡帝注意到这身旧衣。

昭衡帝步入殿内,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并未多做停留,径直走向主位坐下。

易贵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绽开,亲自奉上香茗。

“皇上,您瞧,臣妾今日这身衣裳”

她终于忍不住,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轻声提醒。

昭衡帝这才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努力回忆:“哦?这衣裳瞧着有些眼熟。”

易贵春道:“皇上忘了?这是臣妾刚入宫那年,在畅音阁陪您赏月时穿的您当时还说这颜色衬臣妾呢。”

“是吗?”昭衡帝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似乎并未在意,“这些小事,记不清了。”

易贵春没有气馁,她坐到昭衡帝下首的绣墩上,声音放得更柔:“说起刚入宫,臣妾还记得选秀那会儿呢。”

“那时在家,臣妾的娘亲总说,女孩子家读些诗词歌赋、女戒女训便是本分,那些讲经世治国的正经书卷,读了也无甚用处,平白耗费精神。”

“可臣妾那时懵懂,在殿选时,竟不小心提到臣妾读过那些无用之书”

她顿了顿,观察着昭衡帝的神色,“没想到,皇上您非但未怪罪,反而夸臣妾心思纯澈,是难得的贤德呢。”

她试图用这段旧事来证明自己温婉的本性从未改变,唤起昭衡帝曾经对她的好感。

昭衡帝听着,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他随口应道:“哦,是有这么回事。”

晚膳的气氛沉闷而尴尬。

易贵春搜肠刮肚地找着话题,昭衡帝却显得心不在焉。

终于,晚膳撤下。

易贵春脸颊微红,带着几分羞涩,鼓起勇气靠近昭衡帝:

“皇上今夜,可要留宿长信宫?”

她语带期待。

“臣妾特意调制了一种新的安神香,用料极是讲究,想请皇上一同品鉴”

昭衡帝却在这时站起身,打断了她的邀约。

“不了。”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平淡,“今夜朕答应了去温贵人处。她身子有些不适。”

说完,不再看易贵春微微泛白的脸,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爱妃早些安置吧。”

“恭送皇上”

易贵春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那抹明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

她脸色难看地直起身,冲回内室,一把扯下身上的桃红色外衫,狠狠掼在地上。

“易书瑶”

她咬牙切齿,语气怨毒:“一个下贱的庶女!靠着那张脸,也配封贵人?!”

易贵春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一股邪火在五脏六腑里乱窜。

“娘娘息怒!”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雪梅,见她情绪失控,忍不住小声劝慰。

“这次这次能顺利从冷宫出来,还多亏了温贵人暗中送进来的那几副药”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雪梅的话。

易贵春反手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雪梅脸上,力道之大,打得雪梅一个趔趄。

“就你长嘴了是不是?!”

易贵春双目赤红,厉声呵斥,“本宫用得着你来提醒本宫欠了那个小贱人的人情?!”

雪梅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她看着易贵春因愤怒而扭曲的侧脸,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自从服用了温贵人送来的那副能让人暂时疯傻的药后,虽然效果显著,成功让易贵春出冷宫。

但娘娘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像一根随时会被点燃的爆竹。

温贵人当时信誓旦旦说那药绝无副作用,可雪梅看着眼前主子失控的样子,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揣测。

“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易贵春烦躁地挥手。

雪梅如蒙大赦,连忙捂着脸,低着头,快步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内室。

回到自己狭小简陋的偏房,雪梅才敢让泪水滑落。

脸颊火辣辣地疼,心口也堵得慌。

她疲惫地走到桌边想倒杯水,目光却倏地定住了。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青瓷圆盒。

盒子没有任何标记,不知是谁放到这里的。

雪梅疑惑地拿起盒子,轻轻打开。

一股清雅淡然的香气瞬间逸散出来,里面是细腻莹白的膏体。

她用手指沾取一点,轻轻涂抹在生过冻疮,依旧有些粗糙的手背上,那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缓解了令人不适的干涩。

这是润手养颜的香膏?而且品质极好。

雪梅的心猛地一跳。

这偏房只有她自己住,谁会悄无声息地送来这样一盒名贵的香膏?

她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脸和那双带着冻疮疤痕的手,犹豫再三。

这香膏来路不明,本不该用。

可那细腻的触感和淡雅的清香,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沾取了一点,仔细涂抹在脸上和手上。

与此同时,永乐宫。

水仙端坐在妆台前,她手中正把玩着一个与雪梅房中一模一样的青瓷圆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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