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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快来临时,林聿的中考成绩公布了。毫无悬念地,他要到安城最好的高中去念书。省中离得倒也不远,就在他们原先中学的西北角,仅一墙之隔。老师最爱化用苏轼江城子那句词“西北望,上省中”来激励同学们好好努力。

王婉和林毅之很高兴,打算宴请亲朋庆祝一番。他们是民主的父母,自然先问过孩子们有什么好想法。可惜,叁个孩子情绪上都淡淡的,并不像童年时对这样热闹的活动表现出极大的热忱。

连当事人林聿也并不在意。从去年冬天他就和所有青春期男孩一样开始抽条,一春天下来身高已经超过父亲。随之而来的,他的五观虽然遗留着少年时期的轮廓,但细节处已舒展,还添了一股无从说起的情绪,这使得他有种疏离生涩的气味,令林棉想起有些植物种子在外壳脱落后,表皮会生出绒绒的毛以做防护。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表姐方晏从北方的舞蹈学校退学了。听小姨的意思,她已经不打算走艺术路线。听闻这个消息,叁人面面相觑,无人向他们透露其中缘由,只说是身体吃不消。林棉隐隐察觉这并不是完全的理由,方晏是争强好胜的人,让她放弃例如骄傲的资本简直比让她死更难受,况且这是她学习了十多年的舞蹈。因为文化课比同龄人落后,小姨还托关系将她转到了林槿的班上。这样留级的不光彩,林棉猜测方晏是不是把牙齿咬碎了。她有点替姐姐难过却不好当面表示出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林聿果断婉拒了父母的好意,没人想让方晏难堪。于是只是他们这个小家庭到周边游玩了一番。林毅之略微遗憾,表示明年他们可以去北海道玩。

那天,他们一家人开车自驾游。叁个孩子坐在后排座,按照惯例,林棉坐在两个哥哥中间。

可能是天气和路途的缘故,林棉脑袋昏沉沉。她的手臂几次擦到左侧的林聿手臂。手肘的皮肤肌理贴合到一块儿,像是碰到残留糖浆的糖纸——异样的黏腻。从上车开始,林聿就一直侧头看窗外快速的风景,林棉便马上挪开手臂,重心移向往林槿,心里嘀咕新买的防晒霜不吸收。

过了下个服务区,林棉就以晕车为由和副驾驶位置的妈妈换了位子。爸爸很高兴,他对女儿有别样的亲近,于是大方让她挑选喜欢的歌曲播放。

车子里响起来吵闹的摇滚乐。妈妈急忙探身过来轻拍她,让林棉切首安静的歌。从遮光板那里,林棉看见林聿正闭目养神。她一下子就揿掉了播放键。

去年开始,他们两个关系就微妙起来,那是说不清来由的尴尬。有时半夜起床饮水,在过道碰到他熬夜学习出来倒牛奶,林棉也会急忙避开,手里的水杯撒出几滴到地板。倒像她在落荒而逃一般了。

林棉确实对运动会的事耿耿于怀。她疑心他是故意要将她介绍给别人,好方便他自己那些心思。讨厌死这种。他想做什么,喜欢谁,都可以直接告诉她,何必遮掩?即便不是故意,林棉对误入那些人的关系心生厌烦。她只是他的妹妹,不是张叁李四、任何哪个人的妹妹。从那之后,她就连易洵也避而不见,有时在食堂碰到也是眼神打招呼。

他是不会解释这些的,林聿身上有懒得解释的恶习。那她也不高兴去问。他们都不再是孩子,有自己的事情和朋友,这是一种成人式的潇洒,林棉看多了东京爱情故事,很是想做赤名莉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况且他不过是哥哥罢了!

这趟旅程实在不算愉快,后续林棉因为水土不服,半夜在旅店发起烧来。他们一家人又匆匆赶回安城。外婆听闻打电话过来埋怨王婉带孩子不够仔细,言外之意是他们要回外公的故乡去避暑,由她照顾才行。

于是他们叁个又被流放到外婆那里去了。

七月初,花园里的蔷薇墙已略显衰颓。饶是这样,还有即将新婚的夫妻来取景拍照。林棉和林槿一块儿站在院子后门口看,新郎穿一件白色衬衫配黑色缎面马甲,不住用短胖的手在额头抹汗,越抹人越苍白,像是一条丝瓜脱了水。但他脾气倒好,配合摄影师做出些奇怪的动作,好衬托起他的夫人。

林棉被逗得直乐,结婚竟然是那样辛苦又滑稽的事,不知道等看到那精美的成片,他们会不会想起这天的辛苦。

这群人收拾东西走了,这片花园又空落落起来,风吹拂着花,花朵颤巍巍地,只几片残留的褶皱的花瓣,像是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来给它抚摸,自哀自怜。林棉感到失落。总是这样,热闹一阵,不多久就会冷清起来。等到他们长大,谁还会记得这里。

林槿对林棉变化的情绪没有多少察觉,已快到吃晚饭的点,他看看手表,打算去问做饭的阿姨晚上吃什么。

林棉倚靠着门,手指划过上面的金属,有股血的腥气。她想起过去的事情。

“呆子。”

后边传来林聿的声音,林棉回头看。他正从楼梯上下来,居高临下。刚理过的鬓角干净利落,这让他眼神里有了若有若无的轻蔑。

林棉不理他。

“傻子。”他继续说了句,似乎故意找她的不痛快,好显示那点存在感。林棉扭过头大声说:“不许这么说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语气很硬,带着决绝,对他如仇人一般。林聿和她开玩笑的心思也顿时没了。

“看你的裙子。”

林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裙摆,几道铁锈红的印记沾到了她的白色裙摆上。她慌忙用手指蹭了几下,竟然沁开来了,变成了黑红色的脏。

“真是倒霉。”这条裙子林棉很喜欢。裙摆下方绣的叁色花边,随着脚步晃动,蜿蜿蜒蜒,像环绕着轻柔的彩带。因此她穿了许久。她向来这样,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越看越喜欢,不舍得。

他已经走到底下来了,没有帮她的意思,隔着段离,双臂交叉看她拿了毛巾沾水去擦,狠狠地,用力地要把这些擦掉,结果没去掉,布料透湿了一大片。林棉从懊悔变为气恼。

“你存心的。”

“怎么是我存心?”

“你看到了怎么不早提醒我?存心看我笑话。”

他哑然失笑,冷冷回她:“林棉,和你没法讲道理。”

林棉抬头瞪他,她一直是这样的性格脾气,他不可能不清楚,完全可以当笑话来听,顺着台阶也就下了。但他偏不。这也是第一次他特意地拎出这件事来说。

她打定主意不与他再多说一句,这样想着,反倒客气地请他让让,那语调也是故意恶心他。待她要走,胳膊却被擒住了。林聿不说话,拉着她往后边的水池那里走。拿来醋、盐和小刷子,他撩起她的裙子,用蘸水的刷头轻轻蹭那片污迹。他低着头,于是林棉就只能看到他头发上的双旋,有句老话说旋多的人聪明,简直毫无道理。

聪明么,比他聪明的人多了去了。但比不上他总对自己存有耐心。他这样认真地,为自己处理这样小的事,除了爸爸也就只有他。林槿嘛,他总是钝钝的,没睡醒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会谢你。”她撇过头,嘴硬。

他笑着摇摇头,那神色是看出了她的色厉内荏。

以前他替她做事,林棉心里都很受用,这是她生得小的好处。现在他为她做事越用心,她越觉得别扭,因为他们之间隔着什么,她对他也没有以前好。越是这样的羞愧,她就越要气恼地说上几句,他这么笑就是看穿了她。他总能轻而易举看穿她。

“糟了,擦不掉。”他虽然这样说,语气是平静,“你这裙子要扔了。”

“我不扔。”

“再买不就行了。哪来这么大的火?”

“我不扔,是你什么也干不好。”

“都是我的问题了。”说这话时,他还是用玩笑的口口吻,控制着不和她一样随便发脾气。这几天,他总想找机会和她聊聊,所以不能和她一样随心所欲闹起脾气来。

林棉恨极这语气,带着对她的嘲讽,像是笑她冲动幼稚。他轻飘飘地带过了自己的恼怒。

于是她一把打掉林聿手里的刷子,攥紧裙摆,跑上了楼,鞋跟敲着地板直响,留林聿站在原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晚上有人过来吃饭,还请了厨子……”林槿走进房间来。在他妹妹身后的一把凳子上坐下,随手拿了书架上一个黄铜虎头形状的笔架玩,这个虎头镶嵌了红色和绿色的宝石,右侧胡须那里掉了一粒。

没人接话,林槿探身去看。

“哭了?”

瞧着她表面在看书,肩头却一耸一耸地,怪可怜的样子。

“裙子怎么脏了?这是你最喜欢的裙子。”他打量她全身,发现了裙摆那里很明显的脏痕,所以自然地将她的肩头掰过来,询问她。

“你犯不着……明天拿去干洗就行了。”林槿拍拍她的肩,他不怎么会安慰别人。况且他的这个妹妹总是有这样许多没来由的情绪。他们是双胞胎,或许是基因分配时天平歪了秤,把哭笑这部分都一股脑给了她。

“一样的讨人厌。”她强硬地转过头,语气凶狠狠。林槿对这样的话不在意,她就是喜欢嘴头上不饶人。认真没意思。

见他没反应,林棉继续啜泣起来:“你们都不记得了。那是有一次,我生病了,你们送我的裙子。”

林槿这才想起,那年也是这样的时节,夜来得越来越晚。林棉前一天和家人聚餐,临睡前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还没坐起就吐在了床上。那是她长这么大了还呕吐,弄脏了床头的书和拓麻歌子,书是林聿借他的,拓麻歌子是他送给她的。因此她格外自责难堪,后边发起低烧来,躺在床上身体侧到最里面。一天没吃东西,嘴巴也上火起泡。妈妈坚持要给她喝粳米粥配肉松,好消化。于是他们两个去附近的超市买肉松,碰到了夜市摆摊,于是凑钱给她买了一条新裙子。

林槿愣了半晌,开口说:“我当是什么东西。”

他嘴上这样讲,心里觉得他妹妹是可爱的。一个这样的人,在意别人在意不到的事情,像是完全靠着本能在生活。可怜的是,别人不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她并不是无理取闹。

林槿想起,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一家人会永远生活在安城。他们在家附近的幼儿园读书,长大了就去隔壁的小学。每年清明要去境湖垂钓,冬至要吃胡葱笃豆腐。就连城里的公交车车身贴上了大幅广告,林棉都要伤心,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真丑。她总是那样执着地保护着自己留恋的记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任由她的头歪歪地躺在他手臂上,眼泪洇湿了折起的袖子。

快晚饭的时候,林棉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她洗完脸,他们两个一起下楼去。今天外婆要请同族的一些亲戚吃饭。刚到了楼下,林棉就看到淑婆婆坐在天井那里乘凉,这样热的天,她还穿着一件长领长袖蓝色罩衣,裤子遮住脚踝,黑色铁丝头箍的齿牙咬着全白的头发,脸上总没有笑脸。

这位婆婆是王家一位伯父的姨奶奶,按照辈分,外婆叫她淑嫂嫂。林棉很是有些怕她。她是以前大户人家出生,一辈子无儿无女,叁十几岁守寡后只和自己的弟弟住在一起。听人说,她对女孩子的要求还是遵从旧时的规矩,连梳头都不允许动一下,否则她手里握着的梳篦就会“哆”一声敲到脑袋上。

直到有一次,她坐在淑婆婆对面吃饭,看到她夹到一片厚生姜。用没有戴假牙的瘪嘴,淑婆婆含着那块黄姜片,慢悠悠嘬着唇,于是那姜乖顺滑地如同蛇信子一样被收了回去。淑婆婆见对面的女孩一直盯着自己,便用用意味深长眼神回敬她,那森然的影子一下子笼住林棉。再看到淑婆婆,她总感觉到不自在。

这次林棉也极力想避开她,所以沉默地绕过去,但眼尖的淑婆婆还是叫住了她。她先是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问她:“你今年几岁了?”

“快十四了。”

她点点头,嘴里发出唔的声音,仿佛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的样子。没等她继续说什么,林棉拉着林槿已经叁步并两步溜走了。

林槿慌忙和淑婆婆打了声招呼,跟着她跑到了厅堂:“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你不懂,我看见她就心慌慌的。”她抚了抚胸口。

“总不会把你吃了。”

“这可不好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面对面笑起来。

八仙台后边的条案上摆着两尺高的花瓶、富贵竹和新移栽的水仙,乳白色肥美的种球和灰色透亮的鹅卵石浸在水中,绿色的芽才刚发了几厘米的高度。

“你不是爱吃这种糖吗?”林槿指着桌案上那盒蓝色玻璃糖果说。

那是一种做成咖啡色的椰糖,被压在最里面。于是,他从糖盒里去为她抠那颗糖,开心果、奶油杏仁、芝麻酥、夹心软糖、榛子索索落落滚下,致使他总也夹不到。林槿艰难地淘金,一层层拨开,总算找到一颗,透明的糖纸剥下来,林槿把糖递给她,因为手心的温度,那糖块周围一圈已经化成软的了。林棉含在嘴里。

林槿看见她脸的一侧有有压痕,伸出手指蹭了蹭残留的头发。

“这个点还吃糖吗?”

林棉听到林聿的声音,下意识皱眉,含着糖的舌尖抵住了上颚。吃不吃糖,关他什么事呢?为什么要像个大人一样讲话。他这是第一次这样。

“哦也是。”林槿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随口回答。

“棉棉,不要吃这些零食了。收起来。”外婆紧跟着过来,和林聿一起铺桌布。林槿也走过去帮忙。

林棉刚转好的心情又失落起来,她在椅子上坐下,低下头看自己凉鞋里露出的脚趾。零星有人进来,端菜摆桌,客套寒暄,拿走那盆水仙花。他们的鞋在她的脚边走过去,走过来,步履匆匆,声音愈来愈嘈杂。

他们围绕着林聿,那是当然。他以很高的成绩考上了省中。所以理应这次的中心。

外婆叫林棉把椅子让出来。她慢吞吞起身,第一次发现厅堂的这盏灯那么亮,似乎还嫌弃不够亮似的,还叫人拿来了落地灯。紧急着,林棉被提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槿坐她旁边,给她拨了一点玉米仁松子,口型示意她多吃。林棉笑了笑。

突然间他们提到了林棉的名字,有些突兀的。在众多讲林聿的好话里,淑婆婆讲她:“就是不会叫人。”

林棉戳戳碗里的鳕鱼,把鱼肉戳得粉碎,不吭声。

“这么大人了。”

但他们旋即夸起她好看起来。但跟在之前那句评价后,不像什么好话。

面前玻璃转盘上的椰奶转到了她面前,林棉看到了是林聿在操作。她完全不需要,于是伸手将转盘继续往右推,手指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立马手指戳到了别人撒出来的醋里。

“下面是小笼包。”林槿说。林棉不说话。

“小笼包要上了。”林聿重复了一句,说给旁边的人。

蟹黄小笼上桌,这道菜要趁热吃。林棉朝林槿摇摇头表示她不需要。玻璃转盘转来又转去,推推搡搡,还剩一个小笼包孤零零躺在蒸笼里,被戳破的一角,油腻腻的汤汁滚出来。

不知道哪个好事者问林聿志愿去哪所大学。餐桌上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好奇这个答案。林棉不以为意,她继续盛银鱼羹,叮叮咚咚,碗碰勺子。

像是慎重思考了几秒,对面的人说:“我打算去北方读大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方,他从来没和她说过要去北方。藏得真好。

“你要去北方吗?好遥远的地方。”林槿抬起头,看向林聿。

未干的裙摆,冰凉地贴着她的小腿,像是有裂缝从她的皮肤绽开。北方的天气,和安城应该大不一样。

林棉舀银鱼羹进嘴,咀嚼吞咽着。

“是打算在那里工作?准备从事什么行业?”

气氛立马热烈起来,虽然这里坐着的几乎所有人从未或者可怜兮兮地只去过一次北方,但他们对那里有着完全的了解。

“北方饮食习惯和我们可不一样。”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计划的呢?沉默地,没有告诉任何人。

“哎呀,现在坐高铁一来一回很快的。”

哦,她甚至完全不理解他这个念头由什么产生。该死,林棉,你的哥哥早就在下个阶段了。他的生活,他的感情,他要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可怜的幼稚鬼,所以你在生气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隔天清晨,林棉是被楼下的汽车声吵醒的。是表姐方晏也被送到了外婆这里,更贴切的话应该叫做押送。

小姨怒气冲冲地下车,把车门甩得砰砰响。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平常精心养护的卷发,有一侧不乖顺地翘了起来。小姨夫正忙着把后备箱的大包小包拎下来。

方晏虽然因被呵斥站在一边,手却没闲着,两根食指在手机键盘上戳得飞快,淡粉色珠串手机链上的小铃铛响个不停。

“怎么还在玩手机?谁允许你带手机的?”

在小姨的眼神示意下,小姨夫走上前,试图将方晏手心的那部银色小机器扳下来。方晏咬着牙,把手握得紧紧的,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小姨夫打着圆场说算了。

“把手心打开。”小姨直接走上前命令她。见方晏充耳不闻,便像拎小鸡一样拎她的衣领。这实在是个屈辱的姿势,方晏用尽全力挣脱,并且毫不示弱地马上回嘴:“不公平,你们大人奉行两套标准,只允许自己潇洒!”

小姨反倒冷静下来了,她冷笑一声:“呵!等你能自给自足了,我绝对不干涉你任何一件事。翅膀还没长就跟我提条件。”

方晏不说话,眼神恨恨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小姨不再理她,伸手夺走了手机。

这时外婆已经走出了屋。她向来最不喜欢这样不体面的吵闹,让邻居看到算怎么回事儿,于是压低声音教育了女儿两句,护着方晏进屋,让她上楼去找林棉。

林棉一看见方晏,便扑上去给她一个熊抱。自从她前些年去北方念书后,她们见面的次数就变得屈指可数。

“你有胸了。”方晏感到自己被两条胳膊箍得如铁桶一般,被迫紧紧贴着林棉。

“是吗?”林棉退后一步,低头看身上的睡衣。胸前印着一只戴草帽的卡通鸭子,她伸出手试图托托自己的胸:“根本看不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晏没接话,一屁股坐到床边,随手拿起枕头旁边的画册。林棉跟上去,依偎在她身边:“你要在这里待多久?要待到暑假结束吗?”

“我也不知道。”方晏翻了几页,随手扔在一边,“天哪,我已经开始无聊了。”

“外婆家现在有电脑了。我们可以一块儿玩看电影呀,或者玩游戏。”

“那有什么意思?”

“那……你有什么想做的?我还带了很多其他书,肯定有你喜欢的。我最近还在学给娃娃做衣服,可有意思了。你会用缝纫机吗?”生怕方晏不信,林棉转身去衣橱拿自己刚给娃娃缝制好的一身波点套装给她过目,这是她熬夜做了好几个晚上完成的。方晏翻翻衣服领子和口袋,嘴上夸林棉心灵手巧,但林棉铭瑄察觉到表姐对此兴趣也不大。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明明小时候她们有那么多事可以一起做,光是坐在门前对路过人的打扮打分都可以玩上一下午。

方晏看出林棉急切地想要使她高兴,这使得她产生了些异样的情绪。她和她早就不一样了。喜欢穿粉色卡通睡裙,顶着柔顺的刘海,用大把的时间做喜欢做的事情,幸运地保持一种纯真和热情。她还是这样的女孩。这屋子里有股婴儿爽身粉的味道,悠然的栀子花香气。她突然想感谢她妹妹拥有这样一张可以让身体陷下去的床垫,令她今天第一次有心被松懈的错觉。

“我们一起说说话吧。”方晏朝林棉招招手。

她们并排躺着,可以看到天花板石膏上雕刻着精美的藤蔓、葡萄与蜻蜓,水晶灯柔和地照耀着,像把璀璨当做甜点分发给各位。她们曾经努力分辨着这些图案,在困倦中幻想身处隐秘华丽的花园,因为纵情的舞蹈而双脚如坠云端。

林棉满足地把脸颊贴在她的手臂上。方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起那个豌豆公主的故事,娇嫩的公主无法忍受几百层床垫下的豌豆。她曾经非常讨厌这个故事,讨厌这位敏感过头的公主。可现在,她也会在这样理应感觉到平静的时刻生出无法满足的愤怒,即便那些在别人看来很微小。

此时,房门被敲了两下。她们一齐保持沉默。

又是两下,传来林聿的声音:“外婆喊吃早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支起上半身,咽了下口说后说:“知道了,谢谢。”门外再没有回复,过了十几秒,才听到木质地板的吱呀声。他离开了。

方宴和林棉依旧默契地躺着没有动。

“你们闹别扭了吗?”

“才没有。”

“知道了,谢谢~”方晏拿腔拿调地捏着嗓子,模仿林棉讲话的语气,特意加重了谢谢两个字,听起来有股做作的客气,她把林棉语气里那稍稍的底气不足也学得惟妙惟肖。

林棉这才转过身,背对着方晏,她用闷闷的声音问:“你以后再也不回去北方了吗?”

“嗯。”

“你喜欢北方吗?”

“一般。那里的冬天太冷,植物也很单调。干的可怕!而且老师不允许我们早训的时候在羽绒服里穿睡衣。我讨厌死她了,不过她也不喜欢我,扯平了。”

“那为什么还要去那里呢?”虽然是以疑问结束,但听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妈说那里的老师更好,机会更多。我看她只是想找个地方把我圈起来,离她也能远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很久,林棉的声音才传过来:“姐姐,我很开心你回来了。很开心。”看更多好书就到:18jinse.

“可你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方晏打趣地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因为,我感觉你变了很多,至少没有以前快乐了。”

方晏一时语噻,心头有些慌乱,想再说些什么打消她这个念头。但林棉已经坐起来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趁着日头没上来,外婆总是把早饭准备在厅廊那里的长桌子上。林棉和方晏下来时,其他人已经准备离桌。好巧不巧,淑婆婆在。她倒不像是来吃早饭的,只是过来乘凉。她依旧坐在那张板凳上,和洗碗的帮工说话。

看到她们两个最晚下来,淑婆婆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盯着打量刚来的方晏。外婆似乎在打圆场,笑着说林棉昨晚不该熬夜。

桌子下,方晏用膝盖抵抵林棉的膝盖,眼神示意她不喜欢这个老太婆。林棉低下头,只想赶快把绿豆百合吞咽掉。方晏却慢慢啜饮,特意问外婆为什么今天没有她爱吃的粢饭糕。外婆回明天会买。

“又懒又贪吃,你简直在她最讨厌的点蹦跶。”吃完早饭,林棉拉住方晏说。

“我最好全世界所有人都讨厌我。”方晏满不在乎,“况且是她才令人讨厌吧。”

林棉瞪大眼睛,她的姐姐居然这样不在乎别人的评价。虽然这和她一贯以来的观点背道而驰,但是,确实有点酷酷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晚上睡觉时,林棉正在给枕头套新枕套。

方晏洗完澡出来,边擦头发边说:“你今天和林聿在卫生间窸窸窣窣说什么呢?”

林棉拍拍枕头:“什么也没说。”

方晏意味深长地笑笑:“林聿肯定说我坏话了。”

“才没有。”林棉转头。

“无所谓,我不是你,想让所有人都喜欢。”

林棉垂下眼眸,手上的动作停住,不知道在想什么。方晏深知,每个小孩在家里扮演的角色是不一样的,林聿作为长兄要做好榜样,林槿向来脾气温顺,充当和事佬,她从小叛逆不听话,而林棉扮演那个开心果小孩,总是在努力让别人感到幸福,所以她会特别在意那些评价,连淑婆婆不喜欢她也放在心上。于是,方晏摸摸她的脑袋。她不知道的是,林棉还在想,今天她已经让某个人永远不再喜欢她了。

关灯后,房间陷入黑暗,只能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

“林棉,你有什么梦想吗?”

暗夜里的声音总是要比白日显得响亮。林棉摇摇头,她很少想遥远的事情。

方晏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她告诉林棉她的梦想就是彻底离开安城,最好可以去到给韩国,给那个名叫Q的男明星当伴舞。

“他在组合里是最特别的那个,舞技一流,有最多的粉丝。你想,我专业能力不差,如果我能给他做伴舞的话,就可以陪他到世界各处去巡演,我喜欢这样游荡的生活。想到能够天天看见他,甚至照顾他,我就感觉到幸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睁着眼睛,听她表姐形容这样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生活,她的语气那样轻松随便,带点不足挂齿的意味,好像这个明星已经给她递上了邀请。这种震撼,令她自动忽略掉了这段话里所有幼稚可笑的地方,对她表姐钦佩起来。

好多年后林棉在街头看到那位明星新海报,归国后的他的脸型肿胀起来,与年轻时判若两人,出演一些无趣的角色,并悄无声息地结婚生子。她看了几眼海报,想起表姐那夜提起的对嬉皮士式生活的幻想。人生总是难以预料,当然这是后话。

当下的林棉还沉浸在表姐这段话的余韵中,好一会儿,她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那小姨知道吗?”

“为什么要告诉她?”方晏猛地转身,直视她,“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方晏的声音倏然低了下去,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林棉,你们都看出来了,我现在胖了。其实那不是胖,是药物激素的缘故,我的脸变样了!”

林棉抓紧被子。是的,方晏曾经拥有一张窄细紧致的脸,现在这张脸像一颗果实被无形的力量催熟着膨胀,透着异常的臃肿和疲惫感。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默契地不提。

“姐姐。”林棉低声呼唤她,语气里难掩悲伤。

方晏顿时泄气,她转过身背对着林棉,将脸压入枕头。她没有哭泣,只是长久地将自己埋藏在里面,只留睡衣下一节节脊椎如动物化石般凸起,那是被狠厉训练地摧残过的躯体,早已伤痕累累。

可怜的姐姐近乎失去了一切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她是多么要强自傲的人。她甚至无法接受自己为这些哭泣。亲爱的姐姐,怎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林棉的眼泪悄悄滑落,她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往后的日子,方晏似乎认命般地接受了命运。她在外婆家变得乖顺,每天早起练习八段锦,按时睡觉,和林棉一起看书听电台。小姨打电话来问她的近况,得到回复后嗯嗯应了几声表示认可。

那天中午,方晏接到一个电话。晚点她问林棉借她的手机用用。林棉把手机给她。还回来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方晏只是登录了小企鹅。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最近很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房间,因为大概率要碰到林聿。但默契地,他也不怎么出房门。只有吃饭时,他们并排坐一边,手肘隔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咀嚼着米饭颗粒,不经意地瞥见他在喝冬瓜海米汤。那碗里有葱花,他向来是不喜欢葱花的。怎么不重新盛一碗,或者自己这碗给他。只不过,这些关自己什么事呢。所以林棉还是自顾自地咀嚼着米饭。林聿要比她不计较很多,林棉注意到他在帮忙排菜时总会把她爱吃的放得离她近一些,比如今天的清灼河虾。这样的不计较有时候是好的,但时常也是林棉不喜欢的,好像他什么也不在乎一样。

“林棉,我们下午一起出门吧?”方晏问林棉。

外婆看看外头的毒太阳,说:“这么热的天,出门要中暑。有什么事非要今天做?”

方晏撇撇嘴。林棉见外婆的态度也没接话。

“我来洗碗。”林聿已经站起来了。

“总是你洗……今天林棉洗吧,也要学着干点活儿,不然以后怎么照顾自己呢?”外婆放下了筷子。

“外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早有洗碗机了。”方晏说。

外婆回答:“不管什么年代,基础的劳动还是要会做的。”

于是,今天就是林棉洗碗。

她拖拖拉拉到最后一个站起身,收拾碗筷和残余。湿淋淋的虾皮躺在碟子里。虾啊虾,你吃起来是那么鲜美,如果不长皮就更好了。无奈,外婆给她找来橡皮手套。

林棉把碗放进水池,挤上洗洁精,用海绵擦拭餐具,然后冲水。好不容易把这部分处理完成,才发现有只油腻腻的锅子还没洗。外婆叮嘱林棉这个要先泡一泡。林棉倒入热水,就把手套一摘,嘴上说着等会儿过来继续洗。

可直到林槿提醒,林棉装作恍然大悟的的样子跑到水池边。漂亮的天蓝色珐琅锅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像个聪慧的婴孩一样坐在架子上盯着她。林棉眨眨眼,她当然知道这是谁帮他做的,准不会猜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上楼,鬼使神差地,她绕了一圈路过林聿房间,她告诉自己是去拿外婆放在这附近的茶叶泡水喝,但两条腿走着走着,耳朵就不听指挥地瞬移贴到了林聿门上。

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怪人一个!哪怕咳嗽一声呢。林棉弯下腰,想试试能不能从锁洞里看进去。结果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看来写的也大大不能当真。下面倒是有条门缝,可要是趴着不会像一条狗么?林棉犹犹豫豫,一条腿屈了下去。接下来再弯曲另一条,一切尽在咫尺。

“你原来在这里?”突然,背后的方晏大声叫她。

林棉赶忙跪着用手势阻止,生怕门里面的人听到。

“我找你找了好久,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捡东西。你别说话了。”她低低地说,鬼头鬼脑活像一只老鼠。

方晏直觉不对劲,但她无心深究,于是只是不耐烦地叫她赶快起来。

“你真是越活越倒退。”林棉边落荒而逃还要边被方晏教育。

“你找我什么事嘛!”林棉打断她。

方晏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她并不告诉林棉具体情况,只是让她跟自己出趟门。这个点外婆和其他人都午睡了。她们出门绝对不会被发现。林棉不置可否,方晏见状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能行。”

听到这话,林棉不得不点点头表示愿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原来是去银行。方晏在atm机上支取了厚厚一沓钞票,有几十张。在林棉的遮挡下,带有机器余温的钱被她塞进了背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你取这么多钱做什么?”林棉问她。

“这是我自己存起来的钱。”方晏答非所问。

林棉有点愠怒,她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原来,姐姐也有要瞒着自己的事。他们都是这样。

“兔子!”方晏瞧见了她脸上的不开心,于是挽上她的手臂,叫她,“乖小兔。”

林棉属兔,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会这么亲昵地叫她这个妹妹。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称呼几近绝迹。猛然听到姐姐用这么亲昵的口吻喊她幼年的昵称,林棉原本愤懑的心柔软起来。她就是那种无法百分百心硬的人,尤其对待家人。

“兔子,我请你吃鲜芋仙。”方晏拍拍自己的包。

林棉没有立刻回应,头微微偏过去,她不愿意姐姐看出她是这么容易被讨好。

“去嘛去嘛!”

“那是什么?”林棉不情愿地说着,眼神看向她。

方晏了然,这就是不生气了。这只兔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哄的。她拉着林棉的手往另一个方向去。

她们坐上公交车,下车后走十几分钟,到了鲜芋仙甜品店。店里冷气很足,桌上的菜单上展示着好几列冰品,这样混合着牛奶、仙草、冰沙的台式甜品,还是林棉第一次见。安城人夏天习惯喝绿豆汤,加点薄荷的香气,或者是百合莲子,混着一丝苦涩。他们的外表远不及这些叫精致可爱。林棉凭眼缘点了雪山双芋牛奶冰,方晏则点了双芋芒果冰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甜品由服务员端上来。林棉拿出手机拍照留念。像素不高,但她也精心挑选了角度使得能尽量还原它们的“美貌”。一旁的方晏观察着林棉,此刻她正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对小勺摆放的角度也一丝不苟,力求画面完美。

她总有把这样无聊的小事变成乐趣的天赋。小时候,林棉得到一支被小姨扔掉的过期唇釉,里面装着流动的彩色亮片液体,是非常庸俗的亮粉色。她将棉棒沾唇釉,蹭在纸上,给花瓣涂薄薄的一层底色。又用这种黏糊糊的液体掺上一种彩色小颗粒,铺在纸上,使得画上去的云霞有种灵动的轻柔梦幻。林棉把画好的画迭起来作为扇面,绑上竹签,制成小扇子送给她。她举着扇子在阳光下看,那红色的扇穗错落有致,一点点扫过她脸上,微微发痒。

终于拍到了满意的照片,林棉高兴地收起了手机。她舀了一勺甜品放进嘴里,感叹了句真好吃,舔舔勺子上的残余。

“下回要和林聿、林槿一起来吃。”林棉自言自语,“还有外婆。”

方晏将手伸出来,够到林棉放在餐桌上的左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背。林棉抬头朝她笑笑,是那种由衷的满足。

“林棉,你要照顾好自己。”方晏忽然说

林棉随口接:“我一直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呀。”

方晏点点头。她那可爱的天真的妹妹,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再次认识到了这点。但这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值得这样的幸福,于是她决心永远理解和保护她的这份幸福,即便她不会像她一样。

“谢谢你,林棉。”方晏脱口而出。

林棉表示疑惑:“谢什么?我喜欢陪你出来。”

方晏摇摇头,别想让她解释这些肉麻的突如而来的感情。她用勺子戳戳冰沙,催促道:“快吃啦,冰都要化了。”

这天晚上睡着前,她们照例在黑暗中聊天。林棉滔滔不绝说起一个有意思的侦探故事,方晏心不在焉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她打断她的叙述,直接了当地告诉林棉她即将要离开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离开?”林棉略带困惑,好像离开是一个很深奥的词。

“就是去其他地方生活。”

方晏说这话的语气淡淡,就像在说明天要穿那条藏青色的百褶裙。林棉还是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在开玩笑。直到方晏把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说出来——她计划坐火车去投奔一个在广东的朋友。这个朋友在那里做平面模特,有机会帮方晏找到在舞团的工作。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她们之间。直到林棉说:“你胆子也太大了。”

林棉实在想不通她的姐姐为什么要离开熟悉的安城,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是因为相信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明明这里有她最熟悉的亲人。

“你宁愿相信陌生人!”林棉坐起来,情绪上的激动让她无法再躺着。

“没人会在家里待一辈子,你懂吗?”方晏声音平静。

“不要这样老气横秋地讲话!”林棉大声叫,难得地对别人吼叫。

比起林棉的激动,方晏冷静得多,她只是留下一句“我不和你讲”,便侧过过身体,脸朝向有衣橱的那侧。

依旧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姿势,黑发挡住了她的脸。她的手臂直伸出去,手心的五爪向内蜷缩,如垂死的花朵耷拉在床沿。就在那方向,床头柜上还放着半杯水和方晏吃剩下的激素药物。

林棉又感觉到她姐姐的可怜了。就算其他人都不能理解姐姐,那么连她也做不到吗?刚才说出这样责怪的话到底是在为姐姐考虑,还只是更多地出于自己的私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姐姐。”林棉探身过去,她撩起她遮挡脸庞的头发。方晏依旧没有哭,只是无神地注视着前方。黑夜里明明什么都看不清。

“姐,我们想其他办法不可以吗?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方晏闭上眼睛又睁开,睁开的瞬间她说:“林棉,不要告诉别人。就当你不知道。”

林棉颓废地坐回去。她隐约觉得,方晏的决定是因为她早已无路可走,只能依靠着这最后的逃离来自救。她的脑子里用力拼凑记忆的碎片,想搞清在姐姐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小姨夫说过北方的冬天总是很冷,出早操的时候方晏都要贴好几个暖宝宝,但都被没收了;小姨在聚餐时责怪方晏太胖,总有出色的女孩常年保持着稳定的体重;方晏开玩笑地说起自己的身体像七十岁的老奶奶……

“医生说,我的子宫在萎缩,”方晏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在黑暗中特别刺耳,“可笑,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才十五岁。”

“姐姐!”林棉呜咽着喊她。她恨自己的脆弱,现在这种情况最不需要的就是眼泪。方晏转过身,看见林棉茫然无措地坐着,手无意识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她似乎在尽最大的努力克制着哭泣。

“林棉。”方晏后悔说了那句,明明今天下午决定不要告诉她这些的,“林棉……不要哭了。”

方晏被一下子抱住,像这个夏天刚见面时那样,也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她的身体是那样温热柔软,简直是她怀里的一颗心脏。她可爱的妹妹,这是答应了一切。

她伸出手轻拍着林棉的背,节奏轻缓。视线往上,方晏似乎又看到了雕刻着精美的藤蔓、葡萄与蜻蜓的石膏天花板。美丽的公主们在花园跳了整夜的舞蹈,伴随提琴与歌声,她们幻想着舞步永不停止。然而当清晨来临时,雾气散尽,露水褪去浮华,一切戛然而止,原来她们的脚上从来没有舞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到后半夜,林棉因疲惫胡乱睡着了。梦里,她看见过去院子里那棵榕树,枝桠像长短不一的臂膀,缓缓伸向她。下一刻,变成了小姨的小汽车深陷泥土中,她焦急地拍打挡风玻璃,嘴巴一开一合,却没有声音传出。紧接着,舞台灯光亮起,方晏一刻不停地做着鞭转动作,她的身影旋转成一条模糊的线,直到猛地摔倒,左腿弯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林棉想跑过去搀扶,可她的身体越来越小,变成了抽屉里的一枚小纸片。她挣扎着想探出头——砰一声,哥哥关上了抽屉,世界骤然变黑。

林棉睁开眼,额角跳动着隐隐的疼痛。她侧头一看,左边的位置空荡荡的,床单被绷直得没有一丝褶皱。她心头一紧,跳下床,快速推开门,四处寻找姐姐。

她不敢喊,只是低着头,在房间间穿梭,每推开一扇门,空气便涌动起来,扬起细微的灰尘,在光里缓慢地浮游。整个屋子静悄悄的,甚至连往常外婆在后院锻炼的声音都没有。

林棉停下来,站在走廊的中央,迷茫地望向四周,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姐姐的离开。

过了几分钟,有一丝响动传进林棉的耳朵,是从角落那里传过来。

林棉一把推开门卫生间的门。方晏正坐在抽水马桶盖上,大腿和地上都有摊开的杂志,她踮着脚尖,手捧脸,津津有味上面的一篇秋冬季鞋款潮流分析。

“你进来干嘛?”方晏抬起头,皱着眉说,“出去。”

“我以为你走了!”林棉大声说,以示不满。

方晏扔掉杂志,站起来警告她:“拜托,小点声。”然后换了副轻松愉快的面孔:“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林棉放下心来,确实是自己太神经质。方晏摸摸她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小猫:“你放心好啦,我走的那天肯定会告诉你。”

“你可以再考虑下。”林棉跟着姐姐走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这个必要。”方晏回头朝林棉一笑,接着大声朝下面喊:“怎么还没开饭?饿死我了。”

林棉心事重重,缝东西时针刺到了手指上。她非常想找个人聊一聊。因为答应过方晏不外传,所以只能不着痕迹地问询下。即便这样,也比现在这样独守秘密好。

今天林聿的房门反常地开着,从林棉这里可以看到那里的情况。一上午,他只出来了两趟,一次是去书房找一本参考书,还有一次是去接一杯水。林棉用钩针往娃娃的手臂里塞着棉花,目光时不时投向那里。她边戳边想,去找林聿聊是不错的,他见多识广说不定可以出个有用的主意,但要是根据画外音猜出了真相就不好办了,要怎么说才比较好呢?她越想手上的动作越用力,显得有些愤愤的。

中午林棉已为下午的表述打好了腹稿。既然要主动示好,她在吃饭时就与林聿有了缓和。她主动把林聿手里的菜接过来,又小小移动了两人之间的骨碟,好方便他使用。

一番操作下来,林聿看她的眼神就有叁分玩味,他还能不了解她?求人的时候就喜欢做多多的铺垫。

林棉躲避掉他的目光,用筷子去夹叁鲜汤里的鹌鹑蛋。金属筷子表面滑,夹不住,白色圆球几次滚下去。林聿咳嗽一声,把调羹柄转向她。

林棉用勺子舀了两颗放在碗里,默念,有来有回,有来有回。

方晏口味挑剔,她说这汤里的鱼丸不鲜美,淀粉太多。

林槿夹了一颗,说尝不出来。

“因为你味觉迟钝。”方晏把碗里剩余的鱼丸放到骨碟里。

“你这太浪费,给我吧。”林槿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此时,外婆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突然向方晏发问:“昨天下午你和林棉去哪里了?”

方晏看向林棉,她以为她向外婆告发了。林棉用眼神表示她什么都没做。

“都说了不要出去,你的心就是太野。”外婆的语气里明显有了批评的意味。方晏立马感觉不舒服,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责难。

“是我求姐姐带我出去的,天太热我想吃冰淇淋。”林棉几乎是下意识地阻止这场对话走向争吵。

外婆的目光在她们两个之间游移了下,最后还是停在了方晏身上,将错误归到了她头上:“就你主意多。”

方晏深吸气,没像往常一样反驳,因为她就快离开,为此吵架是不值得的。她沉默地扒拉米饭,没再夹菜。饭桌上的其余人也都食不知味。外婆自然能瞧见方晏情绪上的变动,然而她被小姨安排了监督方晏不要随意外出的任务,所以想着借此事敲打一下也好。

“外婆,那家甜品店的东西很好吃,”林棉用甜甜的声音缓和气氛,“姐姐说下次要和你一起去。”

果然,外婆的语气缓和了些:“以后出门要和我说。”

林聿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语调轻松地说:“下回你们要做什么,我陪你们去。”

“嗯嗯。”林棉马上附和。林槿也打趣说为什么这次不带他。

方晏并不接话,拨弄碗里的饭粒,坐在对面的林棉明白此时她要离开的决心肯定愈发坚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饭后,方晏洗碗,林棉在一边帮忙摆放洗好的碗筷。

“肯定是林聿说的。”方晏洗着碗,半晌语气笃定地说,“是他告发给外婆,外婆才知道我们偷溜出去了。”

“不可能。哥哥不会做这种事。”林棉想也没想就否定她的话。

“那是当然,你最了解他了,”方晏阴阳怪气加重了最这个读音,她在餐桌上早发现他们两个的小动作,“你是不是打算把我要走的事也告诉他?”

林棉心内慌张,面上强装镇定:“怎么可能?”

“最好是这样。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方晏灼灼的目光盯着林棉,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林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更加为难,姐姐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如果方晏的计划就此破灭,她绝对会一辈子不和自己交往。

晚上林棉坐在后花园掐着狗尾巴草。她把它们在手指上绕成戒指的形状,又相互钩连绑成一个花环。今天傍晚的霞光是紫红色,绸缎般大片铺展着,温柔包裹着天空。近日来都是这样的好天气,古人讲晚霞行千里,所以这些天都是远行的好日子。

林棉并不为此感到高兴,略感无趣,她便扯断所有编制好的东西。

“不去吃西瓜吗?”

林棉回头,是林聿。她摇摇头:“不想吃。你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却在她身边坐下了,拾起她扯断的狗尾巴草继续重新编织。风沉寂着,只有那种若有似无的暑气继续瘙痒人的皮肤。

“我忘了,你是不喜欢吃西瓜的。”林棉说。

林聿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承认她的善忘。

“你的声音听起来毛茸茸的,早点回去,不要感冒了。”林聿把草编成了一只兔子,放到她手边的位置。

林棉没有触碰那只兔子。林聿看在眼里,沉默了几秒,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如果……如果我做错了事,你都会原谅我吗?”林棉小声问。

林聿站定,如果换做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是的,作为你的大哥,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但现在,他不确定。这几天他做了很多数学题。竭尽所能每到做过的题目再次完成得尽善尽美,一个多余的步骤都不出现。从解开始,每一行都要符合逻辑,每一个公式运用、数据范围、结果推导都要没有一丝错误。终于,他整理出了漂亮的数学答案。数字与逻辑,这个自然科学的世界多么迷人,它们的规律都有迹可循。

可就在那完成的那瞬间,林聿产生了一种要毁掉这些答案纸的冲动,泛着柔和米黄色光泽的道林纸,撕开时有脆裂的声音,那是破坏的快乐。

但是,但是……

于是,他转过身,对林棉一笑:“当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晏确定好了离开的时间。她计划先坐火车到隔壁的w市,她的朋友会在这里与她汇合前往b市,一个气候变化和生活习惯与安城完全不一样的城市,街道上终年弥漫着海风温润咸湿的气息。

她兴奋地整理行李箱,把在安城不合时宜的波点短裙、和抹胸吊带一件件拿出来试穿,银色细高跟敲击地板,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在灯光的照耀下,鞋面显示出眩晕的光圈。

林棉坐在床沿,担忧地问:“你怎么先到b市呢?外婆不允许你单独出门。”

“那还是很好办的,”方晏正弯腰朝半圆形化妆镜里查看自己的脸,她用粉扑沾腮红的手停下来,“你和外婆说我们出门买参考书就好了。”

“那林聿也会被要求一起去的。”

“先答应下来,然后在出门前随便找个理由甩掉他就好了。多简单呀。”

“我做不到。”林棉说这话时声音闷闷的。

方晏转头,那脸蛋上两抹显眼的桃红色腮红使得她看起来有些美艳凶狠的凌厉,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林棉躲避开她的目光。

沉默几秒后,方晏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弹簧床垫被压得微微下沉,让她的身体晃了晃。她伸直双腿,那双银色高跟鞋挂在漂亮的脚尖上,轻轻晃荡着,折射出冷白色的光。方晏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起来:“小兔,我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再也没人会对我这么好了。”

“我到了那里,会立马给你打电话报平安。我会给你寄明信片,你最喜欢收集这样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微微朝林棉歪头,眼神里有雀跃的光彩:“我要邀请你来舞团看我跳舞,我们就可以像成年人一样交往,多么美妙!我用自己的挣的钱请你去烫最时髦的发型,绝对比我上次给你弄的好。”

听到这话,想起当天的情景,林棉的嘴角上翘起来。方晏摘下头上的巴洛克珍珠发卡,别进林棉鬓角。

“姐姐......”林棉去摸头上的发卡,指腹触碰到了珍珠润泽的质感。

方晏往后仰一点端详:“好看。你比我更适合这个。”

林棉明白自己无法再拒绝,即便她的心里充斥着不安、犹豫、甚至隐隐的不舍,可她不忍心否认方晏脸上的笑容。

阳光热烈,铺洒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窗外枝丫的树叶一动不动。林棉想,安城的夏天总是这样沉闷,可姐姐的世界已经提前走进了b市的海风里。

到了那天,她们向外婆申请下午出门去买英语参考书。外婆正在撕南瓜藤叶,随着评书《珍珠塔》里的吟诵,熟练地动作,将翠绿透明的纤维从根茎上丝丝缕缕地扯下来。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竟很痛快地答应了,并且要她们撑伞好挡住外面毒辣的日头。

林棉拖着步子到林聿房门口,敲了两下门。她进去时,发现窗帘并没有全部撩起,整个房间半明半暗的。他正在伏案写什么,笔速很快,桌子左侧的纸已经垒了叁十公分高。因为炎热,肩胛那块的白色布料被汗湿为透明,清晰地印着布拼接出的线条和下面的肌肤。

他在听到响动的那瞬间转过头,罕见地没有戴眼镜。真是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和她的简直一模一样。林棉不自然地微侧过脸说:“我们下午要出门买东西。我们自己可以去。”

没头没脑的两句话。但是他听懂了,点点头。或许他还以为自己在为过去的事情闹别扭,然而她是因为怀着愧疚在讲话。这理应是平常的一天,他们都在这样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让其中一些人被蒙在鼓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将事情和盘托出,她快速地转身准备离开。

“你还有零用钱吗?”林聿叫住了她。

“有的。”

他还是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些钱塞在她的右手里:“总不能老让方晏请你吃东西。”林棉下意识地捻了捻那几张钞票,没有拒绝。她只是说说:“我会早点回来的。”

林聿嗯了一声。林棉快步走出房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站定,眼前走廊尽头的窗户敞开着,夏日午后的风热烘烘地涌进来,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令她想要呕吐。

请等到今天过去,一切结束,请原谅我。林棉无声地自言自语。

她们先是搭上了公交车,这是和平常坐的完全不同的方向。好巧不巧,等车的时候看到了淑婆婆。她在不远处的巨大树影下坐着,用有破洞的蒲扇扇风,扇尾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膝盖上。她似乎没有朝她们这个方向看来。

“可怜的老太婆,估计她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里。”方晏说。

林棉没有接话,今天的淑婆婆看起来也难得有些亲切,她那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依旧被发箍牢牢绑定着。

公交车上,从窗户投进来的阳光仍然刺眼,由于天气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林棉喉咙发涩,胃里隐隐翻腾着不适,她悄悄地抿了几口水杯里的大麦茶,试图压制这股恶心感。方晏瞥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舒服,却没有多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换乘站点,方晏侧身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回去了。林棉摇摇头,执意要送他到隔壁市,亲眼见到那位朋友。方晏皱皱眉,终究没再劝。

抵达b市火车站后,她们站在候车区的一处阴影里,等着方晏的朋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流川流不息,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列车进站的提醒声。方晏的朋友姗姗来迟,隔着人群,林棉就看到一个染着红色短发的女孩朝他们快步走来。她的步子轻快而随性,每走一步,那头发都会微微蓬松地弹起。

下一秒,她几乎是直接撞进了方晏的怀里,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甜腻得令人窒息。林棉胃里的液体不合时宜地涌起,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强忍住那股不适感。

“这位小妹妹也要随行吗?你之前可没和我提起。”这位叫敏金的朋友在和方晏打完招呼后,看到了一边站在的林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像是在挑选某件新奇的东西。

方晏有些语塞:“不是的,她是我妹妹,陪我来的......”

“天呐,”敏金做出夸张的口型,这让林棉看到她的牙齿上沾到了一点鲜红的唇釉,在烤瓷片的牙齿上格外扎眼,“你告诉你父母了?”

方晏眼神示意敏金,和她走到不远处窃窃私语起来。

没过多久,两人重新走回来。这次,红发女孩的态度变了,她笑着亲昵地揽住林棉的肩,语调甜腻得像是在哄小孩:“小妹妹,和我们一起去吧?你这么漂亮,多难得。”

方晏截住敏金的话,语气略显急促:“林棉,你要是没事的话,早点回去吧。”

林棉的肩膀微微僵住,敏金的手继续搭在她的肩头,香水的气息浓烈冲进她的鼻腔,让她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逃离冲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送你们到入站口。”林棉坚持着,声音有些发紧,像是在竭力稳住什么。

方晏终于认真地打量起她的脸色,苍白得过分,连嘴唇的血色都淡去了一大半。

“你还好吧?”话音未落,林棉的身体猛地一震,紧接着,她弯下腰,喉头一紧,一股无法克制的反胃感猛然涌上。

“呕——”她吐了出来。

由于胃里几乎没有食物,吐出的只有一滩透明的酸水,带着胃液腐蚀过的涩味,在地面上晕开。敏金赶忙后退一步,皱着眉头看着她。

方晏的神色变了:“林棉!”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林棉抬起头,视线有些发虚,耳边的广播声、行李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人群嘈杂的交谈声……一切都混沌起来。她勉强站起来,嘴里还残留着苦涩:“我没事......”

“什么没事呀,你中暑了。”方晏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我可以自己回去。”林棉执拗地说。方晏显然不放心,抬手想探她的额头,又被她避开。方晏转头对敏金说:“我送她去休息一会儿,顺便买点药,车票改到下一班行吗?”

敏金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敲了敲腕上的手表玻璃,红色指甲油在光下微微反光。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林棉,最终有些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语调懒洋洋的:“随你吧,不过别耽误太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晏在附近的旅店为她开了一间钟点房,还特意买了药。房间里冷气充足,驱散了外面的暑气,让林棉终于能稍微缓过来。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方晏拧湿毛巾,替她擦拭额头和脖颈,凉意缓缓渗入她滚烫的皮肤。随后,方晏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先喝点水,补充一下。”

敏金在房间里地走来走去,嘴里的口香糖吹了又破。她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转换了几个频道,嘈杂的对话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突然不耐烦地摁掉遥控器,房间陷入新的安静。

方晏感受到了敏金的焦躁,这令她颇有些为难。火车出发时间在即,她放心不下林棉,联系家人又是万万不可能的。林棉看出了姐姐的为难,撑出一个微笑:“我已经好多了,等下自己回去就行。”

方晏摇摇头:“我再陪你一会儿。”

林棉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方晏在床边坐下。

疲倦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林棉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游离。模糊中,她似乎看见方晏和敏金一同走进了卫生间,隐约能听见她们的交谈声,却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有敏金的手镯叮叮咚在响。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晏回到床边,在她身边长久地坐着,手心贴上她发烫的额头。恍惚间,林棉想,或许姐姐放弃离开的念了。这样真好。接着,方晏站起身,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很轻,是有人克制着关门的动作。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冷气机低沉的运作声,林棉又热又冷,把手缩进了被子,恍惚间她回到了外婆家,正和哥哥们坐在一起吃晚饭,楠木桌上摆放七七八八个蓝色花纹底的盘子,有一盘炝炒南瓜藤散发出白酒的气息,她好奇地问哥哥那开车的人可以吃这道菜吗......倦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交织着,将她重新拖入沉沉的梦境里。

林棉再醒来时,旅馆已经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外面的天早就黑了,看不出具体的时间。她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只好重新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刚才她偷偷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了方晏的包里。如果姐姐足够细心,还会发现行李箱的拉链上多了一只顶着荷叶对的青蛙挂件——那是她做的娃娃,线头收得很细密,嵌着两粒黑亮的豆眼,炯炯有神。青蛙在日语中与“回家”同音,她希望姐姐能平平安安回到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稍微坐起来些,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有方晏匆忙写下的笔迹。

“小兔,谢谢你。”

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姐姐。

胸腔里泛起酸涩的情绪,无名的恐惧和悔恨令她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只被无尽的不安承载。她要做怎么面对其他人呢?一切都是她的包庇。她颤抖着扔掉了纸片,卧倒在床上,大声哭泣起来。

哭声被柔软的枕头吸收,模糊而压抑,仿佛从极深的地方涌出,一点一点将她吞没。

她不知道这一夜会有多长,也不知道明天该如何面对。

她只知道,姐姐已经走了,而她再也无法挽回了。

等林棉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身体已稍微恢复些力气。去前台退房时,她手心里攥着林聿给的零花钱。还好方晏离开时付清了房费。

走出旅馆的刹那,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夕阳将街道染上一层橘红色,行人来来往往,路边售卖西瓜与绿豆汤的摊贩用力贩卖着,吆喝声不绝于耳。

重新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林棉竟然有恍如隔世的错觉。她的脚步有些发虚,随身携带但是水瓶里只有浅浅的一层水,她吮吸了几口才感觉好受些。

她并没有完全想清楚自己是否要立即回去,于是漫无目的地在汽车站附近徘徊。车站上电子时钟闪烁着时间,显示18:46。站牌下或坐或立着一些人,神色各异,当林棉走近,他们都抬起头打量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低下头。

“妹妹,一个人?”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微微一怔,转过头。一个黄牛模样的男人笑着朝她走近,手里拿着几张车票,语气热络:“要去哪里?我这里有最近几班发车的票,便宜一点卖给你。”

林棉下意识摇头,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私人车也有,比大巴便宜一半。”男人不依不饶地靠近,笑着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险啊,早点回去吧。”

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安,转身欲走,却发现对方居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种隐隐的胁迫的意味。

“最后一张,低价卖你。”他的手掌很粗糙,剐蹭在林棉的皮肤上。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性:如果她挣脱不开,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想。林棉强稳住心神,佯装镇定,语气平稳地说:“叔叔,我哥等下就过来了,你问他吧,我不做主。”

在黄牛迟疑间,林棉挣脱开,快走几步,却似乎又听到后边的人跟了上来,皮鞋声啪塔啪塔,如鬼魅的影子。

“林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闻声往前看,看到来人,有些怔住,眼眶迅疾红了。

林聿正站在站台那头,有零星路过的人群阻拦在他们中间,而他的视线却紧紧落在她身上,似乎竭力忍耐着。

“哥……”

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反应,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林棉的脚步朝他奔去,跌跌撞撞。

林聿迎上去,稳稳接住她,揽她入怀,掌心的力度落在她的肩膀上,以确认她的存在。

“哥哥,”林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我把姐姐弄丢了!”

林聿更用力地抱住她,以防止她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他有些失神,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逃跑,他都没有看出来?

“怎么办呢?”她喃喃低语,“都怪我。”

“会有办法的,一切交给我。”

林聿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一下子滚烫起来,由于盗汗,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脸颊上。

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林聿简直比她还要难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闭上眼睛后睁开,说:“兔子,我们回去。林槿还在另一边找你。”

林棉这一天总在清醒与昏迷中反复。房间里走进来外婆、爸爸妈妈、小姨、林槿,他们又陆续走出去。

家里人请了医生在家里给她打点滴,妈妈寸步不离,时刻观察着她的情况。林聿始终没有离开,帮忙打下手,下巴上有了层青色的胡茬。

在妈妈休息的片刻,林聿在被子下握住她的手。

多数时候她沉睡着,没有察觉。有时指尖会轻微地颤抖,或许是在梦里也感觉到不舒服,脸上眉毛也皱起来,他便用手心包裹住那根手指。

关于方晏,小姨他们已经报警。原来林棉的手机是被她拿走的,难怪始终处于关机状态。那天他们彻夜未睡寻找她,好在还是淑婆婆提供了有效的信息……

林聿时常感觉到后怕,如果那天离开的是林棉而不是方晏,他要到哪里去寻找她呢?或许这一天是会来临的,到时候她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他是无法阻止她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阻止另一个人的离开。虽然这样的想法那样无稽,明明林棉是最想留在安城的那个。

他体会到了林棉的心情,原来她是以这样痛苦的心情,想象着他离开去到北方,抛下了过去的一切,连同亲人一起。

真傻,林棉。这个家里从来没有绝对自私的小孩。即便是方晏……他们要找到她。

林棉的身体逐渐好起来,她向警察讲述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好消息是,他们已经根据手机信号出现的地方初步判断她在哪里了。除此之外,更多时候,林棉总是沉默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开始学习着用毛织针编织一条厚厚的围巾,挑选了两种蓝颜色的毛线。有不满意的地方,她再拆开重新织,反反复复,到夏天结束时也没织好。

房间里,林聿在为她削杨桃,装满五芒星的果盘递到她旁边是,林棉头也没抬地说了句谢谢,她正动手把某个地方拆开。

“是织给我的吗?”林聿问,他心里是有答案的。

林棉点点头。她调整了一个坐姿让自己在单人沙发里更舒服些。

“北方很冷呢,我还要给你织一双手套。”过了几分钟,她解释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织好。”

林聿点点头,他坐下来,看她嘴里算着针数。

“我想去北方,是因为爷爷。”

林棉抬起头,似乎在认真判断他讲的是真是假。

“那是他的心愿。”林聿望着窗外,语气难得有些飘远,“他一直梦想着去那所学校,只是因为那样的时代,他的家庭成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件事情发生后一段时间,林棉也没有再听到更多关于方晏的消息。家人只是含糊地告诉她,方晏已经被找到。至于其他具体的信息,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给她。仔细想来应该是不好的消息,于是大人们自作聪明地,刻意将她们完全隔离起来。

新学期伊始,林棉和同学一起下楼参加升旗仪式,在楼梯拐角眺望林槿的班级。人流熙攘,方晏不在其中,她并未如期报道。林棉只是想确认姐姐的平安,只是最近小姨也不再登门。

至于内部的家庭惩罚,妈妈宣布将林棉的零花钱对半砍掉,余下的钱刚刚够她买学习用品和充值饭卡,其余不必要的支出要打申请。妈妈还规定今后林棉放学后必须和哥哥一起回家,不准她单独一个人,于是她使用自行车的权利也随之丧失。

简直是晴天霹雳。她不再有余钱购买花里胡哨的动漫、杂志和零食。每天放了晚自习,要像个无法自理的小学生一样站在校门口,规规矩矩等着林槿或者林聿来接她。

林棉好几次故意磨蹭收拾书包,尽量拖得晚些,好倒逼他们不耐烦而干脆不等她。可惜她这样想时,林棉好几次故意磨蹭收拾书包,尽量拖得晚些,好倒逼他们不耐烦而干脆不等她。可惜她这样做时,林槿并不生气,只是慢悠悠地折返回来上楼来找她,见她动作迟缓,也不催,反倒帮忙擦上了黑板。

上高一的林聿下晚自习的时间比他们晚,只有碰到他们有事耽误了才能遇上,比如林棉留下来画黑板报,或者林槿做值日。

如果是林聿骑车来接,他和林槿通常一前一后,林棉就坐在林聿的后座上——毕竟他骑得稳。久而久之,有好事之人起了流言,说她在和隔壁高年级的男生交往。

林棉听到这样的传闻,只是撇撇嘴。无聊的校园生活,仿佛长久浸在水底,这样的八卦,不过是大家偶尔浮出水面换气的方式。

她把这段传言当笑话讲给林聿听,正说到兴头上,林聿突然手一滑,车身晃了两下,他连忙按了两下车铃,用脚稳稳地刹住车。

林棉探头往前看,原来是有人骑着电动车蹿出来。

他低头重新踩上脚踏板,不咸不淡地说:“你别说话了。”

“为什么不允许我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很吵。”

比起她带着情绪的反驳,他的语调依旧平平,连声调都没有起伏。这让林棉觉得有些没劲。最近他好像特别擅长以静制动,总在她的情绪还未真正爆发之前,提前把争吵的苗头压下去。她隐隐觉得,这是上次她莫名失踪后,他留下的某种后遗症。这样一想,她反而有些愧疚了。

可在她沉默没多久后,林聿又回头问:“你怎么了?”

“是你让我不要说话的!”林棉气得抬手,狠狠拍了他一下。

力道不大,她的手在他的背上停了一秒,那层薄薄的温度顺势沾在衣料上面。秋天的夜晚无风,林聿觉得一切都很喧嚣。他只好笑了一声,压住那些声音。

“莫名其妙。”后边的人抱怨说。

月考的成绩发下来,林棉的成绩马马虎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新班主任却明显不满意,她站在讲台上,双手抱臂,以一种防御又高压的姿势俯视着全班。全班的安静被她解读为满不在乎和理直气壮的无用,于是她宣布每个人都要写一篇反思,讲述他们对自己两年后、叁年后和十年后对自己的期待。

等班主任走出教室后,原本僵硬的空气才松动了些。林棉把成绩单折好,塞进本子。今天周叁有外教课,她挺喜欢的。

梁韵洁在她视线的右前方,上半身伏在桌子上快速写着什么。这个暑假过去,她看起来漂亮了许多,连额前的碎发也细细修整过,挡住了原本略有些空的额头。看更多好书就到:wanjieshuku.

梁韵洁正在修改数学试卷,密密麻麻的文字占据了每道题目中间的空隙,笔仍旧不断地像织布针一样戳在上面。这次月考,她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梁母对她每次的满分成绩有满意,却又略带嘲讽。她甩甩卷子,光滑的卷子瞬间有了斜劈的一道折皱。随后,她仿佛要模仿一个聪明人那样讲话,在梁智强面前,语调刻意地拖长:“现在考得好有什么用?女生到了初高中就不行了,尤其是数学。”所以当数学出了差错,她连自己也没法原谅了。

林棉在成绩单上看到了她的成绩,最终没走过去打扰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午饭,梁韵洁习惯一个人坐着。她刚刚利用外教课写掉了大半篇反思。她几乎是带着愤怒在写这些文字,那些关于职业、身份乃至服饰的描写根本无关未来的期待,根本不是。

她知道,垫在文字底下的是她自己贫瘠的身板,母亲的讥诮是生产墨汁的乳房。甚至她也是她母亲的产品,连她的愤怒也不过是从那个家庭继承来的二手货。同学们在外教的带领下吟唱着关于青春的乐曲,她回忆起每次在梦里闻到周围腐烂水果的气息,那是她最先坏掉的部分。

“韵洁,你吃牛肉吗?我这个太多吃不下了。”林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对面,把碗里的土豆牛肉分给她。

梁韵洁看到她在用白色纸巾擦拭不锈钢上面的牛肉汁水,小小一摊,她擦得怡然自得。

“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说那个作业吗?还没开始写。”林棉把脏掉的纸巾折起来,脏的一面藏起来,放到一边。

“不是。我是问你的梦想。”

“我没有梦想唉。”

那么的坦率和懒散,轻飘飘落进她的废墟里。

“那你要这样一辈子生活吗?”

对面的人开始思考起来,但脸上的神情依旧不是十分在意。

林棉摇头作为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钱呢,钱从哪里来?”梁韵洁追问。

“这个我确实没仔细想过,没钱……应该不是大问题,”

梁韵茹讨厌这两句话,讨厌她这样的理所应当,可以这样自然地表现出对家人的依赖。她烦透了。

为什么不解释那个谣言,林棉?梁韵洁真想直接问她。

“林棉,我听说你哥的数学成绩很好。”她换了种口气,像在模仿瘦弱的猫,那只曾经到她家店门口乞食的猫。她知道林棉会被打动的,她向来如此。

林棉的眼睛一亮:“是的,他最近进竞赛队了。很厉害吧?”

“可以把他的初中数学笔记本借给我看看吗?我这次数学考得不好,我想看着自学。”

林棉显然没料到她会开口提这个,微怔了下。但考虑到梁韵洁家里的情况,她随即点点头:“可以啊。他数学很好,有时候我都看不懂他写的东西。”

一双眼睛随着叙述弯起来,她是迫不及待从内心某个地方抽出这句话来分享的,带着点骄傲,也带着点天然的谦虚,真心替哥哥高兴的同时怕别人误会她炫耀。

“我先回去找他问问。他一般不太让别人翻他的东西,”怕梁韵洁会失望,林棉马上用肯定的语气说,“但我跟他说一声,应该是没问题的。”

说完,林棉低头拨了拨自己碗里的饭,她自觉那句“我跟他说一声”语速太快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韵洁点点头。那句“我跟他说一声”确实很顺口,似乎她早就习惯拥有别人,理直气壮,不需考虑借不借得出,只需考虑她肯不肯。

林棉碗里还剩最后一小块牛肉,她用筷子挑出来塞进嘴巴,筋多,刚才她把好的都分给了梁韵洁。

“你哥是怎么学数学的?”梁韵洁装做漫不经心地继续问。

林棉想了想,说:“就是一直在学。他很早就开始做奥数那一类的题目。小时候那种特别难的题,连我爸爸都不会,他就能做。”

她继续补充说:“不过他也不是全都厉害。他作文就写得特别烂。以前我们一起练习写日记,我写两页,他只写一句话。”

“他写的什么?”

“他写:‘今天无事发生,以上。’”

说完林棉自己笑出来,笑得很轻快很得体。

在想象中,梁韵洁已经站起来打断她的笑,告诉她不喜欢她的特权,虽然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但她不会这么做。梁韵洁收起筷子,在透明玻璃投下来的阳光里坐着,她想起那只猫的结局。因为误食他们家掺老鼠药的饭菜在水泥地上抽搐,那么丑陋的灰色四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婉从厨房的小窗口往下看时,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林棉从车库里走上来,林聿跟在后边,手里拎着她的粉色零食袋,上面画着个兔子,长长的耳朵,咧着嘴傻笑。

嫌后面的人走得太慢,林棉急吼吼地朝后边喊了一声,见林聿还是慢吞吞地走,她等不急撒腿跑了起来。

王婉摇摇头。

这两年,林毅之从原来的企业里出来单干,比以前更忙。小公司人手紧张,王婉在杂志社完成本职工作之余,还得抽出半数精力帮他处理财务。他们对孩子的关注比过去少了许多。但自从暑假的意外发生后,王婉一直心有余悸。

今天她抽空准备了宵夜。红色珐琅锅里,胡萝卜牛肉汤上面的浮油早已撇净,撒上几片蔬菜叶,搭配上旁边蒸好的水煮蛋。蛋白质充足,不易长胖。她精心算好孩子到家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开火加热,汤面刚好腾起热气。

林棉一进门便甩下书包,连手也顾不得洗,径直冲进盥洗室。不知道碰倒什么,瓶子器具叮叮咣咣一阵响。王婉在门上敲敲:“棉棉,你找什么呢?”

林聿帮忙盛汤出来,替妹妹解围:“她有点不舒服,刚才就说肚子疼。”

王婉心下了然,没再追问。

“她做事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嘴上这样念着,但没有火气,王婉转身去找热水袋和止痛药。

等林棉洗漱完出来,头发还在滴水。王婉叫住她,用吸水毛巾给她擦了又擦:“老是这样,迟早会得偏头痛。还不愿意用吹风机。”

“用吹风机,头发很容易毛躁,自然风吹干是最好的。”林棉小声嘟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理由倒多。”王婉没再说什么,知道这是女儿爱美的小执念,便也由着她。等头发擦得差不多,她取来一瓶护发油,在掌心抹开,细致地涂到女儿发梢上。

“我不吃牛肉汤,都刷过牙了。”林棉整理完头发,就急着回房间。

本来想叫住她,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王婉轻叹口气,转头对林聿说:“她这次月考的成绩我看了,照她平时的底子,不该这样……她就是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

她语气里没有苛责,只是一点藏不住的担心。林聿想宽慰母亲几句,王婉已经看出来他的心意。她脸上浮现出带点歉意的柔和的笑:“你啊,总不需要我操心。”

对于这个孩子,王婉是有数的。他跟林棉、林槿都不一样。她更倾向于像对待一个成年人那样与他相处。今天早些时候她拿到了林毅之的体检报告,没有大碍,只是有几个身体指标不太好,一看就是长期喝酒应酬的后果。这样的事,她是不会分享给林棉的,她容易往心里去,沉不住气,说了只会让她更乱。也许还可以和林聿说说。

林聿看出妈妈的神色有些疲惫,有些不安,可最终只是说:“我会盯着她学习的。”

王婉点点头,她知道他说得出,也做得到。正是因为知道,才会心疼。她对这个孩子总抱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歉意,要不是当年早早把他送去了爷爷那边,他也不会这么小就学会看人脸色说话,总是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比同龄人更早懂得什么叫分寸。

这不免让王婉有些酸楚的惆怅,她思索再三,补充说:“有一天,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要多照顾弟弟妹妹。”

这短短的话落在这样的时空里有些突兀,一切响动偃旗息鼓,连勺子都不再好去碰碗壁。

“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两人一齐回头,只见林棉正走出房间。她对妈妈刚才说的话难以置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什么。还不是你让我太操心了。”王婉换了轻松的语气,佯装埋怨。

“那你也不能说这种话。”林棉反倒是真生气。她不懂大人为什么经常会说这样毫无缘由地说些不吉利的话,好像明天天就要塌掉了一样,然而天根本不会塌!

“快呸呸呸掉!”

林棉表情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看她那样着急,王婉只好照她的话去做。

“以后不许这么说。”她没有因此完全放下心来,追着说。

“什么话?”恰好林槿推门进来,正在挂钥匙。

“妈妈居然说.....”林棉急不可耐地回答。

“你喝牛肉汤吗?我帮你盛。”林聿开口,声音不重,刚好打断了林棉的话。她表情愤愤,林聿早端碗去了厨房。

林聿去林棉房间问她要成绩单的时候,她正把头拱进书包,翻找着什么,像一只长颈的白鹅。

他用指节叩两下门,没等回应,就把那袋粉色的零食扔到她床上。袋子砸在床褥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棉听见动静,把头从书包里探出来,可能由于重回空气,呼吸有点快,额前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这里。”他提醒她。

之前林棉慌里慌张上楼,差点遗漏零食袋。

她讪讪一笑,起身去掏袋子,里面印着樱花图案的纸袋包装完好。

“两块蛋糕让你高兴成这样。”他扫了眼,揶揄地说。初中女生对这种互送小礼物的把戏乐此不疲。

“才不是,”林棉拆开包装,“我以后要还礼的,可不想欠人情。”

纸袋里的卡片滑下来,浪花家的印花卡,京都限定,还手绘着小店标志。林聿捡起来递还给林棉。

“你这个朋友倒很用心……”

“不是朋友,是易老师啦,他总是很客气。”林棉整理着拆开包装袋,没有抬头。

头顶传来一声笑,语气里有明显的意味:“林棉,你有时候是傻得可爱。”

用的是可爱两个字,但听起来完全不是好话。她抬起头要反驳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绩单给我。”

他总是这样,说着平平无奇的话,精准地掐断她的气口,把对话拽回他能掌控的轨道。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用你管。”她快速地收好礼物,下达逐客令,“我要睡觉了,请你出去。”

林聿才没有心情安抚她的小姐脾气,转身就走。

林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没多久,房门被敲响。没等他回复,外边的人直接推开。在这个家里,这样没礼貌的人不会有第二个。

“初二的数学笔记借我。”林棉站在门口,右手伸出,原来是来要东西的。

“你让我不用管你。”他转过身,推下鼻梁上的眼镜。

“是我同学,她数学没考好,想借你的笔记看看。”

“不借。”林聿果断拒绝。

她声音拔高了一点:“我都答应人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也是你的事。我并没有答应过。”

林棉不甘心:“我不知道你这样小气。”

“你现在知道了。”林聿直接打开笔记本电脑,敲击起来,蓝色的屏幕反光映在他眼镜片上。

她站在原地不动,还想争取些什么,于是她说了出来:“你这样,没人会喜欢你的。”

“不胜荣幸。”林聿头也不回地说。

这句话现在已经对他毫无杀伤力,他要这么多人喜欢做什么。难道人人都要学易洵那样做花孔雀吗?无聊。

林棉气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为了和同学的约定,她是绝对不会来主动找他的,她明明已经主动退让了。男的年纪一大就会变得蛮不讲理、倚老卖老,活像个老糊涂。讨厌男的。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外边她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咚咚的,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没控制好力气。

林棉回到房间,扑倒在床上。被子的表面发凉,蹭着额头的那一刻,她忽然有点想哭,又觉得哭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月经期间的激素分泌本身就让她心情郁郁。现在增添了新的伤心。他对她说的话,明明夹杂着嫌弃。好像世界上所有事,他早就想明白了。他可以那样干脆地拒绝她,但是她总有那么多替别人的借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梁韵洁今天问她长大想做什么,她也回答不上来,难怪妈妈要那样担心她。她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清楚地规划好一切。这样一想,她也有点讨厌自己了。

林聿坐在书桌前,手还搭在键盘上,光标闪烁,一个字也没再打出来。

自己的不痛快,不该算在她头上。因为一份毫无重量的礼物就生出嫉妒的情绪,真是脆弱。他自嘲地想。

笔筒里有只她的笔,原先是她的,因为好写,他就拿过来用。她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再没要回来。他们之间很多东西都是这样,模糊着过去了。

不需要讲人情的,是种理所当然的关系。

只是她说“易老师”三个字语调实在太轻快,钢琴上一键一键敲出来得一样。

这些笔记,他不愿意分享出去。今年的暑假比以往的都要长。不是时间慢,而是那些喧嚣一直在。那么大的一间房,她们的笑声闹一整晚,他坐着,从中分辨出她的。

笔记里全是他写的数字和符号,干净、缜密,没有一句废话。他翻开它们时,纸张簌簌地响,像是有什么细微的光漏下来。那些如蛛丝般缠绕的笔记,干净缜密,像心绪被悄无声息缝了进去,还带着一点微微刺痛的快乐。

凭什么谁都能翻、谁都能看。他不允许那种事发生。

房间的门被推开来,林棉立马把枕头扔出去:“说了不要你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槿一边挡,一边皱眉:“我怎么惹你了?”

“你说话就惹我。”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死撑着没低头。他站在门口玩味地看了她两秒,走进来,在她床边坐下。

“你要的笔记。”

林棉瞥了一眼,语气比眼神还冲:“谁要这些。”

“不是你要的吗?”他把本子拍在她腿上,“我辛辛苦苦记的。”

“你的?”听到林槿这么说,林棉的语气缓和了些。

“是啊,”他靠着床边,随口说,“哥说你要的。”

林棉没说话,翻翻那本笔记。林槿的数学一样好,她当然知道。这是林聿给出的折中之法,一份不出自他手、但依然可以帮她解决问题的笔记。

她明白这已经是他给出的妥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半夜,林棉从盥洗室出来,走廊没开灯,只靠着夜灯发着昏黄的光。

她没着急回房,转了个弯,表演得如同临时起意般那样绕进厨房。冰箱门被拉开时,一阵冷气扑在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她安静等待里面的健康食品自己跳出来替她做决定。可惜最后神迹没有出现,林棉只好勉为其难从冷冻层里拿出一盒抹茶红豆雪糕,来到餐桌边,用手指背扣扣盖子打开。

雪糕有点硬,她用勺子挖一块出来放进嘴里,冻得牙根微微发麻,很是爽快。再继续用勺子戳戳化掉的部分,想象是在戳烂林聿的脑子。

人真是不能胡思乱想。下一秒,林聿就像应念似的,从黑暗中走了进来。他对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她毫不惊讶,甚至像是根本没看到她,只径自走到饮水器前,接水喝。

对于有人闯进自己黑暗的小世界,林棉是不太在意的。她大度地朝他招手,邀请共享这杯雪糕。

“我不吃,我刷过牙了。”他坐在她对面,背靠着椅子。

“很好吃的。”

“我不喜欢甜的。”

林棉耸耸肩,为此略感惋惜,一个不懂冰淇淋美妙性的男性,很难想象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舔舔勺子,说:“一个人太克制自己的欲望和想法,很容易变态起来。”

“谁说的?”

“书上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你要小心了。”

过了几秒,他才回应,没有被激怒,甚至是有点愉快的。

林棉非常享受此刻,远处黑暗中的橘色夜灯一亮一暗,地板的凉意从脚心渗过来,甜食在舌尖融化开,红豆和抹茶的余味是一层温柔的泡沫,把一切都包起来,让她可以原谅世界。

于是她笑起来,欢快地回复:“亲爱的哥哥呀,就算你是变态,我也会爱你的。”

这次,对面的人很久没说话,久到林棉以为他正在酝酿某种怒火。她不以为意地重新挖了一勺冰淇淋,红豆在上面颤颤巍巍。

下一刻,林棉的手腕被握住了,力道不重,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确定性。

探身过来的人含住了她的勺子。勺柄略微晃了下,林棉闻到他嘴唇上很薄一层的薄荷味道,像落在鼻尖的蝴蝶翅膀刮起风。牙齿碰到金属时,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音,带着点沙沙的质感。原来奶油化开,是这种声音。

林棉没有动。

很快,林聿坐了回去。

她并不知道他正紧紧盯着她,看她缓慢地、很小幅度地收回手,指尖在桌面上一滑。

“你吃吧。”林聿说,恢复了日常的语气,“反正也没多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从那种异样的感觉中回过神:“本来就是我的。”话出口,她自己也感觉到那种理直气壮里有有明显的虚张声势。

林聿没有回嘴。对话被他让了过去。石子落进水里,他不打算打捞。

林棉低头,重新开始挖雪糕。她动作不快,只是单纯地想证明她确实还在吃。

“你不回房睡?”她问。

“还不困。”

“你坐这干嘛?”

“坐着。”

林棉合上雪糕盒的盖子,拿起勺子,起身走到水槽前冲洗。水哗哗的响,她背对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有点失真的模糊:“我回去睡觉了。”

林聿没有立刻答话。几秒后,他应允般地说:“嗯。”她没再回头,把勺子插进沥水篮里,从他身后走过。走到房门口,林棉停顿住,下一秒加速走进去。

橘色夜灯继续一亮一灭,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又亮起,突兀闪亮地爆了一下。

林聿还坐在原地,没有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天中午,梁韵洁来找林棉。

“你听起来有点感冒。”

“是吗?”林棉随口应着,从包里翻出一本笔记本递给她。她没说明那其实是林槿的,反正也差不多,不影响用。

梁韵洁接过笔记本,封面上没有写名字班级。她翻了几页,说:“好像没写完。”

林棉的头还有点疼,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常些:“你先看这些,后面我再带给你。”

“你要好好休息。”

梁韵洁客套地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毕竟她已经拿到自己要的东西了。她把笔记本打开,掀起薄薄的一页。原来林聿的字是这样的,笔锋还未完全定型,字形端正,却藏着一点不自知的稚气。她盯着那些字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拆解某种不经意泄露的内部结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触碰他的某个部分:不带防备的、未经修饰的、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部分。

那种错觉地掠过她的意识,让她短暂地出神。

她缓缓坐直身体,回头看坐在后面的林棉。她还是懒洋洋地趴着,用手拨弄自己的一缕头发末梢。她简直要冷笑出声,她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她的哥哥。

一连几天,林棉都是和林槿一起回家。林聿总是有额外的安排,要到很晚才回来。

有一次,他们在街角买关东煮时遇到了易洵。他说高一数学竞赛的培训已经开始,“接下来他可有得忙了。”说完,他还陪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没参加吗?”林棉问。

易洵摇摇头:“怎么说呢,我吃不了那样的苦。”

那天夜里,林棉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有人开门回来。像是妈妈起身去迎接,接着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

她从床上撑起身,凑到门边,从门缝望出去,只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背影。

心情有些怪异,说不清是困意未散,还是别的什么。她没有出去,只是重新躺回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

学校是周六中午放假,礼拜天下午返校。因为竞赛的安排,林聿一直到周日才得空歇半天。

林棉醒来时,厨房已经传来牛奶和玉米煮沸的香气。妈妈正举着锅铲,凝神看平底锅里的鸡蛋。她总是一次打两个蛋,在锅沿轻轻一磕,蛋黄在锅中自然融合成一团。煎出来的蛋格外圆,边缘带一圈浅浅的焦,蛋心还在晃动,好像剩一半的话没说,只好软软地扑在原地。

“吃鸡蛋吗?”妈妈问。

“不吃鸡蛋,”林棉摇摇头,“爸爸呢?”

“他出差了,你不记得了?”妈妈握着锅柄,手腕一斜,蛋听话地铺上盘子。

林棉点点头,“哥哥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睡觉呢。”妈妈没有像林棉期待的那样多讲几句,她不明白这个时候母亲的话竟吝啬起来。

她拿起一根玉米,在餐桌边坐下,等它变凉。

身后传来响动,有人靠近她,试图挤进这小小的厨房。指尖摸了下她靠着的椅背,很短的时间。

“吃鸡蛋吗?”

“好。”林聿点点头。

他们又面对面坐着了。没过多久,别的东西加入进来,占据了他们之间的空隙。果酱瓶子被依次摆上桌,有几颗圣女果从果盘里滚出来,带着骄傲的光泽,停在林棉的碗边。林槿在椅子上坐不住,起身又落座,林棉第一次觉得他像只爱打转的猫。

“你为什么不吃鸡蛋?”林槿心有灵犀地感受到她目光里的小小鄙夷。

“不喜欢,不喜欢就不吃。”

“林棉,你把最后一个蛋吃了。我们不要剩菜好吗?”妈妈把蓝色小碟子端给他。

因为有些凉,不免有油渗透出来,沾在碟子底部。林棉把碟子推远了些,这样那就不再是属于她的食物,也不再需要她负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聿站起来,他结束了进餐,把碗筷拿到水池边。

鸡蛋继续无辜地躺着,蜷缩的边缘令它看起来带着某种未遂的企图,徒留一副不甚美观的模样。

“林棉,趁林聿有空,你把作业给他检查下呢?”

天呐,妈妈的话又变得富余得可怕。

“我不要他辅导,我说了,”林棉表现出据理力争的姿态,“我自己能学好。”

她刻意地把声音放大,好让这个房间里的人都能听到。妈妈皱眉,想到林聿连续一周的辛苦,她还是做出了退让:“这可是你说的。”

林棉松口气,身后却传来一句不紧不慢的声音:“记得把作业给我检查。”

她转过头,不知道林聿什么时候折而复返。他站在厨房门口,似乎从头到尾都在场,只是选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开口。

林棉感觉自己被戏耍了,她辛苦铺设的布景和台词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选择了何时出场。恶劣的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棉一直很讨厌林聿给她检查作业。他看卷子的神情,就像在审视她平平无奇的大脑。尤其是语文作业,文字是多么私密的事情,那些词句,是她一笔一划慢慢凑出来的、带着一点她自己隐秘的小心思。而聪明的人看得懂字面之外的东西。

“我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林棉插嘴。

语气那样贴近,连眼神都配合得刚刚好,像是说提前准备好的台词。林聿不会信她,她的话讲话真真假假。

“这个根本没写完,你别看了。”她试图抽出卷子。

他用手掌心推开她的脸,粗鲁中带着熟稔的克制。林聿习惯了她这种无效的挣扎,懒得讲理,只想把她按回原位。

“这里为什么要这样写?”

“例题就是这样的。”林棉把课本翻开。

她观察他脸上微妙的表情起伏,一下子有些泄气:“我笨,好吧。”

“你不是笨,前面步骤都是对的,写到这里开始跳步骤。”

林棉识趣地拿过卷子,开始改。改到一半,她用穿着地板袜的脚往他腿上踹一下:“不会做。”

“你读题目了吗?上来就是不会做。”

她再踹一下:“看不懂在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想啊。”

“不记得了。”林棉去找另外一只笔,嫌手里的出墨不流畅。

“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什么?”

他们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了。

“一个小时,就改了这道题,”林聿把眼镜摘下来,“很好。”

“了不起吧?”林棉收起卷子,像是为给自己找台阶下,她宣布不做了。林聿才不会放过她,拉下她的辫子说:“你看我做。”

林棉只好撑着下巴看他书写,始终心不在焉的:“你这里怎么长了一颗痣。”她指指林聿脖子后面,靠近发根的地方,“以前是没有的。”

他用手挡开她伸出来食指,警告她:“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记得你上半身也有。”她自说自话,手在他的衣摆那里戳了戳。

“别碰。”他稍微避开她些,继续在纸上写了几行。然后放下笔,往后靠了点,自己解开下摆的扣子,裸露出右腹那里一颗浅色的小痣。林棉低头看一眼。

“我没记错,我也有新长的痣,不过在不能看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坦诚地说出这些,毫无意识的。他甚至期望在她眼睛里看到一些欺骗的痕迹,一些足以制止他的羞涩和挑衅。

“不能看吗?”他在放任自己提问。

“谁都不能看。”林棉用力点点头,“我怎么记得还有。”她的手没有停下来,顺着他刚刚露出的那一道空白,悄悄探过去了些。动作完全算不上冒犯,就像小孩子下意识地在他的口袋翻找糖果。一种本该已经消失的亲昵方式。但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了。他甚至完全不具备阻止的力气。

请不要开始想象那些“谁都不能看”的地方。别顺着那一点空隙靠近我。林棉,停下来,或者让我停下来。

王婉的头从门缝里探了进来:“累了吗?”

林棉抬头,随口问:“妈妈,我发现我和哥哥身上最近都长了新的痣,这不会是什么病吧?”

“什么样的?”

“很小的,芝麻一样的那种。”

门口静了两秒,接着传来她妈妈笑着的声音:“那大概是遗传你爸的,他身上也有这种小痣。”

林聿低着头,迅速地扣上了扣子:“我想回学校了。”

“明明还很早,”林棉挽留他,“我和林槿要去三和酥买蝴蝶酥,你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把眼镜重新戴上,点点头答应。

他们三个骑自行车出门,林棉坐在林聿的车座上。

这条路上两边伫立着着大片的梧桐,据说是民国时期就栽种在此的。本来他们不用走这条路线,只是特意绕远路来这边的,因为是林棉喜欢的。

自行车骑得很慢,车链发出咔咔的声音,轮胎踩过一些掉落后枯萎的梧桐叶。梧桐树的枝干粗壮,隐天蔽日的叶子拱起一个天然的长廊,绿色的缝隙里投下一些光芒,照在他们身上,林棉的脚时不时点一下地面,看柏油路上构成的斑斓的图案。他们会路过一些民国时期的府邸、现在的政府机构,还有新开的咖啡馆及画廊,林棉口中报着它们的名字。一些名字奇奇怪怪的,她胡乱揣测取名字人的想法,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林聿右拐进入一片维护整修过的街道,这区是以前的英法俄租界,立着当时银行家、外交官、大商户、政客名流的官邸住宅。一座座小别墅设计得相当精美别致,富有异国情调,圆顶尖顶,走廊花园喷泉小阳台,虽然都旧了,却依旧能使人想到当时生活在此的情形,随处有飘动的纱裙和挺立的洋装,人声和酒杯相碰的声音依稀可闻。

林棉最喜欢的是一座颇具田园风情的房子,很温馨,小立窗,有阁楼,开着乳白色的格子窗户,外面是类似红丝绒蛋糕颜色光泽的外墙,在一众气派中显得有点突兀。

“肯定是一位温文儒雅的外交官和她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住在这里,他们养了一条金毛和一只雪纳犬,两只胖猫。外交官很爱他的妻子和这个小家庭,所以特意把这个房子建得温馨浪漫,这样他们能在一众喧哗中过上相对平静的生活。他们会在周末榨柠檬汁、烤德式香肠。美丽的妻子躺在草坪上,把头靠在丈夫怀里,外交官用温柔的语调给妻子读叶塞宁的诗。”有次他们站在马路对面观赏这座房子林棉说。

“你看一座空房子能想这么多。”林聿问她。

“哥,你把这座房子买下来送我吧。”林棉提出一些无理要求。

“这是文物。”

“你怎么这样死心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我会买给你。”

“好的。”林棉心满意足,她感觉自己已经是这座房子的女主人了。

这个点快闭馆了。所以显得周遭特别寂静。小房子安静地坐落在一圈黑色篱笆里,与隔壁高大的现代式建筑格格不入。于是,它成了漂流在浮华里的一个小岛,晃晃悠悠,静谧也被容易被人忽略。可是林棉喜欢它,并固执地认为其他人不懂它。红丝绒房子肯定愿意藏进她的口袋被她带走。

林棉每次来这里都感觉到一种想要的平静,居所代表着一种生活方式,代表着一个人的向往。虽然她没有住在这里,但已经幸运地过上了差不多的生活,林棉有爱她的家人和朋友,虽然因为妈妈对动物毛过敏不能养宠物,但已经很好了,她决定一直一直拥有这样的幸福。

林棉一下子被满足感占据了全身,她由衷感激上天的眷顾。

“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但我以后一定要过上这样的生活。”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我要生两个孩子。”

“女孩吗?”

“不知道,只要是我的孩子就都很好。”

很简单的愿望,周围的多数人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骑电动车和走路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有一些贩卖小食和应季水果的摊贩在路边等待生意,支着一个筐子,莲蓬探出头,还有嫩绿色的莲子。玻璃小车子上贴着红色的字,老人搀孩子,丈夫牵妻子,青花椒的辛辣和糖水的香甜混合在一起。

这是那么庸常的一个下午,庸常到没人会觉得奢望这个词与它相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铺垫,没有前因,截断式地,他已经走不进她要的那种生活了。他甚至无法痛恨这种身份,因为是这种身份带来了这种结果。

“你怎么了?我很重吗?”林棉掐掐他。

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像掩饰。林槿的车铃提醒他们,前面就是目的地。

三和酥的铺子嵌在一座爬山虎堆砌起的角落里,玻璃柜台里码着整齐的中西式糕点,橙色的暖光灯打在上面,后面的烤炉那里传来甜腻腻的香气。老板娘系着白色围裙,用小铲子将脆酥的饼干甜点装入纸袋子,称重量,立着的纸袋子印出黄油的痕迹。

“多少钱?”林聿放缓车速,稳稳停住,用一只脚撑住,问她要多少钱。

“20块钱的吧。”

林聿给了她一张五十元的纸币。

她跳下车,和林槿一起去。他们的肩挨着,像琉璃瓦迭在另一块琉璃瓦上。现在这是十分值得嫉妒一下的,毕竟原本他也能这样轻松地站在她旁边。

“你要这个吗?”林棉在不远处指着新出炉的糕点问他,用口型说可以用自己省下的钱。

林聿点头。原来他已经不舍得现在的他,不舍得这种能爱她的心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棉都无法像以前那样见到林聿。竞赛集训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课余时间,因为省级赛事在春天就要开始。

她按照约定,每隔一个月把林槿的笔记本交给梁韵洁。交还回来的笔记本被保存得很好,翻阅过的痕迹极轻,像是使用者特意压抑了翻页的力道。值得高兴的是,梁韵洁的数学成绩确实提高了不少。期末考试的时候,比林棉还高上几分。

除夕那天,林家按照惯例要拍新年合影。

林聿穿了一件苹果绿色的马海毛毛衣。林槿的是天蓝色的,林棉那件则是樱桃红的。

可林棉非要换一件薄的灰色镂空针织衫,里面配一件奶白色吊带,这样好展示出她肩两侧的锁骨以及新买的锁骨链。妈妈不同意,这叁件新毛衣是舅母买了毛线亲手织给他们的。等拍完,照片洗出来自然要给她看。

“红配绿,赛狗屁。”林棉小声嘀咕。

林聿才不管她说什么,用力把她拉到胸前位置,正好够笼罩住她,接着在她脑袋上用手指竖起两个兔耳朵。

“很好,就是这样。”林毅之在一旁鼓励,“多摆几个造型。”

拍完几张,林棉翻看相机里的照片,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边翻边嘀咕:“真丑呀,真丑。”

林毅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么能这么说爸爸的摄影技术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撇嘴,心想,明年这个时候,她才不要再拍这种滑稽的全家福。她无所事事,翻翻厨房里买的菜:“怎么没有荔枝肉呢?”

“今天菜市场多拥挤,人挤人,看到什么就买了。”妈妈回头说,“但买了你爱吃的辣鸭煲,多拿了袋猪蹄。”

话是这么说,林棉对这个春节还是兴趣乏乏,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很难从辞旧迎新中获得快乐。

“往好处讲,有红包拿。你准备买些什么?”林槿问她,手臂拱拱她。

“我要把所有的钱存起来。今年我什么零花钱也没剩下。我都快十五岁了!”她有点不满地说。

林毅之嫌弃他们吵闹,还帮不上忙,就赶他们去市场买春联。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他们叁个一上去就被冲散开来。林聿坐公交车后部,比前面的人高一些的位置。玻璃窗映出车内的景象,坐在前面的林棉正在把头发抓到脑后,黑色发圈绕几下,脖颈上那条类似蓝色骨头形状的项链露出来。那是他送给她的。

有好几条可选,她挑了这条,说“像狗骨头”,又说“很可爱”。

春节的街道比平常干净,许多店都已歇业。商铺门口的红灯笼也擦得锃亮,一排排高高低低地挂着,呈现出一种温吞可亲的气氛,很难不让人身心愉悦。

市场上,林棉和林槿为选哪副对联争执了几句。林聿站在摊位边听着,没插嘴,等争得差不多了,伸手指了其中一副,说:“就这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棉不高兴,明明是她的眼光更好。买完对联,他们去兴隆记买炒花生和瓜子。排队时,林棉发现前面站着的是章慧泽,好久不见。她去年也顺利去了省中。林棉主动和她打招呼,章慧泽转过身来,脖子上围着深红色毛呢围巾,颜色浓郁,衬得瞳孔亮亮的。

“新年好,林棉!”她亲热地叫她的名字,“哎呀,没带红包。”

林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你还记得我呢。”

“当然,你很难让人忘记。”她眨眨眼睛,似乎话里有话。没有解释,章慧泽岔开话题:“年轻真好,一点不怕冻。我年前重感冒,现在还有点咳嗽。”

这样的天气,林棉只穿了薄薄的灰色丝袜,配棕色的筒靴。她老是觉得厚的打底袜有点土气。这原本是很成熟的打扮,但和章慧泽一比,反而有些装大人的意思,明明她穿得那样简单。

章慧泽没跟林聿打招呼,像是太熟不需要,又像是有意避开。她从新买的纸袋里抓了一把烤板栗递给林棉,塞进她的大衣口袋里,说:“我妈还在那边等我,下次见。”

等她走远后,林棉问林聿:“你和她很熟悉吗?”

他把自己的围巾拉珑下,遮住脖子,也遮住嘴角:“什么程度算熟?”

“比如你知道她为什么说我难让人忘记。”

林聿这才偏头看她一眼:“因为你是我妹妹,这个解释可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自恋。”林棉说。

这时他们等的那炉炒花生刚好出锅,伙计从铁锅里铲出一勺,冒着热气倒进纸袋里,劈里啪啦的声音一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们拎着新买的花生瓜子去离这里不远的舅舅家。还没进门,在楼道里就听到王子瑜放声哭泣的声音。

还没上小学的她在除夕这天,被要求完成一页口算才能出去玩。书桌上的口算作业本被橡皮擦得破破烂烂,一只秃头铅笔写了改,还没扶手椅高的小孩踮着脚,哭得期期艾艾的。

林棉他们的到来简直是福星降临。

“别写了,”林棉拿出纸巾替她擦擦眼泪,从口袋里掏出炒栗子送她,“等你长大一点,自然而然就会了。”

“真的吗?”

“真的。你看,有哪个大人不会算数的?”

王子瑜视线朝林棉背后的林聿和林槿看看,放下心来。

舅母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看见林棉下半身穿得单薄:“我要跟你妈妈说,不能老惯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贴了暖宝宝呢。”林棉一边回答,一边自顾自去倒水,“舅舅呢?”

“除夕也得慰问贫困户,中午吃饭就回来了。”

他们把刚买的炒货放到桌上,舅舅不在,林槿和林聿便挽起袖子,去帮着贴春联。

舅母蹲下来替王子瑜收拾好作业本,又拍了拍她的衣服。

林棉弯下腰,语气温柔:“姐姐带你去买烟花,好不好?”

王子瑜点点头,眼睛里挂着泪,嘴已经笑了。

他们仨领着王子瑜去买晚上要放的烟花。路上先是林聿抱着她,走了一段后换成林槿。

“你可真沉啊。”林槿一边换手,一边调侃她。

“不能说女孩子胖哦。”王子瑜立刻反驳,小大人的模样。不写作业的时候,她的脑子又灵光了。

走到后面实在抱不动了,就只好牵着走。王子瑜坚持拉林棉的手,说她的手软软的,还有香味,就是有点凉。于是另一只手又去牵林聿的,他的手暖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子瑜站在他们中间,把两人的手臂当作秋千,一边蹲下,一边笑着让他们用力把她拉起来。

“不行,我手臂会疼。”玩了几轮后,林棉说。

见状,林聿便弯下身,把王子瑜扛到肩上,让她能伸手够到树上悬挂的彩色装饰。

王子瑜扯下几根飘带放在手里折迭,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她把飘带折迭成蝴蝶结,放在林聿头上,摆弄几下后问:“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林棉正挽着林槿走在前面,这个问题顺着路边的音乐一起刮到她耳朵里。

“这不是小孩子该打听的事。”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路过奶茶店,林棉要去排队,让他们在路口马路等她。等她拎着袋子出来,刚踏上斑马线,就被人猛地一拽。

林聿的手从侧面伸过来,紧紧掐住她的胳膊。

“你怎么不看红灯?”他严厉地问她。

“你弄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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