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太白食昴,荧惑守星,刺王杀驾(1/1)
杠头趁着换杠的功夫,走出杠夫队伍,向本家管事赔着笑脸,此时终于开声说道:「该是您家这位老爷子,命格太贵重了,下世托生回来,必得是亲王种子!
「这朱漆木杠,抬不起他老人家!
「您看,现在这给王公用的铁杠,都给老爷子拴上了,这回保准没问题!」
如在从前,杠头这番话已是越,肯定是要被问罪的,但在如今,大清都完续子了,他夸对方家里的死者,来世要托生成亲王,反倒是吉祥话了。
这番话说得本家管事面色微微和缓。
但问题关键还是在于这副红础铁杠能否抬得起棺材?
若是抬不起来,那杠头这番吉祥话也是屁用不顶!
杠头与本家管事告罪过后,便转身回到了队伍里,他见众杠夫准备停当,蓄势待发,便再次敲响了那道响尺:「榔一」
响尺声落!
杠夫们有了前头的那次失败,这下更不敢怠慢,一个个卯足了劲,任凭铁杠压得肩膀骨头升腾,都不敢放松丝毫,拼力要将这副灵枢扛起!
一张张瘦削枯萎的面孔上,暴起青筋,牙关紧咬!
「哎如此齐心合力之下,哪怕是皇帝棺,也该被抬起来了!
可那副灵柩仍旧落在地上,纹丝不动!
灵柩顶上的布棚,如今更是晃动都不晃动了!
甚至于,那一副铁杠,此时竟恐怖地弯曲了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随着众杠夫越发使劲,那副铁杠弯曲地弧度便愈来愈大,直至最终—
「!」
一副铁杠,在极端弯曲之下,终于将棺材抬离了地面!
可众杠夫都未能支撑太久,肩上的铁杠便齐齐断作数段!
那断口处甚为锋利的铁杠,随着反作用力,如一根根粗壮的利矢般进射而出,一下洞穿了抬杠们的杠夫身体,在人群中肆意横扫!
街面上,炸起一朵朵血花!
杠上灵枢,重重落回地面!
朱漆的棺材落地即四分五裂,在血花盛开时,显露出了灵枢中头戴朝冠,着一品朝服,戴朝珠,穿着高帮官靴的死尸!
一条热热闹闹的街道,瞬间因这铁杠横扫,而尸横满地,肚肠五脏碎片混合着血浆,溅落满街满墙!
浓郁的血腥气在街道上蒸腾开来,人们的痛苦呻吟之声不绝如缕!
窝棚里。
王算命陡地放下了掐算的手掌,看着对侧街上的景象,脸色大骇:「太白食昂,荧惑守星,有人要刺王杀驾?!这世道,这世道一一哪来的王,哪来的皇帝?!」
一念及此,王算命忽然转眼朝远处巍峨的紫禁城看去一眼,眼神更惊。
杀了那位已是落水狗一般的角色,意义究竟在何处?
王算命脑海里乱纷纷地转动着各种念头。
这时候,窝棚外面的街市上,又生变化,
对侧街道中,满地死尸残肢流淌出的鲜血,沿着地面砖石缝隙汇成潺潺溪流,朝那躺在破碎灵枢中丶穿着清朝官服的死户流淌而去。
干失水丶枯瘦黑黄的死尸得了这一股股血浆的滋养,脸上的皱纹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撑展了,它面皮紧绷着,整张脸虽仍有五官,但五官都没有任何立体感,被撑展成了一个平面,在这个平面上,眼耳口鼻,都成了一个个窟窿眼儿!
平整面孔上,长着几个窟窿眼儿的死尸蹬着染血的高帮官靴,霍地站立起身!
街道里还活着的人们,见到那死尸猛地站起,一个个亡魂大冒:
「起尸了!起尸了!」
「有诡!」
「娘——娘啊,我活不了了——
这边街道里死尸诈尸成诡,骡马队对面那条街道上,簇拥着平治汽车,正自穿过街道的兵丁们,忽然齐刷刷将头颅转过九十度,一双双涌动着赤红飨气的眼睛,盯住了被横栏在这街道上的人们,包括周昌所在的这支骤马队!
此间聚集的飨气,此刻彻底沸腾!
那些兵丁们被沸腾的飨气侵染着,一个个端起步枪,举枪就要朝街面上的人们射击!
骡马车队,亦在他们的扫射范围之内!
同时间!
那诈尸了的街道后头,幽深高古的四合院中,跟着响起一阵叫喊声:「有刺客!有刺客意图刺杀王爷!」
一一今下这般场面,却完全乱了套!
杠夫们抬着的灵枢里,死尸诈尸成了诡;
横行过街道的兵丁,忽然感染飨气,大肆杀寻常百姓;
还有刺客趁着当下这混乱时候,前去刺杀四合院里的所谓王爷!
「这这这一一」
窝棚里,曲静一丶王算命哪见过这般阵仗?
面对着前头那一排黑洞洞的枪口,他们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刷刷而落!
这些枪,对鬼神没什麽效用,可用来杀人,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使!
曲静一丶王算命虽然有些保命手段,可被这麽多条枪指着,他们那点儿保命的手段,也绝不好使!
今下又何止是周昌所处这窝棚里的能人们被吓破了胆子?整个骤马队七八辆车里的人们,几乎都被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一一这时候,眼看着兵丁们就要扣动扳机,车队打头的那辆车上,
有个老者跳下骤车,捧着一块缀着流苏的牌子,躬着身,小步跑到兵队那辆平治汽车前,毕恭毕敬地道:
「军爷,这边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今天就没从这儿走过。
「您能不能赏我家小姐一个人情,放小的们过去?」
老者捧着的那块莹润玉牌上,正刻着『木莲洁」三个字。
一个电影公司的明星,在这乱世军阀眼里,却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拿她的牌子去求人情,都不如拿联友电影公司老板的名号去求人情好使。
然而,平治汽车里的军爷,看到老者捧出来的那块牌子后,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后,那支兵队里,顿有七八个士兵身上赤色飨气一瞬归回那辆平治汽车之内,这几个士兵各自低着头,好似提线木偶一般,手脚僵硬地动作着,为骡马车队让开了一条路。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老者赶紧向车里的军爷连连鞠躬,随后朝车队挥一挥手,整支车队慌不迭地启程,陆续穿过那几个士兵让出的缺口,离开了这处杀场。
「膨!」
车队方才从兵队们围起来的区域离开,后头就有枪击声与惨叫声,陆续不断地响了起来。
「我奉曾帅之命,截阻刺客,诛杀叛逆!
「尔等冥顽不灵,沐浴皇恩,竟然投敌,依律格杀勿论!」
平治汽车中,传出了那位军爷铿锵有力的声音。
那在一颗颗子弹下,炸成一朵朵血花的过路人丶寻常百姓,仿似真成了所谓的投敌之人。
而真正的刺客,至今未见其踪影。
骡马车队里的人们,俱都若寒蝉,又有一种劫后馀生的庆幸。
窝棚中。
曲静一稍稍平复了心绪,忍不住低声说道:「联友公司里的这位木小姐,竟然连这样手握重兵的将军都能结识?那位将军,还愿意卖她一个面子。
「我原以为,得是联友公司那位老板出面,才有可能从那位将军手里求得一个人情。」
王算命点了点头,也压着声音道:「这位木小姐,看来也是深藏不露。
「本家人拿了她的牌子去那位将军跟前请示,不过片刻就被放行了,那位将军都没多问一句照这种情形来看,在联友公司里,木小姐莫非比联友公司老板能耐还大?
「她既然有这般大的能耐,连这种上通鬼神的将军都要卖其一个面子,她就找不到好方法,医治自己身上的怪病?她得是得了多严重的病啊?咱们这些小角色,真有能耐给她治病?」
他这番话说出口,旁边的曲静一便皱紧眉头。
原以为这次是攀上了高枝儿,再不济能得一份差事,旱涝保收。
但就眼下端倪来看,他们明显是趟进龙潭虎穴来了。
「那些兵丁」在两位异人尚在揣测联友公司那位明星小姐的根脚之时,袁冰云再也按捺不住,忽然低声说道,「那些兵丁把那片街道都围起来了。
「里头的群众,都不能丶不能活吗?」
她这句话一问出来,窝棚里的气氛陡地变得沉默。
曲静一丶王算命都查拉着眼皮,遮着天光的窝棚带来些许暗色,蒙在他们脸上,为他们各自的面孔,覆上一层晦涩难辨的面具。
随着众人相继沉默,窝棚外,众人的身后,那枪声骤然联成了一片。
如雷声般炸穿了众人的心门,连续不断,持续轰击。
袁冰云嘴唇微动,又将目光看向周昌。
周昌面上始终带着笑容。
那副笑脸,也好像是套在他脸上的面具,遮掩着他淡薄的本性。
他刚想开口,
王算命这时长叹了一口气,忽然道:「那片儿地区后头,是逊帝父亲的居所。
「刺客不是冲着那出殡的死人来的一一了不起一个红带子,在如今的京城,能翻得起什麽风浪?更何况,人都成死尸了,家族馀荫早就荡然无存。
那个刺客,他是冲着逊帝父亲去的!
「前清虽亡,但天下遗老遗少丶心里还长着那根辫子的人,可是不少,尤其是在京师这地界,
去刺杀逊帝父亲,紫禁城里的小朝廷又岂会答应?那些心里长着辫子,明里暗里还拥护着满清的将军们,岂能答应?
「这片儿地方的百姓,逃也逃不掉的。
「生在这个世道,不能作依鬼,便得做怅鬼的祭品了—」
曲静一垂着头,听过王算命的话,跟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乾坤崩殖,纲常支离。
万姓在这场不见头尾的大乱世之中,生活尤其艰难,头顶虚空,处处盘踞鬼神。
而京师百姓,身在此中,虽然能得稍些生活便利,能从贵人们的牙缝里抠出些菜蔬来,做一锅折箩,勉强果脯,对付三餐生活,但他们须为此付出的代价,更加惨烈。
在他们头顶,鬼神,军阀丶世族丶强人各据一角,在戏台上你放唱罢我方登场,而戏台下的百姓,既是看客,亦被裹挟其中,沦为历史里一具具无名的尸骸。
「这是天大的事儿,咱们哪里管得了呢?」曲静一低声道。
周昌这时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白秀娥,将那封寄托着瘟丧神阿西的诅咒信交给了她:「秀娥,你有事就让阿西出来帮忙。
「我去看看。」
在周昌脸上,看不到一丝负面情绪。
他满面和煦笑容,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他本来不想节外生枝,只想搭着罗布顿珠这趟便车,给自己几人找个落脚的地方,尔后他便要开始四处搜寻横死枉死二将踪迹,绞杀二将,夺回爷爷的魂魄。
但今下突逢此事,他心里又有点儿痒痒,想要看看这场纷乱局面背后,是否隐藏着甚麽豪强人物的谋划。
所以便打算去看看。
他真的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然而袁冰云此时却当他是要去救人,当即道:「我跟你一块去!
「我是党员—」
「不带你。」
周昌摇了摇头。
他坐在窝棚最末尾的位置,此时身形向后稍稍一倒一随着骤马拉着窝棚车持续向前,周昌的身形登时脱出了窝棚,双脚站在了地面上!
曲静一丶王算命见状,眼神大骇!
罗布顿珠也想开口拦阻周昌,然而,他募地转念,忽然回想起周昌在青衣镇时的那些作为,顿时住了嘴,不再有这般想法。
他们看周昌面上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便当他是一个好相处的年轻人,却未想到,这人前一刻还在和他们在车上说些闲话,下一刻说句『我去看看」,就直接下了骡车,真要去『看看」了?!
这怎麽得了?!
这人要被那些兵丁逮住了,会不会把他们在车上说的闲话给供出来?
曲静一丶王算命心惊肉跳,赶紧去看周昌行踪,一个个坤长了脖子,张口想要拦阻周昌,然而他们此刻再朝外头看一一除了更远处那逐渐扩散阵型的新式兵丁之外,哪里还有那个一脸和善笑容的年轻人影子?
就这麽回儿功夫,对方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就是贴上甲马,也绝不会有这麽快才对!」
王算命眼神惊悸,越回想越觉得,今天遭遇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妖异得很!
包括这个跳下骤车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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