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郭子仪信笺上的墨迹还带着潮气,混着东市方向飘来的焦糊味,像根烧红的铁签子扎进她喉咙。
系统浮窗在眼底闪着刺目的红光,"潼关七月初九破"的字样比前世史书上的"七月十二"早了整整三日——这不是偏差,是雪崩提前了。
"阿七!"铜铃在她手里撞出急雨般的脆响,小丫鬟刚从廊下冲进来,发簪都歪到耳后,"去前院找老爷,就说就说我要见母亲,要见明远哥哥,要见所有家人。"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分,自己都听得出发颤。
前世她在博物馆看过安史之乱的陶俑,那些彩绘的眉眼早褪成灰白,可此刻同州城被屠的传、潼关被血洗的密报,全成了鲜活的刀,要剜她的心。
阿七的裙角还没转过影壁,陈氏就扶着门框踉跄进来了。
苏守谦的通房娘子素日总把鬓角梳得整整齐齐,此刻发间的珍珠簪歪在耳侧,腕上的银镯撞出细碎的响:"婉儿?
东市的火可是要烧到咱们家了?"她攥着早上塞给女儿的锦袋,朱砂香混着冷汗味,"你哥哥们呢?"
苏婉儿迎上去,握住那只发颤的手。
陈氏的掌心有常年做女红磨出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娘亲别怕。"她把人按在罗汉床上,锦袋里的朱砂安神丸硌着她手背,"我昨日就让明远哥把庄子上的马车调进城里了,现在该到后门了。"她指尖抵着陈氏腕间的脉搏,一下比一下快,"您带着明谦弟弟,还有府里的老嬷嬷们先出城,明远哥带三十个家丁护送。"
"那你呢?"陈氏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指甲掐进她腕骨,"你总说要护着全家,可你自己你才十六岁啊。"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明远掀帘进来时,玄色短打还沾着马厩的草屑。
他腰里别着苏婉儿去年送的唐刀,刀鞘磨得发亮:"妹妹,马车都备好了,装了五车粮食,三车药材,还有你说的那些账册——"他扫了眼陈氏发白的脸,声音软下来,"娘,我骑马跟着车走,妹妹说叛军前锋还没到,咱们走金光门,半个时辰就能出城。"
苏婉儿摸出腰间的铜钥匙,塞进兄长手里:"地窖第三块青石板下有个铁盒,里面是这些年咱们在扬州的商契。
到了庄子上,先让周管事把庄子周围的河沟挖深,再把存的五百石粮搬到地洞——"
"够了。"苏明远突然按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过她手背,"你安排的,我都记着。"他转头对陈氏笑,"娘你看,妹妹比我还像个当家的。"
陈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锦袋上洇开个红印子。
苏婉儿帮她理了理鬓发,发间那支檀木簪是她用系统兑换的治蝗术换的,此刻倒成了最珍贵的信物。"娘亲到了庄子,每日辰时末、申时初让小丫鬟在院门口摇铜铃,我听见就知道你们平安。"她顿了顿,"要是要是我没跟上,明远哥会护着你们。"
"胡说!"陈氏突然扯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娘我虽没读过书,可知道什么叫母女连心。
你若不回来,我就我就带着明谦在庄子门口等,等到叛军退了,等到长安再飘起糖画的香气。"
院外传来马嘶声,是苏明远在催家丁装车。
苏婉儿帮陈氏把锦袋系紧,又往她袖中塞了把匕首——系统兑换的精铁打造,刃口淬了防晕药粉。"匕首别在里衣,万不得已再用。"她转身要走,被陈氏一把拽住,"你去哪?"
"去兵部。"苏婉儿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平叛总纲》的抄本,墨迹还没干透,"杜员外郎在等这个。"
朱雀大街的混乱比她想象中更甚。
卖胡饼的摊子翻在路中央,芝麻撒了一地,被踩成黑褐色的泥。
有妇人抱着孩子在哭,说米铺老板卷着粮本跑了;有书生攥着半卷《孝经》喊"圣人西狩",被巡城兵卒抽了一鞭子。
苏婉儿的青骢马惊得直踏蹄子,她勒紧缰绳,看见街角的酒旗被火光照得通红——那是王敬之昨日提过的同州难民开的酒肆,此刻门匾已被砸得稀烂。
兵部衙门的朱漆大门半开着,守门的小吏正往怀里塞公文。
苏婉儿跳下马,马靴碾过地上的碎瓷片,"杜员外郎在吗?"
小吏抬头,见是她,慌忙站直:"苏娘子?
杜大人在东偏厅,正正收拾文书。"
杜大人在东偏厅,正正收拾文书。"
东偏厅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杜鸿渐的青衫下摆。
苏婉儿推门进去时,他正把一摞军报往皮箱里塞,抬头见是她,眼底闪过丝慌乱:"苏娘子怎的这时候来?"
她把布包放在案上,解开绳结:"《平叛总纲》的副本,洛阳布防图在第三页。"纸页展开时发出沙沙的响,"原策在我庄子上,这是誊的,用密语标了关键点。"
杜鸿渐的手指悬在纸页上方,没敢碰。
他是太子心腹,素日最是谨慎,此刻鬓角却沾着汗:"苏娘子可知圣人要西狩了?"
"知道。"苏婉儿盯着他案头的蜡烛,灯芯噼啪炸响,"所以更要让洛阳守得住。
叛军若拿不下洛阳,潼关的血就没白流。"她伸手按住他手背,"杜大人,您跟着太子这么多年,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忠。"
杜鸿渐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捧起那摞纸。
烛火映着他的眼,有光在里面晃:"苏娘子真乃奇女子。"他把纸小心收进怀里,"我这就让人快马送洛阳。"
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婉儿刚跨出兵部大门,就见王敬之的枣红马冲过来,马背上的人满脸尘灰,玄色官服被撕开道口子。"小姐!"他勒住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印,"幽州的李怀仙回了信,说边军三日后到长安!"
"好。"苏婉儿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她望着王敬之发梢的草屑,想起他昨日耳尖发红的模样,"立即封锁朱雀大街,在西市口设临时指挥所。
找二十个身强力壮的百姓,给他们发铜锣,每半里敲一次,喊跟苏府走,有粮有水。"
王敬之翻身下马,把缰绳塞给旁边的小吏:"我这就去。"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姐,您您自己小心。"
暮色漫上来时,长安像被泼了桶血。
苏婉儿站在苏府的望楼顶上,望着朱雀大街上排开的队伍——老弱在前,青壮在后,有妇人抱着襁褓,有书生扶着老者,都规规矩矩跟着铜锣声走。
她怀里的系统突然震动,"天命推演"界面浮出来,一条金线正从太子东宫延伸到灵武方向,末尾写着"至德元年,太子即位"。
"小姐,该走了。"阿七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明远少爷说最后一批马车在后门等您。"
苏婉儿摸了摸腰间的唐刀,刀鞘上的刻痕是她亲手划的,每道都对应一次纠错。
她最后看了眼长安,城墙外的晚霞正在褪成灰,东市的火还在烧,可朱雀大街上的铜锣声却越来越响,像根线,把散了的人心慢慢串起来。
后门的马车蒙着青布,苏明远牵着马在车边等,见她过来,把缰绳塞给她:"我骑马断后,你带着阿七坐车里。"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响起时,苏婉儿掀开车帘。
长安城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突然,车外传来马蹄声,是个家丁策马奔来:"小姐!
前方十里坡发现可疑人影,像是像是叛军探子!"
夜风卷着尘土扑进车帘,苏婉儿摸了摸怀里的匕首。
系统浮窗在眼底亮起,"盛唐执笔"的阶位闪着金光。
她望着渐深的夜色,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正好,该让他们知道,苏家的女儿,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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