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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邪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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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全腹部的邪眼印记与冰窖铅盒内的残渣同时暴动,

>毛草灵强忍心脉邪气的反噬召见各方高人,

>却发现三处邪源已结成死亡之网——

>封印任何一处都将引发恐怖反噬。

>与此同时,被邪气侵蚀的陈五在剧痛中断腿求生,

>而毛草灵撕碎太医“静养保命”的医案,

>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了那支沉寂的白玉凤钗。

---

长乐宫内死寂无声,唯有铜铃示警的余韵尖利地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雷焕离去的沉重脚步声如同擂鼓,一声声砸在毛草灵的心口,每一次都牵引着盘踞在心脉深处的那缕阴寒邪气,针扎似的疼。她靠在锦垫上,脸色比身下的明黄锦缎还要惨白几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隐痛,额角伤口在药力下依旧顽固地一跳一跳,牵扯着整个头颅闷痛。

宫女抖着手,再次捧上一碗浓黑药汁。苦涩粘稠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也让昏沉的倦意更如浓墨般化开,拉扯着她向无底深渊坠去。

然而,就在意识边缘摇摇欲坠的瞬间——

“嗡!”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闷而污浊的共鸣再次震荡!远比前两次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她自己的胸腔里猛烈搏动!那并非声音,而是冰冷的恶意直接刺入骨髓!

“呃!”毛草灵猛地弓起身子,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下。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搓!盘踞心脉的邪气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疯狂地扭动噬咬!剧痛排山倒海,眼前瞬间发黑,金星乱迸。

是它!是那东西!就在这宫墙之下,与她心脉中的邪气同源共振!鹞王的毒种,在她体内生根发芽!

“娘娘!”宫女失声惊呼,手中药碗差点打翻。

毛草灵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睁大双眼,目光如淬毒的冰锥,穿透寝殿的昏暗,似乎要刺破那重重宫阙,钉死在地底深处躁动的邪物之上。

“心印相连…邪源一体…”慧明禅师枯槁的声音如同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微弱却清晰地钻入她耳中。老僧不知何时已睁开眼,那双曾蕴含智慧慈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枯井般的死寂与深不见底的疲惫。他灰败如焦木的左臂微微抬起,指向毛草灵心口,又无力地垂落。“一体…反噬…封一…则…乱…”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毛草灵的脑海。印证了她最深的恐惧——赵德全邪印、铅盒残渣、她心脉邪气!这三处邪源,已被鹞王用无形邪法铸成一张恶毒的网!牵一发,动全身!封印任何一处,都将招致另外两处更疯狂的反噬!方才地牢与冰窖几乎同时爆发的凶险,就是最残酷的警告!

鹞王!好狠毒的手段!他不仅要这宫城,更要她毛草灵在绝望的挣扎中,被自己体内的邪毒活活耗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西苑冰窖最深处的玄冰更甚百倍,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张巨大无形的蛛网,粘稠冰冷的丝线缠绕全身,越是挣扎,勒得越紧,而那网外,正有一双幽紫冰冷的鹞鹰之眼,无声地、嘲弄地俯瞰着她的徒劳。

寝殿内死寂得可怕。宫女们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慧明禅师再次闭上双眼,气息微弱得几近断绝,仿佛刚才那几句警示已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唯有角落那传讯铜铃,余音彻底消散后,留下更令人窒息的空荡。

宫外,夜色浓稠如墨,无星无月。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巍峨宫墙之上,如同巨大的棺盖。长乐宫摇曳的烛火,成了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点,仿佛随时会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

毛草灵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搭在锦被上的手。苍白,冰冷,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摸索着,触到了枕边那支沉寂的白玉凤钗。冰冷的玉石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阴寒与那跗骨之蛆般的剧痛。

她闭上眼。将翻腾的恐惧、滔天的怒火、蚀骨的疲惫,连同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楚,一股脑儿地压入那深不见底的寒潭深处。再睁开时,那双凤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已冰封,只剩下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决绝,以及在那冰层之下,一点疯狂燃烧、不死不休的火焰。

“小福子。”她的声音响起,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席卷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海面。

侍立在珠帘外的心腹太监立刻碎步趋近,躬身垂手:“奴才在。”

“传哀家懿旨。”毛草灵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召钦天监监正袁天罡,即刻入宫觐见。召龙虎山张天师座下,在京护国真人玄玑子,一个时辰内,至长乐宫见驾。”她顿了顿,染血的唇瓣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吐出最后一句,字字千钧,“还有,去通明殿…请那位闭关的‘老怪物’…明晨破晓之前,哀家…要见到他!”

“奴才遵旨!”小福子心头剧震,尤其听到“通明殿老怪物”几字,脸色都白了几分,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退下,脚步又轻又快,转眼消失在殿外。

寝殿再次陷入沉凝。毛草灵疲惫地合上眼,那心脉处的阴寒邪气随着她情绪的剧烈波动,又开始隐隐作祟,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血脉蔓延,带来一阵阵麻痹般的刺痛。她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让那邪气彻底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珠帘轻响,太医周岐黄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名捧着药箱和脉枕的年轻太医,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方才地牢冰窖的示警,足以让整个太医院都绷紧了弦。

“娘娘,容臣再为娘娘请脉。”周岐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毛草灵冰冷的手腕,凝神细察。这一次,他搭脉的时间格外长久,眉头越锁越紧,脸上的沟壑深得能夹死蚊子,枯槁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毛草灵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老院正指尖传来的震动,以及那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她心下了然。

终于,周岐黄缓缓收回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撩起官袍下摆,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重重触地,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绝望:“娘娘…恕臣…恕臣无能!娘娘心脉之中那缕邪气…非但未被药力驱散…反而…反而与娘娘气血…更深地纠缠在一处了!此邪气阴寒歹毒,如附骨之疽,更…更似有灵性,竟在吞噬药力滋养自身!臣…臣翻遍典籍,用尽手段…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他身后的两名年轻太医也跟着跪倒,浑身抖如筛糠,头埋得极低,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寝殿内落针可闻。宫女们吓得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停滞了。

毛草灵缓缓睁开眼,眸底一片深潭般的平静,没有惊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说下去。”

周岐黄伏在地上,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此邪气盘踞心脉要地,如同悬顶利剑!若强行拔除,稍有不慎,便是心脉尽碎、神仙难救!可若…若放任其滋长…它便会日夜侵蚀娘娘心脉根基,如同慢火烹油…娘娘…娘娘您…万万不可再动心绪,更不可妄动真气!唯有…唯有静心凝神,以汤药徐徐图之,或许…或许能延缓其蔓延之势…尚可…尚可保得数年…无虞…”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力与悲凉。

数年无虞?毛草灵心中冷笑。鹞王会给她几年?还是这心脉邪气会乖乖听话?周岐黄所谓的“徐徐图之”,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等死罢了!

她没有斥责,也没有言语。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周岐黄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个头,才带着两个几乎瘫软的徒弟,踉跄着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将寝殿内绝望的死寂放大了数倍。

毛草灵的目光,缓缓移向角落的慧明禅师。老僧依旧盘坐,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他似乎感应到毛草灵的目光,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无力睁开,只有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念诵着什么经文,又像是在传递着某种无声的警示。

那枯槁如焦木的左臂,无力地搭在膝上,无声地诉说着对抗邪物所要付出的惨烈代价。

***

**偏殿·陈五的抉择**

浓烈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充斥着偏殿的每一个角落。几盏灯火摇曳,将人影拉得长长短短,在墙壁上晃动,如同鬼魅。

陈五躺在硬榻上,身上盖着薄被,露在外面的左腿却高高肿起,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紫黑色泽,皮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突出来,隐隐流动着令人心悸的暗红光泽。整条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磺焦臭,与药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黄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浸湿了鬓角和枕巾。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带来一阵压抑到极点的痛苦闷哼。

两名太医围在榻边,面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束手无策。他们尝试着用银针刺穴,银针甫一接触那紫黑色的皮肤,尖端竟迅速蒙上一层灰败之色,仿佛被剧毒腐蚀!涂抹上去的珍贵解毒药膏,刚一接触皮肤,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缕缕带着恶臭的黑烟,瞬间被那暗红邪气吞噬殆尽,毫无作用!

“呃啊——!”陈五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左腿不受控制地狠狠蹬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紫黑色的肿胀皮肤上,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暗红气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蔓延!

“压住他!快!”一名太医嘶声喊道。

旁边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慌忙上前,死死按住陈五的双肩和右腿。陈五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眼神因为剧痛而涣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挣扎本能。

“周院正!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一名年轻太医带着哭腔,看向刚刚从长乐宫赶过来的周岐黄。

周岐黄站在榻尾,看着陈五那条正被邪毒疯狂侵蚀的左腿,老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他刚刚经历了太后心脉邪气无解的绝望,此刻又面对这触目惊心的邪毒蔓延。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邪毒…邪毒已侵入骨髓,药石罔效…”周岐黄的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此邪毒凶戾异常,远胜世间任何已知奇毒!它…它在吞噬陈护卫的精血生机,更在…同化他的血肉!若…若再拖延下去…邪毒攻心…神仙难救!甚至…甚至可能化为只知杀戮的…邪物!”

化为邪物!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个人心头。按住陈五的内侍手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力道,脸上满是惊骇。

“那…那怎么办?”年轻太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周岐黄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医者的决断与深深的悲悯:“断!唯今之计…只有断肢求生!趁邪毒尚未攻入躯干…立刻断去左腿!或可…或可保住性命!”

“断腿?!”年轻太医失声惊呼。按住陈五的内侍也骇然抬头。

“呃…嗬…嗬…”剧烈的疼痛浪潮中,陈五似乎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眼。他猛地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周岐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还有一丝濒死的疯狂。断腿?他一个御前侍卫,靠的就是一身武艺和健全的四肢吃饭!没了腿,他算什么?废人?一个只能拖累家人的累赘?与其那样活着……

一股暴戾的绝望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内侍的压制,右手闪电般探向旁边一名侍卫腰间的佩刀!

“拦住他!”周岐黄惊骇大叫!

但已经迟了!

呛啷——!

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偏殿中骤然亮起!

“啊——!!!”

不是陈五的惨叫,而是旁边一名试图夺刀的内侍,手臂被陈五狂暴地挥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顿时惨叫着跌开!

陈五状若疯虎,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条紫黑肿胀、不断传来噬骨剧痛的左腿,脸上肌肉扭曲,混合着泪水和汗水,狰狞如恶鬼。他高高举起了佩刀,刀锋在灯火下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

“陈五!不可!”雷焕雷鸣般的怒吼从殿门口炸响!他刚处理完地牢和冰窖的紧急情况,盔甲上还带着地底阴寒的湿气和硝烟味,脸上煞气未褪,一步跨入殿中,正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然而,陈五充耳不闻。所有的痛苦、屈辱、绝望和对邪毒的刻骨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力量!他眼中只剩下那条带来无边痛苦的腿!

“鹞王——!我弄死你个老祖宗——!!!”

一声凄厉到极点、蕴含着无尽怨毒与不甘的狂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震得整个偏殿嗡嗡作响!

刀光,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悍然斩落!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骨肉分离的闷响!

血光,刺目的、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陈五身下的被褥,溅满了床榻周围的地面和离得最近的太医衣袍!一条紫黑色、缠绕着丝丝暗红邪气的断腿,在血泊中抽搐了几下,迅速变得灰败、僵硬。

陈五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血泊之中,手中染血的佩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仰面朝天,双目圆睁,瞳孔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急剧放大,死死盯着偏殿那模糊的藻井顶,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大口大口的鲜血混杂着破碎的内脏碎块从他口中涌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他最后那声狂吼的尾音,似乎还在殿梁间回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药味和邪毒焦臭。

死寂。

偏殿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两名太医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按住陈五的内侍瘫软在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满身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就连刚刚冲进来的雷焕,也被这惨烈决绝的一幕震得僵在原地,铁塔般的身躯微微颤抖,虎目之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震骇与…一丝悲怆。

周岐黄踉跄一步,老脸瞬间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看着血泊中断气的陈五和那条狰狞的断腿,浑浊的老泪终于滚滚而下。“何苦…何苦如此啊…”他行医一生,救死扶伤,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决绝的自戕!

一个御前精锐,没有死在护卫宫禁的刀光剑影里,没有死在对抗邪魔的惨烈搏杀中,却以这种方式,在自己人面前,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生机,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绝望,倒在了邪毒侵蚀之下!

鹞王!这一切的根源!那深不见底的恶意,不仅侵蚀着太后的心脉,不仅封印在冰冷的铅盒里,更活生生地逼死了一个铁骨铮铮的侍卫!

雷焕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化作冰冷的钢铁。他大步走到陈五的尸身前,无视那刺目的血泊,缓缓蹲下,伸出带着铁甲手套的手,沉重而坚定地,阖上了陈五那双圆睁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眼睛。

“兄弟…走好。”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沉重,“这笔血债,老子记下了!迟早…替你讨回来!”他站起身,甲叶铿锵作响,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偏殿内惊魂未定的众人,声音斩钉截铁:“清理干净!陈五…以战殁侍卫之礼厚葬!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字,军法从事!”

“是…是!统领!”众人如梦初醒,慌忙应诺,忍着强烈的恐惧和恶心,开始收拾这惨烈的现场。

雷焕最后看了一眼血泊中那截迅速变得灰败、死气沉沉的断腿,以及那断口处依旧残留的、令人心悸的丝丝暗红邪气,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偏殿空旷的回廊里,每一步都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和杀意。

血债,必须血偿!

***

**长乐宫·暗夜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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