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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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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博士。我会把一场灾难,变成一次‘必要的牺牲’。我会让他相信,你的鲁莽,源于你的天才。而你,只需要扮演好一个角色——一个为追求真理而险些酿成大祸的、值得被原谅的英雄。”

施密特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智慧与魔性光芒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赎。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像个木偶一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砚秋转过身,背对着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冷漠。

毒苹果已经献上,祭品也已就位。明天,当太阳升起时,这座白色地狱里,即将上演第一场,由她亲手导演的、魔鬼撕咬魔鬼的好戏。

黎明的光,是一把迟钝的解剖刀,费力地剖开上海厚重的夜幕,却无法真正触及圣玛利亚医院三楼那片被人为隔绝的、永恒的白夜。

中央实验室内,空气凝滞如尸体旁的福尔马林。昨夜那场“灾难”的痕迹被刻意保留着——实验台上被腐蚀出的几个狰狞黑洞,如同怪物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天花板;那支装有黑色粘稠液体的石英试管,被小心地封存在一个透明的隔离箱内,像一件被捕获的、来自异次元的邪恶圣物。

汉斯·施密特博士一夜未眠。他那头素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此刻凌乱不堪,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的惊弓之鸟,坐立不安地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每当门口传来一丝声响,他都会像被电击般猛地一颤。

相比之下,苏砚秋则平静得像风暴的中心。她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一份伪造的、关于昨夜“实验”的观察日志。她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清脆的沙沙声,这声音在施密特听来,无异于绞刑架上绳索收紧的预兆。

“你……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施密特终于忍不住,声音嘶哑地质问,带着一丝绝望的迁怒,“是你!是你把我拖下水的!”

苏砚秋停下笔,缓缓抬起头,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清冷而锐利。“博士,恐慌是最低级的应激反应,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不是把你拖下水,我是给了你一个离开池塘、去见识大海的机会。只不过,我们遇上了风暴而已。”

她站起身,走到施密特面前,将那份刚刚写好的日志递给他。“记住,从现在起,你不是一个犯了错的罪人,而是一个为了探寻真理而险些牺牲的先驱。这是你的剧本,背熟它。”

施密特颤抖着接过那几页纸,上面用德文写满了精准的术语和严谨的逻辑推导,将一场毁灭性的失败,粉饰成了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负向验证实验”。他看着苏砚秋,这个东方女人此刻在他眼中,比试管里那摊黑色的怪物还要神秘,还要可怕。

上午八点三十分,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埃文斯医生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护士长玛丽。埃文斯显然心情不错,他一边走,一边还在哼着一段瓦格纳的歌剧。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台上的那几个黑洞和隔离箱里的黑色试管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一股火山爆发般的怒火,从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喷薄而出。

“这是什么?!是谁干的?!”他的咆哮声在密闭的实验室里回荡,震得玻璃器皿嗡嗡作响。

施密特双腿一软,条件反射般地看向苏砚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埃文斯的目光立刻像两把淬毒的匕首,钉在了施密特身上。“是你!汉斯!除了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还有谁敢动我的实验室?!”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施密特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掼在实验台上,隔离箱被撞得发出一声巨响。

“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毁了我的心血!你这个该死的、来自德国的屠夫!”埃文斯彻底失控了,唾沫星子喷了施密特一脸。

“我……我只是……”施密特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当场崩溃。

就在这时,苏砚秋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清晰,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权威感。

“埃文斯医生,放开他吧。如果您想追究责任,那么,我应该负主要责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缓步上前,从惊魂未定的施密特手中,拿过那份“剧本”,递到暴怒的埃文斯面前。

“这是我们昨晚的实验报告。”她说道,“是我,在分析‘普罗米修斯-3’的分子结构时,对那段被您定义为‘杂质’的c端肽链产生了疑问。我向施密特博士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它才是激活蛋白结晶的关键。”

埃文斯一把抢过报告,飞快地浏览着,脸上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难以置信的表情所取代。

苏砚秋继续说道,她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开始剖析整场“事故”:“施密特博士,以他严谨的科学精神和无畏的探索勇气,接受了我的挑战。我们都渴望能为您,为顾先生,创造出更稳定、更高效的血清。我们希望看到的,是一颗完美的钻石,而不是脆弱的冰花。”

她的这番话,巧妙地将他们的“私自行动”定义为一种“为了集体利益”的探索,瞬间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但我们错了。”苏砚秋的语气一转,带上了一丝沉痛与后怕,“我们严重低估了c端肽链的活性和危险性。它不是钥匙,它是一枚不稳定的雷管。当它与过量的主剂结合时,产生的不是结晶,而是这种具有强腐蚀性和细胞分解能力的……‘反物质’。”

她创造了一个新名词,一个听起来足够震撼、足够科学,也足够危险的新名词。

“医生,请您想象一下。”苏砚秋的目光变得无比严肃,她直视着埃文斯的眼睛,“如果我们没有进行这次失败的实验,如果您在未来的某一天,为了追求更高的产量,也同样想到了去利用这段肽链,将它直接用在了……用在了病人的身上。那么,我们今天看到的,就不是实验台上的几个黑洞,而是一场无法挽回的、致命的医疗灾难。”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埃文斯燃烧的怒火上。他瞬间冷静了下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想到了顾鹤年那张儒雅而狠戾的脸,想到了如果他唯一的儿子因为自己的实验而死,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苏砚秋看到他神情的变化,知道自己已经击中了他的要害。她走上前,拿起隔离箱里的那支黑色试管,对着光,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学者的口吻说道:

“所以,医生,这并非一次单纯的失败。这是一次献祭。施密特博士用他的鲁莽,我用我的浅薄,我们共同为您献上了一份无比珍贵的祭品。这份祭品告诉我们,我们脚下,埋着一颗足以毁灭一切的地雷。而现在,我们知道了它的位置。我们规避了天大的风险。”

她转过头,看向已经完全呆住的施密特,眼神里充满了“鼓励”与“赞许”。“施密特博士的勇气,或许值得商榷。但他的动机,以及这次‘失败’所带来的价值,我认为,功大于过。”

整个实验室,死一般的寂静。

护士长玛丽看着苏砚秋,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她从未见过有人能用语言,将一场黑白颠倒的灾难,描绘成一曲悲壮的英雄赞歌。

埃文斯松开了揪着施密特衣领的手,他后退了两步,靠在实验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愤怒、后怕、庆幸、以及对苏砚秋那深不可测的智慧的惊惧,在他心中交织成一团乱麻。

他知道,这个东方女人说得对。从结果来看,他们确实为他避免了一场潜在的、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灾难。他无法再用“私自实验”的罪名来惩罚他们,否则,就等于是否定了这次“发现”的巨大价值,也显得他这个领导者心胸狭隘,无法容忍下属的“探索精神”。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汉斯·施密特。”

“在……在,医生。”施密特像个等待宣判的囚犯,浑身一颤。

“从今天起,你被禁止接触任何核心药剂的调配工作。”埃文斯冷冷地说道,“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清洗所有的实验器皿,以及处理医疗废料。直到我认可你的‘严谨’,恢复到可以信任的水平为止。”

这是一个羞辱性的惩罚。他剥夺了施密特作为一名科学家的尊严,将他贬为了一个清洁工。

施密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但他不敢有任何反驳,只能屈辱地低下头:“是,医生。”

接着,埃文斯的目光转向了苏砚秋。那目光极其复杂,像是在审视一件价值连城、却又可能随时会爆炸的艺术品。

“苏安博士。”

“我在。”

“你……很好。”埃文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的敏锐和逻辑,再次拯救了我们。从今天起,‘普罗米修斯-3’项目的所有安全评估和风险规避工作,由你全权负责。我需要你为我制定一套全新的、绝对安全的sop(标准作业程序)。我给你最高的权限,但我也警告你,下不为例。我的实验室,不需要第二个‘先驱’。”

他加重了“先驱”两个字,那既是认可,更是警告。

“遵命,医生。”苏砚秋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得意。

一场足以让两人被扫地出门、甚至人间蒸发的风暴,就这样被她用三寸不烂之舌,化解于无形。不仅如此,她还成功地在埃文斯和施密特之间,劈开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鸿沟,并将自己,推上了一个更加核心、更加关键的位置。

当埃文斯带着一身疲惫离开后,施密特像一具被抽走了脊骨的软体动物,瘫软地靠在墙上。他看着苏砚秋,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嫉妒和敌意,只剩下一种近乎迷信的、对神魔的敬畏。

“你……你救了我。”他喃喃道。

“我救的是‘我们’,博士。”苏砚秋走到他面前,将那份报告轻轻放在他手中,“记住,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人。我会让你有朝一日,重新回到这张实验台前。但前提是,你要绝对忠诚。”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实验室。她知道,施密特这颗棋子,已经彻底被她握在了掌心。

下午四点,苏砚秋走出圣玛利亚医院的大门。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痛。她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立刻去咖啡馆,而是拨通了陆景渊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成功了?”陆景渊的声音沉稳,却难掩一丝关切。

“嗯。”苏砚秋应了一声,她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与魔鬼共舞,消耗的心力,远比体力要大得多。“裂痕已经出现,很快,就会变成峡谷。你那边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陆景渊凝重的声音:“我找到白浩然了,在仁济医院的顶楼加护病房。我去的时候,他刚刚……咽气。”

苏砚秋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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