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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鸲鹆鸲鹆,往歌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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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鸲鹆鸲鹆,往歌来哭

十道帖经,里面出了九道「倒拔题」。

难度不可谓不高,但陆北顾认真思索后,都一一答了上来,并确认无误。

实际上,人搜索记忆时的初次反应,往往都是正确的。

他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在确认之后并没有去反覆思考,免得纠结到最后,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而墨义,同样难度不低。

比如其中一道《礼记》题目。

「《曲礼上》:『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郑氏注曰『谓君人者取于人。』,贾公彦《周礼义疏》曰『人君当受人取法,不当自取法于人。』,然《学记》又云:『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互相之间似有抵牾,试申其义,并论为师与为君取法之道异同。」

此题就是那种典型的触及经义之间内在联系的题目,需要考生有极强的思辨能力,不仅要弄明白这些话语之间的意思,还要给梳理清楚讲明白,甚至还要避开出题人故意设置的语言陷阱。

陆北顾脑海中瞬间闪过严正在讲习会上强调的「钩玄提要」丶「融会贯通」两法。

他略作沉吟,下笔写道。

「《曲礼》『取于人』者,乃言人君之尊位,当为天下仪范,故当『受人取法』,示君权天授丶垂拱而治之意,此『为君』之道,重威仪丶立标准。

而《学记》『博喻』丶『为师』者,乃言教化之术,师者欲传道授业解惑,必先『取法于人』,虚心体察受教者之资禀美恶丶进学难易,方能因材施教丶广譬博喻。

故二者非抵牾,实各有所指——为君重立范,当『不闻取人』;为师重施教,贵『能博喻』而『取法于人』。

君道如北辰居所众星拱,师道如江河奔流润泽万物,其『取法』之道,一自上而下立极,一自下而上体察,殊途而同归乎『教化』之本。」

时间悄然流逝,太阳逐渐升高,阳光透过敞开的考棚口斜射进来,在案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因为考场本身就不大,考棚分布极为密集,所以在聚集了这麽多考生丶监考人员丶辅助人员之后,空气开始变得非常闷热。

甚至,还传来了一些难闻的便溺气味。

随着温度上升,陆北顾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经义的汪洋中,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力求每一句都切中肯綮,每一字都经得起推敲。

而《春秋》的墨义题目里,又好巧不巧地出现了那只县试曾经出现过的「劳什子鸟」。

「昭公二十五年《春秋》书:『有鸲鹆来巢。』《公羊传》谓:『非中国之禽也,宜穴又巢。』何休注:『权臣欲自下居上之象。』《左传》则引师己之言,谓『鸲鹆鸲鹆,往歌来哭』,预言昭公出奔。试析二传灾异说之异同,并论其与史事之关联。」

不过县试相比,州试的题目难度显然升级了。

而陆北顾此时想起了在藏书楼四层研读看到某州某年的冷僻墨义题,其中就有涉及《公羊》灾异说的讨论。

他凝神提笔,随后写道。

「《公羊传》后,何休之注乃是承董仲舒『天人感应』之说,更明指『鸲鹆』穴居而巢处,乃『阴居阳位』丶『权臣欲自下居上』之凶兆,直指季氏专鲁丶昭公失柄之实,以物象喻人事,彰《春秋》『为后王立法』丶『警惧人主』之旨。

《左传》虽亦记师己童谣预言,然重在叙事,将『来巢』视为异事,引童谣为后续昭公出奔之谶语,与《公羊传》之灾异理论迥异。

二者皆关联昭公失政之史事,然《公羊》微言大义,《左传》异事着史,均为阐释《春秋》『辨吉凶丶明善恶』之意。」

当陆北顾写完墨义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放下笔时,日头已然有些偏西了。

他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书写而僵硬发酸的手腕和脖颈后,开始仔细检查答卷。

字迹是否清晰?标点是否分明?引文是否无误?义理是否通达?

他逐字逐句地审阅,如同一位老练的工匠在打磨最后的成品,直到这些问题全都确认无误,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日的帖经丶墨义,他已经倾尽全力了。

帖经他有信心能确保全对,而墨义是否拿满分不好说,得看判卷老师。

但不管怎样,他已经调动了所有知识储备,尤其是墨义的《春秋》部分,更是将讲习会所得与藏书楼补缺的心得发挥到了极致。

随后,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铛——!」

收卷的铜锣再次敲响,声音在空旷的贡院里回荡。

书吏们迅速行动,将一张张承载着学子们心血与希望的答卷收走。

陆北顾看着卷子被收走,心中反倒轻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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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棚外的甬道上,衙役开始分发今日的晚餐。

跟中午一样,两个温热的炊饼,一碟咸菜,一碗清水。

陆北顾默默接过,就着清水,慢慢咀嚼着炊饼,味道虽然寡淡了些,却能补充体力。

他需要食物,更需要休息,因为明日还有诗赋的硬仗,后日更有那决定性的策论!

暮色四合,贡院内点燃了更多的灯火。

考棚区被分割成无数个孤岛,每个孤岛里都是一个疲惫而紧张的灵魂。

陆北顾靠在冰冷的砖墙上,闭上眼。

他没有去想今日的答卷得失,而是强迫自己清空思绪,让高度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夜风带着凉意穿过考棚,吹散了白日的闷热,也带来了远处更夫模糊的梆子声。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不知道是因为泸州八月份的晚上不算冷,还是怕有人作弊,亦或是觉得考生们都足够身强体壮,总之,晚上并没有发任何御寒的衣物。

陆北顾在简陋的考棚里,裹紧了单薄的学服,沉沉睡去,为即将到来的黎明,积蓄最后的力量。

如果说这三天的州试是登山,那麽首日的帖经丶墨义就是山脚,他已稳稳迈了上来。

接下来的山路虽然难登,但陆北顾有信心到那「一览众山小」之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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