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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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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齐曾经有这样的错觉——性还存在,爱便不会把他遗弃。

至少他与第一个男人同居,而对方尚未厌腻他身体的时候,他如此认为。

你可以很容易就在他的笔记本上发现那男人的名字。

明。

一笔一划是那麽小心翼翼。

那麽,刻骨铭心。

好像一笔一笔勾出名字,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能更加明朗紧密。

明是专横的,当他拿郁金香般冷漠的眼神看着司齐,司齐就一阵心慌意乱,垂下眼睫反省自己是不是有哪些地方犯了错。发现了司齐的手足无措,明便会笑起来,稳稳地拉住司齐手臂,拖着他走或者,给他一个夺走呼吸的吻,眼里闪熠着光彩——那一瞬间司齐觉得自己的世界变得缤纷迷乱,盛放着一万朵大理花;那些花丛在经过人群时却枯萎,化为带棘的骨骸。

明从不在大庭广众下吻他,触碰,甚至不愿四目相对。

这使他们的爱变得隐密,艰晦,变得......似乎不得见光。

司齐觉得羞愧。

难道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或许,竟是一种羞於启齿的罪吗?

如此亲昵的关系一旦见光,曝晒在社会的睽睽视线下,便活该萎缩消亡?

司齐很痛苦,反覆疑虑却不曾得到解答。

对於旁人的询问:「听说你借笔记给明,你们熟识吗?」

司齐只是摇头否认,连苦笑都难。

他的生命中存在那麽多不肯定。

不肯定的性向,不肯定的爱,不肯定的关系。

当初若不是明强迫,司齐是不可能朝男人敞开身体的,若不是明死缠烂打,司齐是不可能和男人同居这麽长一段时间的。洗明的衣服,帮明抄笔记,在明需索着摸上床时,尽可能地满足对方的妄想与兽性——

摆出种种难以见人的姿势,甚至摇散一头浏海,在镜头前抚摸着阴茎喘息。

所以当明交往了其他女孩,一个精心打扮精心撒娇精心掏空男人口袋的女孩,司齐仍尽力挽留明,藉此说服自己,这一段关系并不只是一场无法曝光的梦境。

「即使不再相爱,」司齐觉得自己是那样卑微:「我们仍不要分开好不好?」

明祇是冷笑──

司齐立即就明白自己在对方面前不值一文,那一刻他伤得多深。

和蜘蛛在一起时,司齐却不会想那麽多。

他们就只是静静待着,在小小的房间,吸着菸,大多是蜘蛛吸菸。

当司齐空堂,他便敲一敲那烟雾弥漫的单人房,看看蜘蛛在不在家。

蜘蛛是夜间部的学生,白日若无排班打工,大多都在睡觉。

於是他们见面。

蜘蛛醒着,两人便做爱,直到身体和发丝都变得湿漉漉的,腹上凝满精液;蜘蛛若困倦,司齐就在床边整理笔记。偶然回头,彼此便相视而笑,蜘蛛经常都是先伸出手的那一个,他们以冷冷的手相握——

只一瞬间,蜘蛛便稳稳抓住了司齐灵魂的下坠。

蜘蛛黑井般的瞳孔是那麽引人着迷,

猛一看觉得深沉,但在那冷肃内,却隐隐夹藏一股对於爱的焦渴。

这件事是司齐和他相处几个月之後才渐渐知道的,

蜘蛛沉迷於锻炼体格的原因。

童年所经历的种种伤害使他对於保持坚强,

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有一种接近偏执的轻微强迫症。

司齐不是没想过堕落,不是没想过绚烂的诱惑与美丽的夜生活,

用更锐利的刀来划心头腐烂流脓的伤口,那是如此简单的。

但不知怎地,他觉得这样就够。

蜘蛛的过去比他苦上千倍百倍——他都没有因此绝望了啊。

这念头令司齐振奋。

司齐不再想起自己流过多少热而复冷的泪。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想他或许可以忘记明,忘记明留给他的羞辱与狼狈,甚至忘记佑。

对三温暖那一夜发生的事,佑似乎耿耿於怀。

每当司齐想开口,告诉佑,他已经不在意那件事情了,佑却总是在他开口之前,神情愧疚地走开。司齐只好看着曾经是朋友的背影越走越远越小,并无奈地垂头,对这一切缄默。

手机震动了。又是简讯。

司齐以为是诈骗集团不想理睬,最後仍打开来瞧,那号码却如此熟悉。毕竟交往过那麽长一段时间,手机号码要不背起都难。

即使删除,他还是记得明的号码。

天啊是明。

司齐的心几乎要在胸膛中暴乱了,他的手指在删除键上迟疑,关於删除简讯的「确定」及「取消」,这真两难。其困难程度不亚於今天中午午休,蜘蛛一本正经地捏着司齐屁股开口:「我只有三十分钟,你想口交?还是性交?」好像这仅仅是谈论午餐的菜单。

司齐叹了一口气,他选择了「开启」,他终究还是打开了简讯。

——齐,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这麽摸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司齐看了就心软。

他照上头的地址,找到附近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找到那间门板褪色的边房,他以为明醉了,需要他的帮忙,司齐甚至提了一点钱来预备付帐。可房内一点酒味也没。

司齐呆呆地站着,门被人从後头关起。

眼前是两三个高年级的学长,和明好像是同一个社团的吧?

除了夜唱夜烤联谊夜游之外无事可做的社团。

学长们将司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爆出满室的笑声。

明也在笑。

他们为什麽要笑呢?

到底有什麽可笑的呢?

那些笑声像骤雨,淋了司齐一身冷,那寒意由肌肤渗透至灵魂。

「真的是那个乖乖牌吗?我的天。」

话声此起彼落询问:「我还是不大敢相信。」

「由不得你不信。」

明将手中的数位相机又拿出来播了一遍:「看吧!」

学长们盯着相机,又看了看眼前脸色惨白的司齐,才惊讶不已:「还真是......」

「我跟学长们聊起你。」

明招了招手,好像他再招一只狗。

司齐隐隐约约,有着不安的预感。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镜头中是什麽模样。那是他们之前同居,拍下的照片。

「那是相爱的铁证啊!」明如此要求,他要司齐浪,要司齐尽可能地放荡,他喜欢模范乖学生被情欲糟蹋得痛苦不堪的反差。

司齐说他没办法配合,明就将司齐的眼睛蒙起,双手铐上,腿开得不能再开,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物事被推入那紧闭的後庭。乒乓球,细酒瓶,发胶罐,文具,小黄瓜,青葱,雨伞,扫把柄,跳蛋,还有什麽司齐已经想不起来了,因为他痛哭呻吟得脑袋一片空白,更要命的是隔天期中考。

考场冷气极强,他额上冷汗却一粒一粒冒,後面女同学好心借他手帕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司齐咬着下唇摇头,钟声一响立即躲到男厕,往後头掏摸。厕所的卫生纸,用完了中间会有一个圆柱型的褐色硬纸卷,明把那纸卷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弄得窄了,硬是完完全全塞入了司齐体内,司齐那时已喊不出痛了,齿列张着没有一丝声,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床上。

煎熬一夜明才把司齐放开,已接近考试,司齐没有时间将纸轴取出了,只得颤悸地扶着墙走,颤悸地坐,提笔,从脑海里混乱的黑线中抽出正确的答案填在试卷上。

窝在男厕掏出那沾着些微鲜血的异物时,司齐不自禁地哭了。

那已远远超出他的忍耐范围,有一瞬间他恨明,他恨得整个血液都要沸腾。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司齐当晚歇斯底里地指着明质问,明一脸无辜,耸耸肩,好像他不小心做了一件小小的错事。

「原谅我嘛。」明搂着司齐,死皮赖脸地陪笑脸:「我是出於爱才会那麽做。情趣,懂不懂啊?」

司齐觉得太挫折太无奈了,他的确不懂。

在这之前他的感情世界是一张白纸。

他没爱过谁,且除了自己母亲,没和谁发生牵手以上的关系,无论同性异性。

他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新手上路总是格外颠簸。

所以这是爱吗?

司齐叹息,由得明再一次将手滑入他衬衫,

这样可耻可笑的烂戏,一再重演。

而现在司齐站在汽车旅馆的廉价地毯上,面对学长们赤裸裸的目光,他十分确定了,明并不爱自己。他把那些照片拿去和别人分享,彷佛司齐是他所豢养的一只怪物,一只奴兽,一个天大不知羞耻的恶心笑话。

司齐感到晕眩,短短几十秒他寂寞得要命,他想念蜘蛛,想念蜘蛛侧面的挺鼻梁,想念他细长的手指,想念那结实如白铁的臂弯,柔韧的腹肌,薄而上扬的唇。

蜘蛛对着镜子戴灰色隐形眼镜的专注模样最可爱了,蜘蛛每次站在阳台,从上而下目送司齐离去,朝空中吁出白烟的那股落寞,最让司齐担心。

蜘蛛前额垂落的几缕黑发,随风飘荡,是那麽柔软那麽温柔。

蜘蛛其实好静,不像聒噪的明。

蜘蛛寡言如黑夜,如碑,如月光,如哑嗓的人鱼。

在蜘蛛身边什麽都不干也无所谓。

静静呆在房间也无所谓。

或许死了也无所谓。

和现在难堪的状况比起来的话。

司齐宁愿自己从未开启那封简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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