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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被领养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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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保持着蜷伏的姿势,瘫软在床上。

他不到半夜就被放回来了,浑身冷得发颤。

淡红色的血迹慢慢渗进床单,承受原来这样艰难。

他好困倦好疲惫。

他从眼皮缝隙窥见贝克教官抚摸雅各的浏海。

明明是同样一双手,按他脑袋进去浴缸,

任由其他人蹂躏孩童的恐怖的手。

竟然能那麽怜爱地丶慈祥地抚摸。

眼神带着一种黏腻的暧昧,

雅各像是野猫,正因为对方拥有美食,

而谨慎靠近。

贝克教官明显是疼爱他的,

那种宠溺众所皆知,

远远超出一般老师对学生的疼爱。

伊登看见教官屈膝跪下来,

掏出一包顶级小雪茄,

在床边握着雅各的手轻声说话;

雅各不客气地收了菸,

彷佛要吊情人胃口似地,

蛮不在乎地耸肩:「再看看吧。」

贝克教官继续低声恳求,

满脸都是渴望,

似乎渴望他们俩能有间不容发的亲密。

雅各却不为所动地撕开菸盒,

打了火开始吸菸......

贝克教官最後失去耐心,

终於狠狠刮了雅各一巴掌!

雅各菸还叼在唇上,歪着头,

脸颊瞬间红肿了一片。

他表情忽然剧变,变得如同厉鬼。

冷冰冰地瞪着贝克教官。

教官立刻就露出了後悔的神色,

继续在床边苦苦哀求。

雅各用细长的指头夹菸,他的眼神像在观察一只在水滴中痛苦挣扎丶逐渐溺毙的虫子。他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在贝克教官终於放弃,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雅各拉住了贝克的领带。

他凑过去一下子吻住了教官,

舌头主动缠进男人的嘴里。

他们激烈地吻着,良久。

贝克教官深深地陶醉在这个吻里,

一脸心荡神驰。

他抓着雅各削瘦的肩头,

巴不得揉碎了这个忽冷忽热,

令人发狂的少年。

火辣辣的法式热吻,

最後由雅各一脚踹开贝克教官做收尾。

「帮我叫校医。」雅各懒洋洋地命令。

「叫校医做什麽?」

贝克教官心情好极了,不管雅各要什麽他都会答应的。

「我不想熬夜照顾受伤的动物。」

雅各靠着枕头吸菸:「睡眠不足容易生病。」

「好。」

贝克教官整理好衣襟,瞥了一眼躺着的伊登:「待会请校医过来一趟。」

「谢谢你,」雅各在贝克教官推开门的时候,冷不防补了一句:「爹地。」

贝克教官眼睛睁大了,

整个人被狂喜淹没,

他腼腆地笑了笑,走入长廊。

同样吃惊的还有伊登,

他忍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爬起,

颤着声音问:「你叫他甚麽?」

「叫他爹地。」

雅各调亮了灯光,拿出菸灰缸,在床边翘起二郎腿。

「......」

「那是什麽眼神?」雅各眯起眼睛:「安东如果能弄菸给我,我也会叫他爹地。」

「真的吗......」

「开玩笑的。」雅各冷淡的回答:「贝克教官,将会是我寄养家庭的父亲。」

「为什麽要当那种人的孩子......难道不知道和他住在一起,会发生什麽吗?」

「小东西,你以为我来这里几年了?」雅各撇了撇嘴,从抽屉拿了一个药包。

「这里有止痛药,吃了再说话!」他把药包丢到伊登床上。

伊登忍着累累的伤爬起:「其实没有想像中的痛。」他乾吞了一粒药丸:「祇是很恶心......很恶心......说不出的厌恶,觉得他们实在卑鄙。」

伊登并没有特别想哭,但当他回过神,已经泪流满面。他缩紧膝盖,手里捏着灰阶魔术方块,脸部表情皱成一团,想忍耐着,却没办法停止啜泣。

「我果然没有看走眼。」雅各下了床,走到伊登身边:「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带着淡淡菸草味的手指,温柔梳理着被剪得参差不齐的棕金色短发。就是这样的温柔让伊登更伤心,那让他想起母亲,想起父亲,想起他们在草坪烤肉,想起生日带着三角帽切蛋糕,脸贴脸合照。有时候温柔比残忍更容易让人软弱。

伊登哭得更凶了:「他们有十几个...不停地打我,我以为我会熬不过......」

在名为北风的死亡地牢里,他不停听见隔壁凄厉可怖的呼声。安东尼,瓷偶似的,像娃娃一样天真可爱的安东,比发型狼狈的伊登抢眼太多。伊登受过的,安东肯定也受过了。被带到黑暗的地方,然後手脚被锁死,被喝得醉醺醺的工作人员注射药物丶毒打,虐待,甚至遭到轮暴。

不晓得太阳地牢里还有什麽恐怖的手段,会使用在安东上头。

「安东还没回来,」伊登流着泪说:「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一起受苦的。他们让他选了太阳,而我分在北风。我不知道他独自一个面对那些能不能活。」

「太阳。」雅各轻轻复诵:「我也是太阳。你比较幸运,幸运得多。」

雅各解开衬衫,给伊登看他後腰的疤,一块一块变色的烧烫伤,丑陋至极:「我庆生会那天,几乎全体员工都到齐了;他们用喷枪烤我,祝我生日快乐。我像狗一样痛得爬在地上,嚎哭失禁,还必须大声讲出自己的生日愿望......」

伊登一头撞进雅各怀里,紧紧环着雅各的腰哽咽:「不要说了,你不要说。」

为什麽他总是一脸事不关己地诉说那麽悲伤的事情?

命运的凿剔,

地窖里落英纷纷的诡谲笑声,

让那麽年轻的生命化做了麻木的活死人!

安东到清晨才被抬回来,他昏厥在担架上,细瘦娇小的身躯裹在绷带里,几乎没了气。校医在一旁处理伊登的伤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雅各闲聊。「那孩子很漂亮,他会活下来的。」校医扶了扶下滑的镜架,帮伊登伤口仔细消毒。

「真不幸。」雅各冷哼了一声,校医被雅各的态度逗笑了:「听说你答应贝克了?」

「嗯,刚刚答应的。」雅各垂下头,吸了一口菸。

「他高兴得快疯了,警告我们对他儿子好一点。」校医额外拿出两盒止痛药给雅各:「可惜,我也想领养你的。你很聪明,好好念书的话,将来会很有成就。」

「克里斯多夫,」雅各凑近校医的耳朵:「你是因为想领养我,才对我那麽好吗?那一整柜的百科全书,那些止痛药与维他命,圣诞礼物,感恩节火鸡,零用钱......我几乎要以为你对我有性趣了,但你的老二似乎不那麽想。」

雅各瞥了一眼校医毫无动静的胯下。

「嘿,别那麽说话。」校医皱起眉头,开始交代伊登要怎麽照顾伤口。

「你是性冷感吗?」雅各贴在校医背後,轻轻吹了一口菸:「或者虐待狂?」

「雅各!」校医蓦地站起,退了好大一步,整个人从脖子红到耳朵。

雅各露出牙齿笑了,他的笑容散发着魔鬼等级的诱惑:「亲爱的,找我?」

校医挣扎地望着雅各一阵子,又颓丧地坐回床边,帮伊登做最後的整理。

「我对小孩子没兴趣。唯一留在这里的原因是,只要闭嘴,就能拿到优渥的薪水。」

「那薪水多到足以出卖你的良知?」雅各问。

「祇要足够付清我太太的医药费,到地狱去行医都可以。」校医低声回答。

「如果贝克欺负我,我可以离家出走去找你吗?」雅各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随时欢迎,你有我的名片。上面有地址。」校医拍了拍伊登,表示包扎完成。

「哦,克里斯多夫真体贴。」雅各摸着自己的胸口:「就知道你暗恋我!」

校医又一次被逗笑了:「需要什麽再跟我说。」

「香槟可以吗?」

「酒精类的不行,还有,我觉得你该戒菸。」

「伊登,圣诞大哥要带东西给你,你想吃什麽?」雅各摇了摇昏昏欲睡的伊登。

「我想吃火腿......熏鲑鱼......披萨与冰淇淋。」伊登迷迷糊糊地回答。

「火腿,熏鲑鱼,披萨与冰淇淋。」校医重复了一遍:「明天带过来给你们。」

从那一晚起,安东就变了。

他醒来时不停喃喃念着:有火...有火...玛丽安姐姐救我。

而且再也不睡床铺,抓了一团棉被缩到床底。

伊登叫他,他祇发抖也不回应。

他变得相当古怪。

雅各对这种情况见多了,

孩子疯的疯,死的死,或像他一样,

成为一个表面正常,

内部却很有问题的瑕疵品,

存活下来的个个需要特殊照顾。

熬到十五岁离开,

在寄宿家庭无法调适自己,自杀的也有。

孩童时期受到的创伤,因为灵魂还柔软,格外不容易痊愈--

无论多久以後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最後火腿,熏鲑鱼,

披萨与冰淇淋是伊登与雅各一起面对面分掉的。

其实雅各胃口很小,

吃了几片鲑鱼就开始找菸抽,

剩下的佳肴都是被伊登吃掉的。

他真的饿坏了,

肉味在舌尖化开时他感动得想落泪。

克里斯多夫医师一直告诉伊登慢慢吃,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狼吞虎咽。

校医的眼神有怜悯也有愧疚,他没办法为这些孩子做什麽。

「喜欢玩魔术方块吗?伊登。」克里斯多夫医师看到床上的玩具,便和蔼地问。

伊登点头:「现在比较喜欢看百科全书。」

「我留在雅各柜子的《史丹佛家庭医学百科全书》?」

「嗯。」

「看到哪边?」

「综合疲劳症看完了。在念痛风跟合理用药。」

「觉得有趣吗?」

「嗯。」

「我有个想法,在这里的时间,你先念我带给你的书。每个月出练习题给你做--通过就有奖金。从医预科课程开始如何?」

「好。」伊登最喜欢学新东西与考试了,他眼睛放光,拼命点头。

「又在用那一套骗小孩子。」雅各挑眉:「当初我也是被骗去念叔本华与尼采。」

「多看书是好事。」校医调整了眼镜:「不要让《Haut de la Garenne》拖累了。好好储备能量,将来当一个能实现自我价值,活得快乐的人。未来是靠自己改变的。」

「克里斯多夫医师感觉是个好人。」伊登在校医离去後,感慨地说。

「漂亮话谁都会说,」雅各冷笑:「如果他真是好人,就该立即揭发这里的丑事。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让他卵巢癌的太太活下去,他需要这份薪水。而我们,祇是没有小孩的他,用来填补愧疚感与罪恶感的工具而已!他也算是帮凶!」

「没错......」床底传来幽灵似的声音,安东的脸浮现在黑暗里:「他为我注射药物,让我清醒着受苦,眼睁睁望着皮肤卷起焦黑也没办法昏过去......」

「恨他们吗?」雅各淡漠地说:「还有力气仇恨,就振作起来!别让他们得逞。」

伊登伸手扶着颤抖的安东,让安东摇摇晃晃地爬出床底。

「还痛吗?」伊登问。

安东面色惨白地点头。「伊登......我以为我们都会死掉。」

漂亮的娃娃脸逐渐扭曲,

接着哇地爆出了哭声;

安东脸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别扭,

伤势比伊登严重许多。

苍白的光线从窗外透入,

伊登,安东,与雅各静静坐着。

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以後。

安东望着自己被喷枪烧灼过的双手,

浑身发抖,从未滋生的情绪在他心中发芽,

他恨那些大人,

他恨《Haut de la Garenne》的每一根草木,

他恨教官。

那一夜之前,

安东对世界充满怯弱的好奇与关爱,

而现在他什麽都没有了。

他的心被刨空,

灌入了满满的酸苦的脓,

他的胃袋与喉咙曾经被精液填满,

他的天真被撕裂,

成为一团揉皱的肮脏的纸巾。

是的,庆生会存活下来的孩子,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变得苍老,变得警戒,变得麻木,甚至变得锐利冰冷。

伊登与安东以为接下来的三四年,

他们都要这样捱着过,

那让他们悲哀而且发寒。

所以当贝克教官与雅各并肩站在讲台上,

宣告雅各将从《Haut de la Garenne》毕业,

从此离开保育院,接受贝克教官的监护。

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他们知道雅各出去了就像与魔鬼同住。

穿着制服的学生零零落落鼓掌,神情穆肃,

表情有如服丧。

其中最悲伤的是伊登与安东,

他们稚嫩的双手十指紧扣,

知道从此要靠自已过;

但他们没有把握。连一丝丝的信心都没有。

雅各走出校门的那一天穿的是窄版黑西装,

削瘦的身体包裹在衣料里,显得英挺。

伊登远远望着他,

望着那头似乎在阳光下会熊熊燃烧的红发,

直挺的鼻梁,尖下巴。

雅各就像感应到视线般回头,

薄薄的唇无声开阖。

「等我」他这麽说。

接着是微笑,撒旦般诱人的胜利微笑,

整齐的白齿一颗颗露出,散发森森寒意。

风吹起衣摆与浏海,雅各上车前,

用左手缓缓比了一个割断喉咙的恐怖手势。

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伊登浅灰色的眼里。

他感到冷汗渐渐濡湿了双手。

安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馀悸犹存。

《Haut de la Garenne》邪恶的人们,

以酷刑养出了更邪恶的怪物!

更可怕的是,他们将怪物放出了牢笼,

当作自己的孩子,接回家育养!

复仇的大火即将席卷保育院,

而员工一无所知,

浑浑噩噩过着恣意妄为的日子。

伊登忽然有种奇异的预感:

雅各一旦坏起来,

保育院员工没有一个人及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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